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燿舵望着陆猛那不可描述的脸庞,心里是难以言说的五味杂陈。
他张了张嘴,最终沉默着。
陆猛自顾自道:“陆某早便知晓陆猛二字不适合我了,燿舵兄,你觉得陆俊如何?是不是更符合我的气质?”
钱燿舵:“………”
他情愿找个歪脖子树吊死去见阎罗爷,都不想再听从陆猛嘴里说出来的话了。
宗门弟子们,则环绕在楚月左右,声音嘈杂得很,字里行间却都是相同的欣喜若狂。
“小师妹,苟富贵,勿相忘。”
“那云都万般之好,修行圣地,武学天堂,当是叶师妹大展拳脚之地。”
“诶……”
“想不到我修炼半生皆倥偬,原想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欲上云都,千辛万苦犹若百万雄狮过独木桥,没想到此生去云都,还得靠我们的叶师妹。”
师兄师姐们,似有数不尽的话要说。
都清楚。
得一股脑说完。
日后想说,便没地方说了。
柳霓裳转过身去,软若柔荑般的手,轻拭去眼梢的泪痕。
“好不容易盼回来了,就又得走了,去更远,更有奔头的地方了。”
柳霓裳深深地叹了口气,眼里满是不舍。
小师妹此番归来。
是重逢。
更是告别。
“叶师妹,是九天的龙,再广袤的山野,都困不住她。”
许予不知何时落在了柳霓裳的身边。
赤红眼瞳如宝石般晶亮的小兽崽从许予的衣襟探出了圆鼓鼓毛茸茸的脑袋,正歪着头看柳霓裳,还费力地拔出了自己的手爪子,露出四个粉嫩的小肉垫,对着柳霓裳摆摆手打了个招呼。
“你应当比我们更不舍得吧?”
柳霓裳话里有话,意有所指地道,同时用手摸了摸小兽崽的脑袋。
小兽崽在柳霓裳温凉的手掌心里蹭了好几下,舒适地把眼睛眯成了两条望不见瞳孔的缝儿。
“何以见得?”
许予似是听不出弦外之音。
“别装。”
“柳师妹,你何故见得,爱慕之情,男女之情,就能比同门之情更要深厚,更炽烈呢?”
许予的反问叫柳霓裳哑然无言。
许予目光深沉,与眉间妖冶嫣红的朱砂相得益彰。
随后,抬头望天,继而道:“情爱固然重要,在没有遇到互生情愫的爱人前,便是可有可无。我爱慕叶师妹,正因她是一个能够远走高飞的女子,是雄鹰独狼,是真龙天凰。我既然爱慕这样的她,便要看她去往更远的地方,掀开更精彩的华章,而非桎梏她,束缚她。霓裳,比起这心脏跳动的爱慕,同门之情,我更能拿得出手。”
他的爱慕坦坦荡荡,清清白白。
于他而言,同门之情,远胜所谓的爱慕。
小兽崽摇头晃脑,听得半懵半懂。
它梗着脑袋近距离地欣赏着许予放大的俊脸。
虽不知晓主子说了些云山雾绕的东西,但知晓今日的主子,还是一如既往的俊俏,此等俊貌放在兽界都是秀色可餐的存在。
小兽崽如此想着,眸光渐渐地黯淡了下去,心内长长地叹了口气。
主子若是一头牲口就好了。
那就能和他成亲。
思及此,小兽崽又笑了。
“佩服。”柳霓裳竖起了大拇指。
“霓裳。”
许予与之并肩而立,抬眸望向了仙鹤环绕处。
她在神兽的脊背,比来时风光。
“嗯?”
柳霓裳喉间轻溢了声,懒散地看过来。
“这回,她真的要走了,她要去成王了。”
许予笑望着楚月肩头昏沉大睡的小狐狸,锐光一闪,便说:“你看,那狗,长得真不可爱。”
柳霓裳半眯起眼睛盯着小狐狸看了半晌,碎碎念般的喃喃自语,“狗?我怎么瞅着像猫?”
她尚未分清楚叶师妹的小灵宠是狗还是猫,就感受到了些如芒在背。
旋即下意识地看向了高处的神兽脊背。
那陆猛正盯着她看。
尤其是那呼之欲出。
陆猛诚跟没见过世面似得,怎么都挪不开眼睛。
柳霓裳挑眉,杀气骤闪而过。
见过私下讨论的,悄然打量的,还从来没见过哪个登徒浪子敢这般肆无忌惮地睁大眼睛直视。
“找死!”
柳霓裳赫然出手。
陆猛迅速闪避,掠到了柳霓裳的前方,学着记忆里楚月的模样,行了个优雅的礼。
“在下君子堂陆猛,云都楚王麾下之人,见过师姐,不知师姐尊姓大名。”
“本师姐,柳霓裳,再看,挖了你的眼珠煲汤。”
柳霓裳的剑悬立在高空。
她两手环胸,懒洋洋地往后一靠,戏谑地望向了陆猛,“既是我师妹之人,放你一马。”
陆猛傻痴痴地笑:“师姐,你的剑,真大。”
“轰!”
倏然间,柳霓裳暴掠到了陆猛的跟前,拳如雨下,刚猛至极。
钱家兄妹只觉得万分之凶残,害怕血溅到自己的身上,一溜烟就远离了,速度之快宛若风驰电掣。
“叶师妹,你的人,借我练个手了。”
柳霓裳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扬声便道。
“没问题。”
仙鹤之间,一身红衣如火的女子乘风回道。
陆猛满脑袋的包,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望着柳霓裳的目光瑟缩了下,麻溜地来到了钱燿舵的身后。
“猛子,你的实力在她之上,你怕什么?”钱玉瑶疑惑地问。
“她是个女子,我应当让着些。”
钱玉瑶笑了。
“先前你带着君子堂的人去无上殿找叶姑娘的时候,可不见你这般有君子之风。”
陆猛眸光闪躲,心虚得很,支支吾吾半晌说出话。
“许是春日到了,陆猛兄的心要动了。”顾青绿身着湖绿长衫,佩戴锋剑,眼角余光一扫许予,便道:“只不过,我劝陆猛兄先别动,霓裳姑娘的意中人,只怕是许予公子。”
陆猛望着许予俊美如画的面庞,心凉了半截,哼哼道:“这年头,还有什么一见钟情,太俗气了。”
顾青绿不可置否,眉梢轻挑,望着星云宗的秀丽山峰。
终归是菩提之地,底蕴气派,比不得临渊、云都这些地方。
她看向了人群里的叶楚月,眉角眼梢不由自主就挂上了笑意。
“在看什么?”夜罂问。
“看她,总能化腐朽为神奇,她像是太阳,身边总会有一群追逐日光的人,心甘情愿,无怨无悔。”顾青绿感叹道。
“因她赤诚,是个有血有肉之人,在低微之处时,她不会自轻自贱,自甘堕落,得王权之时,她不会践踏弱者。”
夜罂将一壶酒,丢到了顾青绿的手上,自己则喝了另一壶。
喝完之时,便笑道:“能向阳而生,追逐日光,于坠在深渊寒潭无可自拔之人而言,何尝不是一桩幸事。”
顾青绿眨了下眸子,而后仰头便喝。
“楚云王!”
“楚云王!”
宗门的弟子们,挥拳大喊,就为歇斯底里地凑个热闹。
有人喊到面红脖子粗。
怕往后再难见那至纯至善的叶师妹了。
天骄山上。
罗婆婆忙前忙后,拿出了储存在山上的烈酒。
小八和君怜月烧菜做饭。
君怜月已非当日之婢女,进入圣宗后天赋一展无遗,成了年轻弟子之中的佼佼者。
“怜月阿姐不必做这些的,你都是圣宗弟子了。”小八抢着活干。
“我总归是要来的。”
君怜月眸色盈盈,温柔如春风,望向了忽而热闹的天骄山头。
那人,被人簇拥着到了天骄山。
君怜月继而切菜道:“姑娘最爱吃我的菜了。”
她的一双手,不止可以拿刀、翻书,还能为叶姑娘做出拿手的美味佳肴。
有时,后者还得更重要些。
外头,诸声罗织。
“叶师妹,喝酒,喝酒。”
“出去好些时日,师兄师姐们想死你了,今日可得不醉不归,为师妹践行。”
“混球,你哭什么,叶师妹有远大的前程,我星云宗出了个云都王,这是天大的好事,你哭个屁啊,丢脸。”
“那师姐你又眼红什么?”
“老子眼睛进狐狸毛了,不行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