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蒙蒙亮时,两夜没合眼的蘅笠,才迷迷糊糊小憩了片刻。再醒来时,怀里的人儿已不见了去向。
蘅笠起了身,就看见窗边正在放信鸽离开的婉妍,心中不由得纳罕,婉妍与暗卫联系都是通过专门豢养的鹰,今日怎得用的是信鸽?
婉妍听到屋内的动静,赶忙转过身装作什么也没干,双手背在身后笑道:“大人您醒啦。”
“嗯。”蘅笠微微颔首,没有多言。
“那您稍等一下。”说罢婉妍便出了屋门,再进来时手上搭着蘅笠的外褂。
“多谢大人昨晚把衣服给我穿,我清晨醒来时雨已经停了,便生了火给您烤干了。你快穿上吧,早上风凉。”婉妍边说着,边抖开了衣服递给蘅笠。
“多谢宣侍郎。”蘅笠客气地道谢,伸手把衣服接了过来。
此时的蘅笠与昨晚那个紧紧搂着婉妍,生怕她受凉的蘅笠判若两人,让婉妍一时间甚至有些怀疑,昨晚的一切,到底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一场梦。
想到这里,婉妍的心头不知从哪里来了一缕失望。
“举手之劳而已,大人您太过客气了。”婉妍温和地笑笑,转身出了屋子。
大娘和涵儿中午时才赶了回来,果然是被大雨挡在了县城里无法进山才耽搁的。
接下来的几日婉妍和蘅笠,完全过上了安逸而简单的田园生活。
婉妍负责基础设施建设,每日不是帮李家摘果子,就是帮王家盖房子,或是帮张家收稻子。从清晨出门,一直马不停蹄忙到傍晚才满头大汗地回来,几乎把全村每家的农活都干了个遍。
蘅笠负责文化教育建设。蘅笠还没给涵儿上几节课,顾大娘就把蘅笠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形象宣传地人尽皆知。苦了一辈子的村民们谁不想培养个秀才儿子,这好不容易逮到一个书生,家家户户都忙把自己的小孩送来顾家和涵儿一起上课。
一时间,村头再见不到以小虎为首的小子们打闹玩耍的身影,唯有朗朗读书声从顾家小院传来。
不过一周,蘅笠和婉妍便成了西辕村家喻户晓的人物,无人不知顾大娘家来了一对长得极俊俏,还勤劳能干的年轻人。村民们在茶余饭后的闲聊,都直夸这两个孩子真是热心肠。谁家做了点什么好吃的,也都想着叫他们去一起吃。
虽然在村里混的风生水起让婉妍很是得意,能帮到大家的忙也让婉妍每天都很满足,但最近几日婉妍总觉得村民们都怪怪的。
她有一次帮牛家割完水稻后,发现十几个村民都挎着竹筐往一户人家去,筐里装的是水果鲜蔬一类。还有一次帮谢家修完排水渠后,发现田埂旁边的院落中,好几个村里有名的巧媳妇,正围坐在一起织布。
而顾大娘近日的行为更是古怪,每每婉妍进屋时,她都立刻把手上的针线停下来塞到一旁藏起来,婉妍只能隐约看见一个红色的衣角。
婉妍的直觉告诉她,村民们最近好像瞒着他们两个在策划些什么事情,而且肯定是件大事。
但婉妍手头的活实在太多了,让她没时间猜测,何况婉妍打心底里相信,这些朴实而善良的村民,肯定不会做对他们两个有害的事情,便也没有再多想。
虽然每天都很忙,但婉妍也时刻把蝉儿的事情放在心头,眼见着离蝉儿嫁给韦崇捷就只有两日了,婉妍的计划也渐渐成形。
蝉儿姐姐这样好的姑娘,一定不能让她被韦狗糟蹋。
婉妍心里坚定着决心,抓着鸳鸯荷包的手指越来越紧,不知不觉就从田埂中走回了顾家小院,便将烦心事暂时收起,又蹦又跳地推门进去。
一进屋,婉妍就看见蘅笠脸色阴沉地坐在桌边,小虎捧着书站在一旁。向来生龙活虎的小霸王,此时低着头站着瑟瑟发抖。
“其他孩子都背会了,为什么你没有背会?”蘅笠完全无视了门边的婉妍,冷声问道。明明就是平日的声音,此时听起来却又冷酷又凌厉。
虽然蘅笠脸上不带一分一毫的怒色,但周身不怒自威的凌厉气场却让人见之胆寒。就是那些进了诏狱的穷凶极恶之徒,见了蘅笠这副阴冷的样子,也一个个都吓得心惊胆战,更何况小虎这牙都没长齐的小孩子。
小虎把头低得快掉地了,紧张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屋内气压低到就要把所有人冻住。
婉妍看小虎的小肉脸涨得通红,就快哭出来了,赶忙走过去蹲下搂住小虎,大大咧咧地安慰道:“小虎别难过,这多大点事嘛。咱小虎今天不会背,明天一定会认真背的对不对!”
小虎偷偷点了点头,仍是低着头不敢说话。
蘅笠冷声说道:“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你虽年纪尚轻,但若不严加珍惜每一寸时光,任岁月枉流,待人到暮年时便只有空悲切的份。”
说完,蘅笠凌厉的眼神落在了婉妍的身上,“你若再口出谬论,就和他一起受罚!”
婉妍这堂堂大哥被训,让她的面子往哪里搁!
“你!”婉妍登时就从地上弹下来要和蘅笠理论,谁知被小虎扯住了衣角。
“北哥哥,是我错了,我今天一定会背会,你不要罚我大哥。”小虎抬起小脑袋,眼巴巴地看着蘅笠请求道。
哦天呐小虎好乖好甜!方才还怒气冲冲的婉妍,瞬间被小霸王这软软的奶音给萌化了。
等等……你大哥我就这么不堪吗?居然还要被你个小豆包保护不成!小虎宝贝别慌!大哥来保护你!
婉妍边想着,气势汹汹地插着腰向前一步嚷道:“北泽你莫要嚣……”
还没等婉妍嚷完,蘅笠紧绷着的嘴角突然柔软下来,语气温和地说道:“既然妍姐姐来了,不如我们请妍姐姐背诵一段《小戴礼记》的第七分篇《礼运》吧。”
孩子们一听,都拍着手起哄道:“好啊好啊!”“大哥来一个!”“大哥露一手!”
“啊??”刚刚燃起气焰的婉妍被一盆冷水浇了个彻底,僵在原地一个脑袋两个大,砸吧砸吧小嘴一个字都说不出。
小师父见她天资聪颖,便从不让她死背书,只求理解到位即可。所以,婉妍虽然把《小戴礼记》的精髓理解得很通透,但没有一篇能够逐字逐句背下来。
突然让她背一篇十年前学的长篇大论,这谁能顶得住呢?
然而孩子们都瞪大了眼睛等着他们的大哥大展身手,十几道目光炯炯的眼神快把婉妍亮瞎,只恨自己找不到一个地缝遁逃。
“这……我忘了……”婉妍小声嗫嚅道。
“那不如背第十六分篇《学记》吧。”蘅笠很“善良”地给了婉妍一个台阶下。
“我……也忘了……”婉妍抠了抠脑袋,简直无地自容。
“什么?”蘅笠故意装出一副大吃一惊的样子,“那第二十三分篇的《经解》总是会的吧。”
“啊啊啊我背不下来!”婉妍恼羞成怒,愤愤撂下一话,飞快地跑了出去。
我堂堂白泽族人!天权文试九段!居然有栽在《礼记》上的一天!!!啊啊啊啊到底为什么要通篇背诵啊!蘅笠这个庸师!庸师!
婉妍心里怒吼着,继续干农活去了。
蘅笠当然知道婉妍肯定背不下来,心满意足地运用着这个典型反面教材教育孩子们:“你们看到读书有多重要了吗?你们想做一问三不知的莽夫吗?”
“不想!”孩子们整齐地回答道。
“很好。”蘅笠预期的效果达到了,温和地说道:“那我们继续读书吧。”
下课后,其他孩子都冲出去玩耍了,小虎仍是乖乖待在屋里,给蘅笠流利地背诵完功课后,才活蹦乱跳地跑出去一起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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