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遥在镇子里长大,她家和堂姐家相距不远,虽然因年龄的关系,两姐妹上得不是同一所学校,但这并不妨碍翁遥是听着堂姐的绯闻长大的。
翁遥当时年纪很轻,没法理解堂姐的处境,听同学们八卦堂姐的事情,翁遥总是沉默,不好意思跟她们讲谈论对象是她的堂姐。但小镇总共就那么点大,谁和谁有亲戚关系很容易知道。翁遥立马被排挤出了小圈子。
从此每当堂姐有了什么新闻,谁谁谁又因堂姐打起来了,班里的几个女同学把嫌弃的目光投到翁遥身上,怀疑翁遥会不会更她堂姐一样。而男生则会嬉皮笑脸地来问那些有关堂姐的事是不是真的。更有别的学校的人跑来认识她,想通过照顾她这个“小姨子”来获取堂姐的注意。
翁遥是埋怨堂姐的,认为自己受了连累。
可是当翁遥蹦蹦跳跳去堂姐家里玩的时候,什么责怪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因为她看着堂姐,总觉得堂姐好累好累。堂姐发呆的时候,总感觉下一秒她就要没了。
有一天听闻堂姐字条没留地离开了小镇,翁遥惊讶的同时,心里竟然松了一口气。
几乎所有认识堂姐的人都认为堂姐是去城里做小三,或者做那更坏的事,总之不会想堂姐说的那样做明星,谁也不信。家族里的大人被人在背后议论,暴跳如雷,亲戚们今天聚在这家,明天聚在那家,内容无非是把堂姐变着花样来回骂。什么不要脸的东西,什么死在外面最好。
小小的翁遥躲在角落里听,不明白那些恶毒的辱骂,怎么会从拥有血缘关系的亲戚嘴里吐出来。
翁遥大概有点明白堂姐为什么会走了。
新鲜劲过去,无论是家里还是学校,渐渐地没人提起堂姐了。翁遥从小学升到了初中,也终于能交到朋友。但翁遥却一直在心里惦念着堂姐,不知道堂姐在哪里,日子过得怎样。翁遥在这个年纪已经开始喜欢听忧伤的民谣,看青春残酷文学。心里有些羡慕说走就走的堂姐,觉得很潇洒。
当听说堂姐出现在城里的考点,参加高考的时候,整个家族都震动了,骂骂咧咧“还敢回来?”,就要去城里把堂姐带回来教训。翁遥看得清楚,亲戚们的脸上分明带有一抹兴奋。
翁遥觉得害怕,只希望堂姐赶快走。
亲戚们在考点的门口确实堵到了堂姐,但是他们亲眼看到堂姐在一帮年轻男女的招呼下,上了一辆车,那些年轻男女也各自上了车。堂姐坐在最前面的那辆里,开车的是一个器宇轩昂的年轻男人,很有气派。几辆车从路边爬了出来,形成了一条车队。亲戚们呆了。
在他们的小镇,新郎迎娶新娘子是要派车队去接的,车队可借可租,如果哪个人结婚时租到了眼前这车队里随便一辆车,那么不用想,这个新郎肯定会是小镇最有排面的人。
几个亲戚组成的讨伐队伍立马没了声势,讷讷地站在路中间,车子开过来了,喇叭一按,他们让开了路。车队扬长而去。
当晚亲戚们回到镇子,又聚在一起开会了,还是在骂堂姐,各种“我就知道”、“我就猜到她会这样”。翁遥听了一会儿觉得没劲,回屋子听歌。那天晚上她很晚都没睡着。
第二天,翁遥早早等在考点的门口,等堂姐。当翁遥看到堂姐的时候,脱口而出问堂姐能不能带她一起走。
翁遥说完就低下头去,她记得堂姐后面那那几个年轻人笑声很响,视线落在她身上让她感觉特别煎熬。
翁遥等了半天都没有等来回答,就在她准备负气离开的时候,堂姐开口了,要她先好好学习,先把高考考了,到时候无论考不考得上大学,都可以去魔都找她。
走之前给了翁遥一个号码。
翁遥从此好好学习,成绩在镇子里名列前茅。
在翁遥高二的时候,堂姐出现在了电视里,虽然只是个配角,但也已经是轰动小镇的大事情了。
有人震惊,有人嫉妒,有人怅然若失。
有人说只是个小配角,离明星早的咧,说不定马上就看不见了。
在翁遥高三的时候,堂姐成为女主角的电视剧出来了,堂姐走红,成为了真正的明星。小镇上下失忆般忘了当初堂姐的遭遇,出门在外逢人就说“翁楠希知道不?我老乡!”
家族里风向也开始改变,绝口不提之前是怎样跳脚大骂,一起商量着什么时候去找大明星亲戚,讨点好来。
但最后好像谁也没要到好,因为她们连堂姐的联系方式和住址在哪都搞不清楚。
堂姐是翁遥的偶像了。翁遥决定追随堂姐也去当一个明星。
当翁遥把这事跟堂姐在电话里讲的时候,堂姐一泼冷水浇下来,“你以为自己的特长是音乐文学和电影,但你其实只擅长消磨时间。只消费不创作,这件事所有人都能做到。”
一泼之后还有一泼,“你成绩在小镇第一第二,但放到全国来看也就一般,没有受过训练,没有参加过比赛,更没有惊艳的才能,想考艺术专业没什么可能。”
翁遥被打击得不轻,眼眶通红,半晌说不出话。
可能是听到了翁遥的啜泣,堂姐沉默了一下,轻声说:“我是不希望你走上这条路的,很累的。”
翁遥大声说她不怕累。
堂姐那电话那头叹了一口气,便要翁遥高考之后去魔都找她。
高考结束,按照成绩翁遥只能在三线城市上一个很普通的大学,这在镇子里算是了不得的大学生了,但翁遥说她不去。翁遥的爸妈问为什么,翁遥不愿说,就挨了打,家族又召开了会议,把当初批判堂姐的架势拿了出来,轮番说她应该去念大学。翁遥最后只能说是去投靠堂姐,家族的批判大会立马变成了表彰大会,要翁遥去劝劝她堂姐,多回来,“总归是亲戚,是一家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