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任沅桢都已经走出馥香楼了,他的贴身侍卫还是不甘心地问道:“少爷,我们就……就这么走了?真的不进去强行认一下吗?”
任沅桢一听眉头更紧了,不耐烦道:“认什么认?我怎么认?
四年了,我认识蘅笠四年了!蘅笠动手近千次,我却连他身手到底有多强都没能摸清,和他硬碰硬无疑是自讨苦吃。”
说完任沅桢一挥袖子,就上了马车。
“等等……”
马车开出去了许久,任沅桢才像是突然回味到了什么一般,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虽然我不能去认,但是有人可以去认啊……”
“找人去认?”侍卫疑惑地问道:“少爷可是已经有对策了?”
任沅桢对侍卫的话充耳不闻,只是自语着问道:“你说,要是有一个人,他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既冲动又冒失,还对宣婉妍一往情深。
如果让他瞧见了他的心肝宝贝与蘅笠同床而卧、同枕共寝,肯定会气得想都不想,就要大闹一场,甚至和蘅笠决一死战吧……”
任沅桢自己说着说着,眉头就一点点地松开了。
与此同时的馥香楼中,虽然任沅桢已经走了,但监视着屋内的一双双眼睛却是一点也不敢松懈,死死盯着屋中床上的两个人。
在诺大的紫檀床上,悬着青色的纱幔,让流入窗内的日光都变得温柔。
在床榻之内,侧卧着的少年,用挺拔的脊背将卧在床内的少女挡了个完全。
虽然由于距离过远与纱帐的遮挡,外人既看不清二人,也听不清他们的对话,但只是远看轮廓,便知二人举止亲昵无比。
少女的手紧紧搂在少年的身后,卧在少年的身侧,时不时贴在少年耳边耳语。
而面朝内的少年揽着少女的腰,俯身去吻她时,从背影都能看得出温柔来。
日头已从天中央,渐渐落在了天边。日光也渐渐被冬凉吞噬。
门外盯梢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可窗内的一对玉人却仍旧难分难舍。
在床内,蘅笠侧身合着眼养神,怀里抱着的婉妍已经去了外衣,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
一开始两人卧在床上,几乎是完全贴在一起,还时不时就要做些极亲昵的动作掩人耳目时,即使蘅笠担心婉妍不自在,从上床榻转过身后,就合住了双眼,但婉妍整个人紧张得,简直随时都可以裂开。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蘅笠微凉的怀抱都被怀中的小动物捂热了,即使仍旧伏在蘅笠的胸口,婉妍也稍微自在了一些,敢偷偷动一动僵直的身体了。
又过了好一会,婉妍才终于试探着的睁开了眼睛。
在蘅笠怀中,毛绒绒的小动物小心翼翼地仰了仰小脑袋,在确认他闭着眼后,又立刻缩了回来。
这下婉妍是彻底放松了,整个身体都松弛了不少。
直到这时,婉妍才惊讶地发觉,自己倚靠了一下午的胸膛之上,居然被各种各样的伤疤布满了!
那密密麻麻、斑斑驳驳的伤口,简直可以开一个十八般武器展示大会了。
“啊……”婉妍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又立刻捂住了嘴,生怕把蘅笠吵醒。
怎么会这样呢……
婉妍看着面前那几十上百个伤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箭伤、剑伤、刀伤、斧伤,比比皆是。
更可怕又更不可思议的是,婉妍发现在蘅笠身上每个穴位,不论是在胳膊上、肩上、胸口、还是腹部,只要是穴位,就都毫无例外的有一个伤疤。
一个很新又很旧的伤疤。
婉妍更吃惊了,忍不住凑近一点,这才发现在每一个穴位上留下的,根本就不是一个伤口,而是一个一个叠在一起的伤疤。
那意味着,在蘅笠身上的每一个穴位,都曾经受了伤,愈合后又受了伤,再愈合后又受了伤,愈合后又受了伤……
就这样一次又一次,直到最新的那一个伤疤,还是那样的新,约莫就是半个月前的事情。
婉妍猛地想起了今年圣璇节,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蘅笠,就是满身的血。
婉妍越看,心里就越心疼。
婉妍甚至都不敢想,蘅笠到底都经历些什么,才会带来这一身的伤疤。
婉妍仔仔细细地看着蘅笠身上的每一道疤痕,研究着受伤的时间,和中伤他的武器,越看越心疼的同时,却也越看越奇怪。
蘅笠是在刀尖上舔血的锦衣卫没错,可蘅笠做为京都的大名人,一举一动都在众人目光的里,做锦衣卫四年来,除了在蜀州为婉妍挡下了紫薇天火外,也没有听说蘅笠受过什么重伤。
何况蘅笠的武功之高,当世难逢敌手,怎么能被这么轻易地弄了一满身的伤呢?
婉妍越瞧越奇怪,越瞧越仔细,突然又发现了蘅笠身上的古怪之处。
二、四、六、八、十……
婉妍用手指点着,在心里暗暗数蘅笠前胸上清晰可见的肋骨。
十八、二十、二十二……
数着数着,婉妍约数越慢,最后停在了一个奇怪的数字上。
二十三……
婉妍的手指最终落在了蘅笠心口处。
人有二十四根肋骨,左十二根,右十二根,人人都一样。
可是就在婉妍手指停下的地方,是从上往下数第三对肋骨处的左侧。
在那里,分明没有一根骨头,是空荡荡的,空的让人心慌。
婉妍的手指僵在了半空中,与之一起傻住的,还有婉妍的目光。
上数第三,居左护心,那是人最坚硬的肋骨,那是护心骨。
可是蘅笠的护心骨,没了。
蘅笠的心脏,就袒露在皮肉之下。
那一刻,婉妍的心疼得好像自己的护心骨也被取了一般,手指忍不住轻轻抚在了那空荡荡的骨位。
婉妍细嫩的手指轻轻摩挲,果然在蘅笠的心口,发现了一个约莫半拃长的伤口。
随着时间的流转,那样长又那样深的一道伤口,居然也被皮肉覆盖得肉眼看不出了。
然而看不出又怎样,它还在,还就竖在心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