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亮屏幕看了一眼,已经过了九点半了。
走在入夜的人行道上,有人攒着手机,心里满是股窝火憋屈的味道。
回想起今天这一整天的事儿,他也不得不感慨一句:这是出门没看黄历啊!
诸事不顺!
一天下来,本来手上的工作都还没做完,中午偏生一个客户突然打电话过来要求售后处理,李睿马不停蹄地打车赶过去,一番检查后好说歹说,这才勉强糊弄了过去,让人同意了等周末工人师傅上门维修。
下午五六点回到公司,眼看着临近下班了,上司又笑眯眯地送来一份“意外惊喜”:小李啊,这段时间公司人手有些紧张,积压的任务也多了,你懂的!
你妹啊!你又懂了什么!
就在当时,李睿真有种直接暴起把手机一把糊在对方那张笑脸上的冲动……可是一来他不太敢干这种惹麻烦的事儿,二来是舍不得手机。
人手紧你踏马就招人啊!加班你起码给加班费啊!这公司难道是你家的吗?你个同样打工的给人当个主管就这么精打细算!老板真是要感谢你全家玩命给他省了一辆新车啊!
——可即便心里一通怒骂,该做的,还是要做,这就是现实。
李睿能怎么办,当然是原谅他啊!
加班加到一抬头发现外面天色已然转暗,直接就到了八点多。
满脸晦气地放开剩下的工作,跑到楼下十几分钟路程内一家还算干净点的餐馆,草草解决了一下肚皮造反的历史遗留问题,又去后面超市里买了包廉价软烟,二话不说先点上一支。
等到火头燃尽,二十来岁的社畜这才叹着气折返,晃晃悠悠地往公司所在的大楼走去。
今晚看来是回不了租房了……
道旁寥寥几盏街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无谓的为人指引着前行方向。
李睿一个人满腹心事的走在路上,举着手机照明,无意中远远一望,难得看到更前面还有个人影在行走。
这边本就是较为偏僻的边缘地区,交通也不算便利,但实在经不住它地皮便宜。他所在的分公司也是最近才刚分流过来不久,知道周围几家超市餐馆之类的,平时除去各家外卖小哥之外,很少会看见人专门经过这里,尤其晚上更是如此。
脚下略略加快了几分,走近他才发现,这衣饰……居然是个道士?
心情有些诧异,倒真是少见。
背着个大竹篓子的老道士回头见他,也是和善的点头示意,侧身给他让开了点路,看着老人那一头花髪枯髯,独自背着不少东西,手里还拿着个馒头正在慢慢啃的样子,李睿连忙把手机灯光压得更低了些,心里也不知为何有点唏嘘起来。
这年头,就是出了家又如何?大家都不容易啊……
他道了声谢,快步绕了过去。
走了一阵子,直到那个慢吞吞的老道人都已经消失在了后面,他这才抬起灯光扫了眼四周,顺势注意到路口边上那个标志性的耕牛塑像,从这里到公司楼下,也就只有三四条街口了。
以及……塑像旁边的一道黑影?
心头猛然一个咯噔,他骤然止住了脚步。
灯光畏缩地探向不远处,却像是无形中被那道“事物”所吸收削弱了一般,根本照不清数米开外的地方,伴着一种模糊而清晰的分外别扭感,于那片深沉中肆意彰显着自己的姿态。
像是终于察觉到了李睿的到来,一道仿佛具备着几分实质般的目光投来,就像一道惊电,带着某些说不出的意味,沉甸甸的压在了他的心头上。
手脚顿时就有些古怪了起来,似乎是……有些不听使唤?
我在……恐惧?
一个照面,胸口开始发闷,心脏就像被无形的大手攫住了一般,砰砰加速跳动,却又显得分外沉重。
这绝对是他有生以来从未享受过的体验。
无意识地握住拳头,肌肉开始发僵,浑身不自觉颤抖起来的李睿,只能依稀的感觉到,眼前这似乎……是一个生物?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颤抖什么,脑子里逐渐放空,牙床无法抑制的上下相互磕碰起来,就像是身体自作主张地绕过思想做出了反应。
加快的心率,放大的瞳孔,迅速攀升的血压……
紧张的情绪之下,人体脑部迅速活跃了起来,复杂的交感神经活动催促着久经办公室的身体出现应激性临时爆发,包括视力在内的身体素质都短暂地抵达了一个高峰,令年轻社畜得以勉强看清前方的景物——
黑暗的轮廓中,黯淡的光线让人看不真切,那道深影静静伫立在塑像旁,就如同另一尊雕塑般一动不动,整个人与黯色恰到好处的融为了一体,浑然天成,不分彼此。
依然如同雾里看花,分外不真切。
【这不是什么正常玩意儿】。
本能如实地这样警告着他,伴着一股仿佛老鼠见了猫般的毛骨悚然感,整个人内脏都似乎跟着抽搐了起来。
直到一个声音蓦然响了起来——
“好了,这位朋友,别照了,你这样灯光直射别人很不礼貌。”
被这一幕惊到,还没来得及多想,身体分外诚实地准备“战略转进”,几乎拔腿就跑的李睿……僵住了。
含混的声音响起,就像那种自狭长的曲折传声孔中传出的失真效果,但偏偏还能让人听得清楚明白。
就连那道正落在身上的目光,在他的感觉中也蓦得发生了些变化。
如果说,之前的那份凝视是一种近乎漠然,不带半点生气,混合着某种程度上的审视意味,那么现在,这道目光则是在短暂的注目后,突然转变向了某种恍然,平和,乃至于夹杂了一点感同身受般的隐约叹息感。
——社畜(前)何苦为难社畜.jpg
而此时此刻,不远处受到惊吓的某人连话都有些说不出来了。
伴着那种莫名压力的退去,脑子这东西似乎又渐渐回到了他的身体中。
草(一种植物)!前面这站着的是个人?!?
你管这个浑身上下一片黑的可以直接去柯南片场客串个黑影人角色,感觉能一眼瞪死我的家伙叫做人!
你可当个人吧!
目瞪狗呆的社畜眼睁睁看着几米外的那个“黑影”对着自己摆了摆手,仿佛周遭的黑暗都随着这个动作隐隐流淌了起来。
“赶紧走吧,朋友。我等的不是你。”
灯光似乎又暗了几分,想了想,“它”干脆地额外补上了一句。
“祝你的头发长命百岁。”
依然是那种分外古怪的腔调,语气毫无起伏。
“哦哦哦……”
有些呆滞的李睿下意识就要按照话语去做,绕开这里离去,谁知道还没转过头去,身后却陡然响起了另一个苍老的声音!
这足以让人联想到上世纪港片鬼怪电影里,常见经典“回头杀”剧情的一幕,简直生生将人的惊骇程度再度拔高了一截!
——直惊得年轻社畜双腿一软,差点就没站稳。
“那这位居士,莫非是在等贫道不成?”
不知何时出现在这位社畜背后的老道士,正一只手扶起差点软倒的路人,另一只手上还握着小半块馒头,神色平静地盯着雕塑旁的那个“人”。
“或许吧。”
“黑影”的视线投下,包括面前这个有些臂膀发颤的年轻男人,以及在背后托住他的老道长那只手掌中,好巧不巧的一块从自己这个角度直直看去,理应恰好会被人身遮掩住的小巧铜牌。
暗黄的法牌上,黑白分明的太极正散发出丝丝缕缕的微光,那对轮转相逐的阴阳鱼亦随之一点点透出某种“生动”的气息……仿佛下一刻,它们便会真正游动起来!
与之对应的,便是这份视界中,老道人那不动声色的外表下,眉心五脏间正如潮水退去般渐渐衰落的虚幻“光焰”。
此类种种,皆是一览无余。
“唔。道长未必会信我,但该说的还是要说一句,我并无恶意,道长可以考虑把手上的东西收着一些……”
“罢了,这样也不是见客之道。既然有求于人,我自当坦诚一些。”
深沉的色泽无声无息间褪去,一个肉眼可见的“人影”从中踏出了一步。
那似乎的确是一个男子,恍惚穿着简单的衬衫灰底薄长裤,背后留着一头长发,脸上隐约还架着一副眼镜,但当别人努力试图去看清楚其真容时,脑海中却又怎么也无法构成一个完整的印象。
仅仅是多看了两眼,微微的眩晕感涌上脑中。
李睿可以发誓,眼前这家伙绝对是自己见过的最古怪的“生物”了!
简直堪比自己的个人电脑里,那些仅存在于加密文件中,历来都会被打上厚厚一层马赛克的“骑兵教材”中的演员!
不,甚至比那还要过分!
包括被衣服覆盖的部分在内,尚且还算清晰一些。可“它”身上但凡每一寸裸露在外的皮肤组织,你明明可以亲眼看见,但在大脑神经信号的具体理解重构过程中,却又都仿佛覆盖着一层影影幢幢的光模!
那种眼睛已经清楚看到了“它”的形象,人的思维里却根本无法单凭肉眼印象从面孔等方面复原出其本身整体模样的诡异冲突感,简直别扭的让人想猛抓头皮。
什么鬼啊!这也算人!?!
忍着逐渐涌上来的几分恶心感,心头止不住的吐槽了两句。
可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子比起之前还要深刻的恐惧,以及难以理解的激动在脑海中彻底炸开,掀起万丈狂澜!
有些迟钝的社畜终于完全反应了过来……自己恐怕是遇上了不得的事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