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十一点,天色深沉,温度宜人。
四月的庭院已经恢复了生机,它们在路灯的照映下,展现出了夜间的景观美。
走在铺满鹅卵石的小路,章依曼没有直接进门,而是踩着小路的分支,绕了半圈,去往院子。
越靠近院子,就越能听到某种体型沉重的动物,喘着气奔来跑去的声音。
“去!”章耀辉一声令下,丢出了网球。
章三身手矫捷,对着网球猛追上去,一口叼住,然后快速跑回来。
颇像一只训练有素的哈士奇。
章耀辉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而,【颇像】终究也只是像而已。
“张嘴。”
“嗯?张嘴!”
“吐出来!”
章耀辉想从傻狗的嘴里拿出网球,结果傻狗愣是不肯松口。章耀辉越拽它就越是来劲,四肢伏地,卖力地往后拖,把坐在木板上的章耀辉带得屁股悬空。
“你厉害。”章耀辉放弃了,松开手一屁股坐回原位,杵着膝盖呼呼喘气。
章三皱着眉头搞不明白这个人到底在弄什么,到底还玩不玩了?
它凝视片刻,叼着球慢慢把嘴凑了过去。
章耀辉伸手去拿,傻狗一个侧头躲了过去,章耀辉再伸手,傻狗再躲。它斜着眼看人,眼神里面慢慢都是嘲讽,贼的很。
“滚滚滚滚滚!”章耀辉气急败坏,伸出脚把傻狗往外推,不想再看到它。
“我回来了!”章依曼从拐角走出来。
傻狗听到章依曼的声音,扭头辨认一秒,飞奔而去,呜呜呜绕着章依曼转来转去,跳来跳去。章依曼笑呵呵地蹲下来,跟抓滑手的鱼一样抓傻狗。
“爸爸,你是不是又欺负它了?”章依曼看到了章耀辉刚才收回腿的动作,于是质问。
“它脑子不太好,已经被你养废了,”章耀辉冷笑着解释,“连玩个球都不会,球咬到嘴里,死活吐不出来。现在还咬在那里,不是脑子坏了是什么?”
“真的吗?”章依曼疑惑,在傻狗面前摊开手心。
下一秒,傻狗十分自觉地张开嘴,将网球放到了章依曼的手里。
章依曼和傻狗一起转头看章耀辉。
面对一人一狗的视线,章耀辉面不改色地笑了笑,笑容欣慰而亲切,“好啊,好。”
他拍拍手站起来,慢慢从落地窗进到屋子,慢慢转身,慢慢关上窗,慢慢锁住,最后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把窗帘从一边甩到另一边。
章依曼咯咯笑着。
转头,她双手揉搓着章三的脑袋,问:“这么不乖,是不是还记小时候的仇啊?”
章三认真叫道:“嗷呜嗷。”
发音神似【我没有】。
章依曼不信:“没有?那爸爸想跟你玩,你怎么还欺负他呀。”
章三不答,去看月亮。
“下次要乖噢。”章依曼拍拍傻狗的脑袋。
章三“汪”了一声,也不知道是答应了,还是在说【做梦!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就是要报复他!谁让他小时候就知道欺负我!】
章依曼起身,带着傻狗往前门走去。
自从章耀辉在樱花国出了车祸之后,章依曼明显感觉到爸爸发生了某些变化。
以前章耀辉展现在她面前的面孔,一直只有一副——宠爱女儿,和女儿如朋友般相处的慈父。时间久了,章依曼一直以为自己的爸爸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爸爸,有时候还很幼稚,很傻,很不靠谱,外面那么多人怕他,都是被他骗了。然而现在,章耀辉向她展现出另一面之后,章依曼才慢慢意识到自己的爸爸有多么的了不起。
章耀辉开始跟她聊一些之前从来不曾聊过的东西。宏观的有,圈子里发生的某些交易和变动,挑出一个个不惹人注意的动作,进行分析,最终直指核心地点出其背后更隐秘的目的。微观的有,某个明星隐秘私生活败露遭到曝光,这本该是个性丑闻,却被其背后的团队硬生生扭转局面,章耀辉解析完了其公关的打法,进而教导章依曼如何在秦姐不在场的情况下,进行防备。
大多数时候章依曼听的多,说的少,就算说,也都是疑问。
章耀辉事无巨细,一一解答。
站在爸爸的身后,章依曼一点一点窥探到了圈子里的隐秘和黑暗。
若是换作以前的她,看到这些足够让美好幻想破灭的事情,她会厌恶,会失望,会低落,会坐不住地跑开不听。但现在,章依曼肯听,肯直面,肯思考,肯相信这个世界是复杂的,人也是复杂的。
让章耀辉发生这种变化的原因,章依曼不知道。去问秦姐,秦姐猜或许是因为车祸。
章依曼再听爸爸传授经验的时候,听得更认真了。
此外,发生在章耀辉身上的另一个变化,更为惊奇。
那就是他不再排斥章三的存在了。
从章三进到家里来的第一天,章耀辉就毫不掩饰对它的不耐。
章依曼一开始还寄希望于爸爸能跟网上那些【养狗前】和【养狗后】判若两人的父母一样,能发现章三的可爱之处。但这样的情况始终没能发生。
狗粮不喂,狗屎不铲,狗也从来不溜,完全任其自生自灭的态度,有时候觉得叫声烦到他了,他就会把狗赶出屋子,还将它的玩具藏到树上。
然而樱花国一行,伤了腿的爸爸杵着拐杖回到家以后,看到章三呜呜地挨过来,他竟也没将其驱赶。之后的日子里,更是多次尝试亲近章三,奈何章三总是惹人生气。用章耀辉的话来说,就是“狗随主人!”,“狗改不了吃屎!”。但态度已经明显改善了很多。
章依曼不知道原因,问秦姐也问不到,只能猜爸爸可能是接受了现实,也可能是因为升了职,在外头得和更多的老狐狸老人精打交道,所以回到家后,也就变得更愿意亲近狗了。
总之这是好事。
打开门口,进到屋子里,章依曼跑到书房和爸爸喊了一声“它以后会跟你玩的!”,换来一句更大声的呐喊“我不稀罕!”之后,章依曼上楼回到房间,哼着《再见二丁目》的调子进行一番洗漱,戴着束发带,敷着面膜出来,趴在床上,打开电脑,找出《街舞》来看。
舞蹈向来是章依曼的短板,天敌,《街舞》这档节目本不在章依曼的观看名单里,但她有个跳舞厉害的男朋友,为了能准确做出【跳得还没我男朋友厉害】以及【我男朋友也可以这么厉害】这样的判断,章依曼专门学习了街舞的知识,以便精准骄傲。
《这才是街舞》节目的宣传做得很足。
大约是因为前两天,《再见二丁目》不负众望成为了当期《唱作人》最火的歌,韩觉又一次出尽风头,《街舞》节目组在这两天做宣传的时候,发出来的预告,韩觉竟在其中占了不小的篇幅,一些不明真相的人顿时误以为韩觉将作为参赛人员,下场比赛,于是一个个期待得不行。
章依曼作为当事人家属,知道得比较详尽,清楚韩觉是作为场外支援,客串了节目。
章依曼点开节目的回放,绷住表情,目光炯炯有神。
“我来好好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竟敢侵占了我的约会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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