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长得很好看,和娘亲的柔美不同,她美得张扬飒爽,如同骄阳一般。
她心底也很善良,见我年幼,便出手相救。
可她不知道的是,在发狂黑马下救我的刹那,就已经把命交给我。
至今,我都还记得那把匕首刺进她心口的声音,还有她略带解脱的神情。
我听见她说,“顾淮安,你果真没有心。”
原来她认识顾淮安,那个我也想杀掉的男人,可他们既然认识,顾淮安为什么还要自己杀死她,她又为什么会心甘情愿赴死……
我想不明白,索性不再想。
慢慢的,我双手沾满人命,有孩子,有年轻人,有老者,有男有女。
老师每天都会煮碗东西给我吃,我不喜欢,因为那味道和母亲做给我的东西一模一样,都有股很浓的血腥味。
在我十岁时,顾淮安娶了一个平妻,听下人说,她的模样和我娘有七八相似。
至于那个曾经扇过我一巴掌的年轻女人,这几年经常来看我,每次来,脸上的表情就越发苦楚。
她变老了,而顾家下人都唤她大夫人。
顾淮安成亲当夜,大夫人来寻我,还带来很多点心,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点心很好吃,好吃到让我险些控制不住,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毕竟从出生到现在,我从来没有吃过如此精致又美味的东西,那味道也能让我暂时忘记杀过的人。
大夫人哭了,哭得很大声,“小茕,我真是天底下最蠢的女人,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早就输了,在戚月进府的那一刻,就输得彻底!可笑的是,我还以为顾淮安爱我,对我是有心的。可是小茕,你看今日是我生辰,他却娶了别的女人。”
“我的生辰,他却和别的女人洞房花烛,春宵苦短。”
我没见过大夫人哭,心里隐隐觉得她有些可怜,却不想帮她。
因为我帮不了她,若是她寻死,我倒是可以帮她快速解脱。
这一夜,大夫人对我倾诉很多,也彻底释放出对顾淮安的失望之意,可我只记住一句话。
她说,“小茕,你逃吧,你不是他的女儿,带着顾非南逃吧。”
顾非南是大夫人的儿子,比我大五岁,最喜欢拿吃的给我,比我幸运,也不幸运。
最初,顾淮南对他很严苛,也很慈爱。
可近几年,顾淮南像是流放他们娘俩一样,不仅肆意冷落,还任由下人欺辱,看他们的次数也从一月两三次,变成不闻不问。
尤其是新夫人进门后,他们娘俩的日子就越发难过,不仅被下人克扣月钱,连冬日取暖的炭火也没有。
我有次出任务,顺道去看大夫人和顾非南,院子很空,也很荒凉,和她曾经住过的院子一样。
大夫人和顾非南穿着单薄衣裳,蜷缩在床上瑟瑟发抖,摆放在桌子上的食物恶臭难闻,是连猪都不吃的糠食!
那一瞬间,我脑海里突然闪现过一个念头,我要帮他们,我要反抗!
为了这个念头,我差点赔上自己的命。
那夜天很黑,星星很亮。
顾非南站在院落门口,身上背着一个包袱,看起来很重,压得他都快直不起腰。
他站得有些久,脸色也惨白如雪。
而我一直没有开口,手里握着大夫人从老师那里偷来的解药。
顾淮安是个冷血的男人,要是不在意大夫人,很有可能会像杀死那个漂亮姑娘一样,杀死顾非南,然后杀死她。
所以她求我,让我带顾非南走。
其实她不求我,我也会帮他们,但最近几日,我的视线开始模糊,拿剑的手也颤抖不已。
我活不了多久,临死前想做点好事,竟然也不行……
我们被发现了,大火熊熊燃起时,我以为自己还是逃不过被烧死的命运,顾非南一把拉住我的手,拼命往外跑。
他说,“小茕,我们要活下去!”
顾淮安和老师就站在院落外,他们什么都知道了,包括大夫人从老师手里偷解药,拜托我带顾非南逃走的事。
老师在向顾淮安请罪,说他一时不察才让大夫人偷走解药。
然后,大夫人就死了,被顾淮南一剑刺死。
她爱的那个男人,曾经对她说情话的男人,说抛弃就抛弃她。
院外都是弓箭手,箭上有毒也有火。
顾淮安对我说,“小茕,你杀了顾非南出来,我就饶你不死。”
老师也劝我,“大夫人偷的解药是假的,根本没用。小茕,你杀了那么多人,一旦失去顾府庇护,连一天都活不下去。”
我转头去看顾非南,那双惊惶的眼睛里满是恐惧,可那只拉着我的手却没有放开。
他身体在颤抖,声音也在颤抖:“小茕,你杀了我吧,然后找机会逃出去。”
话落,顾非南就闭上眼睛,等着我手里的剑割破他的喉咙。
我转过头,看着一脸胜券在握的顾淮安,还有阴恻恻盯着自己的老师。
我不想放弃,也不愿意杀死顾非南。
就算那解药没用,我还是吃了,还吃下老师给我备下的护心丹。
无论如何,我要活下去,带着顾非南活下去。
我知道他们想要我的理由是我还有利用价值,老师还没研究出我复活母亲的原因,可属于我生命的沙漏已经进入尾声。
所以,我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想死在外面,而不是顾家,又或者是去刺杀的路上。
杀掉无数人,打伤老师还有顾淮安逃出来的时候,我的眼睛彻底看不清楚东西,全身都在颤抖。
顾非南的惊呼还在耳边,他在叫我,可我拿剑的手慢慢垂下。
后来,顾非南带着瞎眼的我到处躲避,终于在洛城找到一处无人打扰,能落脚生根的地方。
可好巧不巧,一场天灾逼得我们不得不连夜逃出洛城。
我的身体越来越差,大夫人偷的解药解开蛊毒,却没法治愈我从生下来便中的毒药。
视觉和嗅觉退化后,我的听觉也渐渐出现问题。
我想,我终于要死了,终于不用再拖累顾非南。
四年很长,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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