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妍的官服当天晚上就送到了府上,四个不同场合穿的样式,一共八套衣服。虽然比锦衣卫的锦衣差的不只是一点点,但做工也是相当精致。
一同送来的还有婉妍的官牌。古铜色的腰牌做工相当考究,刻的纹路栩栩如生,拿在手上很有分量。
腰牌上面写着几个大字:都官侍郎宣婉妍。
“哇塞!”婉妍举着腰牌爱不释手,满眼都是小星星“不愧是我!”
第二日天刚亮,婉妍就进宫上朝了。
虽然父亲也要去上朝,但按规矩,每位官员上朝乘的轿辇按等级各不相同。宣郢这种正二品大员乘坐的轿子自然不是宣婉妍这个正五品的小官能乘坐的。
轿子到了宫门口,一下轿子,婉妍就看到了翘首以盼的管济恒和砚巍。看到了婉妍的管济恒恶犬扑食般跑来,眼里的爱慕简直溢于言表,浑身上下都是戏。
“妍儿你快救救我!”管济恒夸张地扯住婉妍的袖子,一副陶醉得要昏过去的架势“我简直要被官服加身的你好看晕了!”
管济恒不是夸张,五品至七品的暗青色官服穿在身上,掩盖了几分婉妍的明艳,却显得她更加白皙,突出了她身上那浑然天成的英气;玉带腰间挂,显得整个人精神又伶俐;头发高高竖起,拿一根官簪收住,没了过多繁琐的装饰,反而越发显得婉妍灵气十足,正气凛然。
“那你就晕了吧。”婉妍张开双手,忍不住感慨道“这才叫衣服嘛!素日里穿的那些又是衫又是裙又是又是袄又是比甲,还要穿夏帔,袖子还那么长,简直是憋屈死了。”
管济恒立刻凑上来:“妍儿穿什么我都喜欢!”
说话间,蘅笠从三人身后快步走过。蘅笠今日身着深紫色锦衣卫飞鱼官服,披着长而飘逸的黑色披风,俊气得让人挪不开眼。
婉妍立刻挣脱了管济恒,小跑着追上了蘅笠,满面笑意:“蘅大人早上好哇!”
“嗯。”蘅笠微微颔首。
“蘅大人,何渊招供了吗?”这才是婉妍追上来的目的,她从昨晚就在操心这件事。但显然婉妍戳到了蘅笠的痛处。
蘅笠蹙了蹙眉:“还未。”
“那……哎呀呀”婉妍还没接着问,就被后面追上来的管济恒揪着袖子扯了过来。
“喂蘅笠!”管济恒趾高气昂地直呼蘅笠大名“你上次伤了妍儿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还敢出现在我们眼前啊?”
“别……”婉妍扯了扯管济恒,想阻止他作死。
傻大哥你知道你现在在招惹一个多恐怖的人吗!希望蘅大人没听见没听见没听见。
“哦?”蘅笠倏尔停了脚步负手而立,微微偏头看着管济恒,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眼中却是令人无法直视的凌厉“六品员外郎在金銮殿外直呼四品锦衣卫的名讳。管员外似乎对陛下的职务安排颇有意见,意图挑战陛下的权威啊。”
“你!”管济恒对着蘅笠直跳脚,却不知如何作答。
蘅笠轻笑一声,转身就走。
“我今日本无事可奏,多谢管员外助我有事可参。”蘅笠的声音悠悠传来。
“你看看这人!”管济恒指着蘅笠的背影,气得发颤“他还有没有王法了!”
宣婉妍给管济恒顺了顺气,回想起被拎在手中的何渊,真诚地劝告:“我劝你不要惹蘅大人……”
“什么!”管济恒更生气了“你还护着他!”
婉妍素知和管济恒没有道理可讲,只能顺着他顺毛:“没没没,我是真的为你好!”
下朝后,刑部尚书尹维谅亲自在门口等婉妍一起去刑部办公。婉妍自然是千恩万谢着跟着去。刑部的其他官员,不论是直属上司都官司郎中还是其他人,都对婉妍客气有加。婉妍也都以礼相待。
婉妍清楚得很,众人对自己这般和蔼,不是因为她宣婉妍是宣婉妍,而是宣婉妍是中书令宣郢的女儿。
待众人都散去后,尹尚书将婉妍拉至一边,嘱咐道:“你这个职务比较特殊,虽然是刑部的人,但由于职责所在是协助锦衣卫审讯京中不法官员的,所以更多时候都是在锦衣卫办公。”
“嗯嗯,这个我有所耳闻。”婉妍点点头。
“和这个锦衣卫相处啊……”尹尚书压低了声音“你可得万事小心。这锦衣卫的可怕之处,在于他们不受任何部门的管辖,只听命于陛下的调遣。他们不仅可以侦查满朝文武的行动,随时向皇帝报告。还掌管着‘廷杖’权,可以惩处任何一个官员。他们锦衣卫想抓的人,只要发一张‘驾帖’,就可以逮捕举国上下,除去陛下外的任何人。咱们刑部与锦衣卫要共事的地方很多,但咱们刑部素来不招惹他们。锦衣卫才不会在乎你是谁,你且不要与他们犯难。”
“多谢尚书大人提醒,下官铭记于心。”婉妍恭敬地向尹维谅道谢道。
这些话不用他说,满朝文武谁不是闻锦衣卫便色变。据说只要是锦衣卫登哪位官员的门,那位官员就得把生前身后事都给家人交待清楚,然后极有可能一去不复返。
“还有啊……”尹尚书的声音更小了“这锦衣卫的指挥使虽然是淳于威,但锦衣卫真正的核心人物是淳于威的外甥,蘅笠。你别看他年纪小,做事之果决、手段之毒辣,是我到这个年纪都没能做来的。和他相处,你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能有一丝疏忽才是。不过呢,满朝文武里,陛下最信任的,就是他。如今陛下要你跟着他学习,显然是对你寄予厚望啊。”
婉妍心中暗暗哀叹:是啊……我已经见识到了蘅笠到底是个啥样子了……
“多谢尹大人赐教,下官必定认真做事,不给咱刑部抹黑。”
把尹大人送走,婉妍在刑部刚刚坐稳,准备看看卷宗,锦衣卫就来人了。
“下官见过宣大人。蘅佥事派下官来请宣大人即刻前往诏狱提审何渊。”
婉妍从昨日起就想着去见见何渊,苦于没有腰牌。此刻有人来请,正中下怀。立刻就起身跟着去了诏狱。
位于北镇抚司的诏狱不是寻常人能进的,门口要层层检查。尤其是婉妍这样的生面孔,过了四道卡才进去了。
这诏狱是锦衣卫自己的监狱,此狱名气之大,完全盖过了刑部的天牢。能关在诏狱里面的绝非普通人,都是些大奸大恶之徒或达官显贵之流。
婉妍一进诏狱内部,只觉六月酷暑瞬间消弭不见,森寒之气扑面而来。苦苦哀求声此起彼伏,惨叫声不绝于耳,目光所见不是刀光便是血影。
进了诏狱,生死便不由天命,只取决于锦衣卫的容忍和耐心。而锦衣卫,往往不是些能容忍,有耐心的人。
人间地狱,不过如此。
压抑恐怖的气氛让素来自诩胆大包天的婉妍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吞了吞口水。
婉妍被径直领到一间没有窗的铁室门口,那名锦衣卫开了门,躬身抱拳向里面道:“禀大人,宣大人到了。”
“让她进来。”蘅笠的声音素日听来,冷酷得与周围格格不入。可在这诏狱中,竟是浑然天成般地自然。
婉妍像一个小贼一样,蹑手蹑脚溜了进去。
这显然是一间提审室,四面的墙壁上挂着的,架子上摆放着的,长桌上罗列的,都是各式各样的审问工具,看着便觉得触目惊心。诺大的房间因为没有一面窗户,所以一丝阳光也没有。照明用的摇曳烛火与火盆烈火使整个房间更加压抑可怖。
身穿囚服的何渊被双手绑着悬在木架子上,垂着头散乱着头发,白色的囚服被血染的通红。
审问室的中央摆着一张极好的木桌和两张太师椅。
蘅笠就坐在一张椅子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浑身萦绕着居高临下的强势气场。胳膊支在一旁的木桌子上撑着头闭目养神,另一只手扶在翘起的膝盖上,慵懒中暗藏着凛冽。
感到有人在面前,蘅笠才倏尔睁开了眼。
婉妍在心里暗暗感叹:哪怕是在这般恐怖的地狱里看蘅笠,还是会首先被蘅笠的俊朗吸引,我真的是没救啦……
“参见蘅大人。”婉妍鼓着勇气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向蘅笠行礼。
蘅笠没开口,放在膝盖上的手的两根手指朝犯人的方向挥动两下,示意让她去审问。
扶着绣春刀站在蘅笠身后的峦枫上前一步,小声说道:“我们大人从昨日审讯了一晚上,所有酷刑都上了,何渊就是不交代他所在的谍线。”
“哦哦哦了解了解!”婉妍点了点头,心里居然有点小得意“这世上居然也有蘅大人办不到的事情啊。”
说完才意识到蘅笠如刀刃般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脸上,划得婉妍的脸生疼。
“当然啦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嘛这点小事就交给下官哪里用得着大人动手呢!”婉妍心里一慌,说话都不带停顿了,嘚啵嘚啵一口气说下来。
“少废话。”蘅笠眉头危险地皱了起来。
“好的好的!”婉妍立刻转身向何渊走去,在他身边俯下身来平视着何渊,客气地打招呼:“何前辈,您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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