蒋氏还在车室里酝酿情绪,告诉自己不要被一会儿见到的寒酸门面而心生不满。所以颜妈妈在发愣时,她也没着催颜妈妈扶她落车,直到颜妈妈声音不对喊她。
蒋氏不耐烦的掀开车帘,映入眼帘的是一对戏珠石狮子,继而三步台阶延升是两扇朱红色的漆门,门上一对铜环在太阳的照耀下闪闪发亮,耀得蒋氏眼睛发花。期待中的寒酸门面在哪里?这是哪家富户的门庭?
她匆匆落车,抬头看着匾额上‘江府’两个字,眨了好几下眼才确定自己没认错。
“哎哟喂,我的太太哦,看来是咱们家姑爷发达了,如今都住上这么体面气派的府邸了。”颜妈妈喜笑颜开,满脸的与有荣焉。
说不激动是假的,可蒋氏也没糊涂到忘记自己曾经是有多反对这门亲事。激动过后,平静里又添了诸多不满,“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叫门?”
“唉唉。”
颜妈妈去叫开了门,说明了身份,门里小厮立即往府里传了话,不多时,珍儿匆匆就跑了过来,看到颜妈妈和蒋氏寻来,又是惊又是喜。
“三太太,颜妈妈,你们怎么来了?”
蒋氏眉心一蹙,颜妈妈立即接下话来,“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我们怎么就不能来?”
珍儿忙拍了拍自己的嘴,“是是是,是奴婢说错话了,三太太,您是怎么都能来的。咱们快进去吧,二奶奶前儿才给姑爷生下个公子爷,现在满府正高兴呢。姑奶奶还说找个时候给太太您报喜,但这一胎生得艰难,姑奶奶才缓过劲儿,所以就耽搁了,没承想太太您找来了。姑奶奶听说您来了,赶紧让奴婢来请呢。”
珍儿嘴不停的说了一大堆,颜妈妈很是高兴,但她偷偷发现蒋氏的脸色依旧不大好。
这一路走来虽说不是处处花红锦簇,亭台楼阁,这府底的布置与装潢却也是气派非常,比那寻常的富贵人家都还要富上几分。颜妈妈问了一句,“珍儿,姑奶奶和姑爷什么时候搬到这里来的?先前咱们也没收到风儿啊!”
就此事,珍儿也是十分惊奇,她笑道:“妈妈你不晓得,咱们姑娘可真是眼光毒,奴婢原以为她嫁的真的是个平民子弟,没想到咱们姑爷是内有乾坤。这江家人都实诚,觉得只要有片瓦遮顶,在哪儿住不是住?没那么讲究,可是自打先前我们姑奶奶生了头胎的姐儿,又怀了身孕后,姑爷就说那宅子小了,等以后孩子长大,连个乱跑的院子都没有,于是说置办就置办,半年前就搬进了这里。奴婢当时都惊呆了,没想到咱们家姑爷如此的财大气粗。”
说到这里,珍儿徒然放小了声音对颜妈妈说,“后来奴婢才知道,我们姑爷有个兄长在宫里当差,很是得脸,人称江督知的。怪不得姑爷能与宫里搭上线,做生意呢。”
江督知?听到这里,蒋氏直觉自己的脸皮被自己打得生疼。当年她在周老太太面前提起过,可那时她打的主意是想将苏瑜嫁给江督知的那个瘸子弟弟,虽然江寅也姓江,但她从未往江督知那个江字上去想,没想到那个瘸子最终做了她的女婿!
如果不是看到如今这富贵气派府邸的份上,蒋氏定会觉得这就是场现是报。
颜妈妈继续偷偷打量蒋氏的脸色,发现她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可她不敢多言什么,与珍儿胡扯着话往前走。
珍儿领着蒋氏主仆二人穿过一个月牙门,然后进了一个内苑,门口婆子侍候两侧,见到来人,立即打帘,珍儿往里喊,“姑娘,太太和颜妈妈来了。”
孙妨正坐月子,靠在长枕上满目忐忑的看着门口,不多时,珍儿分开珠帘,她看到阿娘蒋氏面无表情的走进来,身后跟着颜妈妈。
孙妨本也没在蒋氏身上抱什么可以看到她给个笑脸什么的希望,但她才生了孩子,多少还是想得到阿娘的关怀,然而蒋氏的反应无疑是让她失望的。
“阿娘,您来啦。”
蒋氏环顾一圈这比她住的屋子都还体面的屋子,板着的脸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我不能来是不是?如今你真是翅膀长硬了,也有底气了,不但怀孩子没说,搬家没说,往娘家送的礼还那么寒酸,妨姐儿,你这是想臊谁的脸呢?”
孙妨靠躺在床头,听着蒋氏一席阴阳怪气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心里难受了,脸上自然也跟着反应。可蒋氏还没完,“上回你妹妹嬉姐儿成婚,当日谭氏大闹婚礼的事你肯定是听过的,竟也不见你露面去宽慰她几句,你还有个姐姐样儿吗?还是说自己如今住得如此风光,看不上我们这些娘家人了?”
珍儿捧着茶,听着蒋氏的话,递也不是,不递也不是。
还是颜妈妈接过茶盏往蒋氏面前送,“太太,您消消气儿,先前您也听珍儿说过了,妨姑娘这一胎生得不容易,生得不容易肯定怀得也不容易,她得顾及着肚子里的肉,您的亲外孙子呢,自然嬉姑娘那里只能轻怠些了。”
颜妈妈很会说话,蒋氏似乎被她的一席话给安抚住了,可她仍忍不住端着架子,气呼呼的坐在软凳上,接过颜妈妈递来的茶盏,却是没喝,略微用力搁到桌子上,那一声轻响却在孙妨心里像是砸出个大窟窿似的。
“阿娘怒息,只是怀胎这事我有写信随着中秋礼一并送到孙家去,您怎么会不知道呢?”
信?什么信?
蒋氏突然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那时她一看到满桌子寒酸的中秋礼,又因嬉姐儿一会儿魔怔一会儿痛哭,她哪儿有什么心思管什么信?颜妈妈说有封信时,她当时说:“她能有什么好话给我?兴许是倒了霉了,在婆家受了委屈,不好意思当我面说,只能写在信里,叫我瞧见好去江家为她主持公道呢。呸,我哪儿有空?”
说完,她连看都没看信,就直接丢进火盆里给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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