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皇上、后妃等人便在群臣的簇拥之下,走下了应天楼,登上了回宫的马车。
等送走了皇上,群臣也都纷纷散去,准备回家与家人共庆这个神圣又欢乐的日子。
宣郢作为百官之首,自然是第一个乘马车离开的,在临上车之前,他还笑意盈盈地和众同僚下属们笑意盈盈地祝福与道别,一副和旁人并无不同,也要回去与家眷欢度佳节的模样。
但婉妍心里清楚得很,一入府宣郢就会把自己关进书房中,不让任何人进入,连蜡烛也不点上一根。
婉妍在儿时曾经偷偷趴在父亲书房的窗棂边上偷看过,父亲那时根本就没有睡下,而是就直挺挺地坐在书桌边上,不看书不写字,不干任何事情,就那样坐着。
黑夜里婉妍看不清父亲的眼神,不知道他是何心情,也不知道他是只坐一会还是坐一整夜。
她只知道,父亲比那夜色还要阴沉。
在这种时刻,她和宣奕若是大声说了话,或者笑声被听见了,都少不了一顿没有任何由头的臭骂,甚至一顿毒打也极有可能。
一想到这里,婉妍方才才热腾起来的心又顿时凉下去几分,她知道自己方才沾染上了喜庆的气息,又要立刻被阴沉洗脱了个干净。
就在这时,婉妍的马车已经在陆陆续续排着队等着接人的马车中行驶了过来,停在了婉妍脚边。
“二小姐,上车吧。”马车夫下车来放脚凳后,对着婉妍福了一福,恭敬地说道。
婉妍一只脚都已经踩上了脚凳,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收回了脚,对马车夫道:“你先回去吧,我消消食,散步回去。”
难得能在圣璇节出来一日,若不将这节日的喜庆感受个够,婉妍怎么会甘心回到那阴霾之中。
马车夫一听,立刻双手抱拳请求道:“不妥啊二小姐,老爷走之前特意吩咐奴才,要二小姐即刻启程回府,不得在街上多做逗留。所以二小姐您开开恩,随奴才一起回去吧,不然奴才万万没法向老爷交代啊!”
然而婉妍心意已决,是怎么劝都不会回去的,对着马车夫摆了摆手道:“你不必担心,我回去自然会向父亲禀明,是我执意想要散步回去,断不会让你们受罚的!”
如果能好好领略一番今日最盛大的京都,好好满足一下自己十几年来的想象与期待,便是被父亲打上一顿,婉妍也是心甘情愿的。
于是说完,婉妍就已经转身向着人群走去了。
马车夫自然知道拦不住婉妍,但还是挣扎着请求道:“那二小姐您带个丫鬟去吧!您一个人实在是不安全啊!”
然而婉妍已经走的远了,在身影即将消失在人海中之前,背对着马车夫扬了扬手。
马车夫只得作罢,但又一想就凭二小姐的本事,在京都城内能耐她何的人只手数都用不到,倒也没什么危险,便胆战心惊地回去给老爷复命了。
那边婉妍一进人群,简直就像脱了水的鱼儿进了大海,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苏醒了过来,整个人又蹦又跳活泛了起来。
而今日的京都街头也却是不负婉妍的期望,不仅仅人流量是往日的十倍,就是景色也美了不知多少倍,和素日的京都简直截然不同。
往日空落落的像是掉了牙的老翁一般的护路树,此时都被临近各家的百姓装点一新,身披红色的纸花或者红布;街道两边平日天不黑就紧闭门窗院落,此时都大开着门,家家户户都在院子里支起了桌子,桌子上热气腾腾的饭菜在冬夜里氤氲着看着就浑身发暖的白烟,邻里间互相串着门共享美食,每一条街都是一派的其乐融融。
街道之中熙熙攘攘的人群把冬夜拥挤得带上了几分暖意,其中不乏手挽手的眷侣,走到哪里就甜蜜到了哪里。
婉妍被人潮卷着移动,明明耳朵被嘈杂又鼎沸的声音灌得有些发酸,明明鼻子里满是人群中混杂着的各异的气味,明明目光所及的快乐都完全与她无关,但只要身在这样温馨喜庆的气氛之中,婉妍就已经很开心很知足了,感觉自己的心灵也被别人的欢乐洗涤了一般。
当然婉妍也不是没有方向和目标的胡走,她是有自己的目的地的,她要去城中央的湖边,在那里是今晚焰火盛典的最佳观赏地点。
往年被关在宣府里时,婉妍每一次都可以清清晰晰听见自己家的高墙之外,那一声声扣人心弦的鸣炮声响,那焰火在空中绽放而开的声响,那漫天金丝落下的声音,那人群欢呼的声音。
婉妍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头顶那一小片方正的天空,好像也被点亮了几分。
婉妍真的好想去看,去看看那场恢弘的视觉盛宴,然而她连抬头望望天空的勇气都没有。
父亲不止一次说过,她和宣奕若是参与圣璇日的任何活动,都是对他,对母亲、对宣府对白泽一族的不尊与背叛。
然而今日婉妍把这一切都抛之脑后了,她就是想去看看,她想让那点亮所有人世界的焰火,也来点亮她的世界。
虽然此时已经完全被人潮淹没的婉妍,丝毫找不到方向感,但是随着夜色一点点深到了极致,街道上涌入了人潮也越来越浩大。
人们都是要去看焰火的,或者说人们都要去把自己的心愿带给焰火,让焰火帮他们带给圣尊。
婉妍就这样随着人群不知道挪移了多久,终于在人缝之中看到了湖边的石栏杆,人群也渐渐停止了流动,人们都停在原地兴奋地等着焰火的降临。
小个子婉妍怕自己在人群只能看到一颗颗晃动着的头颅,便努力从人群中钻到了河边,找了个相对比较空余的地方站定。
这时婉妍才发觉,平日里光秃秃的河道石栏,此时已经被一根根飘扬着的红绳系成的飘带挂满了。
远远看去,艳丽而飘逸的一整排红色飘带像是火焰一般,点亮了整条河道,温暖了冰冻三尺的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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