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哑巴掉眼泪,无声无息的,眼睛那么大还闪着泪光,一颗颗滚下来,砸在尤远手上烫得他心疼,这小崽子只是表面很虎,内心也有脆弱的时候,脆弱他就不掩饰了,说哭就哭,湿漉漉的睫毛扇个不停,看着怪可怜的。
尤远扯着袖子角按了按盛夏发红的眼尾,说:“说你几句打下手心就委屈成这样,以后不说你了。”
说的说的,就要你说我。
内心是这么想,但是盛夏被内疚淹没,连手语都懒得比划,他把尤远的手拿开,再坐近点,默默把人抱着,一个劲儿埋着头哭。
哭得抽抽,只有吸气的声音,尤远抹着他的背,嗓音哑哑的:“是不是吓得现在才反应过来,没事了,吃完就送你回学校。”
流眼泪这事儿,就算哄的人没哄对方向,但只要哄上了,只会加剧哭的力度,盛夏哭得出了一背的汗,想停都打不住,其实他不是难过,先惊惧交加,后内疚感动,情绪到了需要宣泄,所有源头都来自尤远,人就在这儿呢,眼泪更控制不住。
尤远哭笑不得,拍小孩似的拍他:“行行行,悔过书我收下,再给你一次机会,以后不听话再闹包我真揍你,这次算了。”
盛夏终于有反应了,他勒紧尤远的脖子,在耳边点了下头,毛茸茸的脑袋蹭得耳朵有点痒,尤远侧过头想笑话他十八的大小伙子还哭鼻子,话还没出口,盛夏吸着鼻涕仰起头,正好碰上他的眼神。
一个脑抽,他鼻涕不是鼻涕眼泪不是眼泪地把脸贴过去,在尤远的侧脸亲了一口。
尤远:“……”
亲完也没敢看尤远的表情,盛夏眼神躲闪,厚着脸皮把笔记本撕下一页,折好,郑重地把悔过书交到尤远手中,亲眼见着他揣兜里才安下心。
回到学校已经很晚了,宿舍倒是可以翻进去,但是今夜的盛夏不想翻,他主动说要借宿,巴巴地跟着尤远回了国际学院。
想亲近他是真的,想照顾他也是真的,毕竟发着高烧为自己折腾一夜了,说什么都该伺候在床前尽尽孝道。
进了门,他先给孙晓钟发了短信说今晚不回去,宿舍这几个人,就算张浩阳是最喜欢在外面吃喝玩乐的也没有夜不归宿过,开学到现在盛夏已经数次一声不吭在外面鬼混了,孙晓钟一开始还会担心,现在只会高冷地回他:注意安全。
盛夏给尤远量了体温,,好家伙,再高点人要傻了,尤远偏要洗澡,盛夏等他进了卫生间就开始翻药箱,药倒是齐全,可就没有不过期的,除了前几天盛夏给他买的感冒药还能吃,其他的收进塑料袋,一股脑被盛夏带出去扔了。
他抓着宿舍钥匙,以最快的速度冲到校门口的药店买了退烧药和酒精,回到宿舍的时候尤远刚洗完,擦着水坐在桌前品茶似的喝药:“买药去了?”
盛夏点点头气喘吁吁地进来,换好鞋,把药丢在桌上,他已经看过说明书了,倒好热水后,每一种吃多少颗都抠出来放在纸巾上,盯着尤远把药吃完。
盛夏指指床:你去躺下,衣服脱光。
尤远:“???”
盛夏扭开酒精直接往干净毛巾上淋,示意他要给尤远擦身体。
这种时候再客气就没意思了,人大半夜跑出去买好回来的,尤远就给他这个表现的机会,在床上躺下,盛夏颠颠过来,一手毛巾一手酒精,看着尤远把衣服脱光光,从胸肌到腹肌只敢随便看一眼,他悄悄咽下口水,曲膝准备往床上去,尤远拍了下他的屁股:“脏成这样也敢上床,脱掉再来!”
盛夏赶紧收回腿,放下酒精扯裤带,他娘的,尤远给打了个死结!!!
他咬牙切齿地跟裤带较劲儿,尤远乐得要死,伸手替他解,没解开,抽了把剪刀出来,说:“割了吧。”
盛夏叹口气,:“发冷,给哥捂捂。”
要么是助听器坏了,要么就是盛夏猪油蒙心,他竟然觉得尤远在冲自己撒娇。
被子枕头一扔,盛夏爬上热乎乎的床,自己给自己盖好被子,乖巧地窝在尤远旁边,尤远把他助听器摘了,按灭了台灯,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在没有声音的世界,黑暗是压垮意志力的最后一根稻草,小时候耳朵刚开始失去听力,盛夏每天夜里就这么睁着眼追索微弱的光,即便路灯和月光能透进来一星半点,依旧抵不住漫漫长夜无边的孤寂和绝望。
那会儿总失眠,刘春莹叫他睡不着就数羊,他数羊数马数猪狗,十二生肖数完都没有睡意,一夜一夜的害怕。
然而现在的他比任何时候都安心,旁边热烘烘的身体随着呼吸缓慢上下,再细微的动静也给了他足够的踏实感,他能自如地在黑暗中舒展身体,放松神经,留一点念头,思念近在咫尺的人。
不都说爱上一个人眼神是藏不住的,盛夏想,他何止是眼神藏不住,他连行为都控制不住,偷亲还不够,现在明目张胆地贴上去,尤远又为什么没躲,挨了一下又什么都不问不说?
到底是只把盛夏当弟弟看待,亲近一些不会多想,还是尤远看破了他的小心思,懒得计较?
当然,最好就是尤远装傻充愣,由着盛夏明知故犯,纵容自己的放肆,算不算得上他也纵容着心照不宣的暧昧和喜欢?
这些问题暂时不会有答案了。
夜还是很长,可今晚不会孤单。
盛夏把手掌心贴在尤远的心口,轻轻地画了两个字: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