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别汀安静地喝着那碗姜汁可乐,唇色被姜热熏出了些许红润。
木扬和他一样安静,看着解别汀的眼神平和又专注,但往常日复一日的执拗却一点一点地散了。
解之语虽然把木扬当干儿子对待,但他从小一直没怎么见过解别汀,只从解之语和姚鸢寥寥几笔的交谈中了解到这个比他大六岁的哥哥性子寡淡,对母亲和身边所有人都不亲近。
初见是解别汀的十四岁,少年身形颀长,随意扫视过来的目光带着少年人的淡漠,但完美立体的五官还是让无数追求者飞蛾扑火。
也不对,解别汀不是火,他比腊月天湖水里的冰块还让人透心凉。
只有木扬从八岁初见时就叫嚣着说长大要娶解别汀回家,一直到大学毕业二十二岁都没改变过目标,最后两人确确实实领了证,可结果却不尽人意。
木扬也说不清楚到底为什么喜欢解别汀,喜欢一个人哪来找出那么多理由,他就是那么俗套,初见惊鸿一瞥,便造就了后续多年的见色起意。
他喜欢解别汀的脸,喜欢他的声音,喜欢的淡漠,喜欢他立在人群中透出的隐隐孤寂。
除了解别汀不喜欢自己这点,就没有木扬不喜欢的地方。
木扬垂了眼眸,葱白如玉的指尖垂在身侧,可他没力气再继续努力让解别汀喜欢自己了。
他要把木南山和姚鸢还给乔媛,要把解别汀还给自由。
至于喜欢这种事……木扬想,总有一天,他面对解别汀的时候,心脏会如同和往常一样平稳。
时间会带走一切,再不然就带走他的生命,心脏没法跳动,也就不喜欢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解别汀这碗姜汁可乐喝得特别慢,木扬等了半个小时才接到空杯子,他拿去洗手台前清洗了下,重新倒扣在茶几上。
他走到房门口,熄灯前回头看了眼解别汀:“晚安。”
解别汀指尖微动:“能不走吗?”
木扬有些意外,他愣了一会儿才说:“解别汀,我们已经离婚了,同处一室过夜不合适。”
他说得极为认真,就好像昨天半醉不醉下跑到解别汀房间的不是他自己一样。
装着装着,就真的醉了。
随着‘啪嗒’一声,灯火与房门一前一后熄灭,解别汀的目光也逐渐被黑暗吞没,世界变黑了。
木扬回到房间,他靠在床头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发呆。
上一世自和父母闹僵以后,木扬就很喜欢这个姿势坐着发呆,很无助,但又能给自己带来一点聊胜于无的安全感。
如果当初人生没有互换,他按照原本的人生轨迹在这座小城里长大,那他还会喜欢解别汀吗?
应该还是会的,可他没有足够的底气走出这座小城,或许根本无法与解别汀相遇,只能隔着网络与屏幕去喜欢。
——晚上好。
他犹豫着给乔媛发了条信息,对方过了五分钟也回复了一句“晚上好”。
——这么晚还不睡?
乔媛:在看书。
木扬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了。
——明天不用工作吗?
乔媛:要的,但只有这个点有时间看。
木扬没明白,直到乔媛发来了一张照片,是一沓学习资料,木扬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是要自考?
乔媛:嗯。
木扬的学习成绩很差,当初还想考解别汀的大学,但高三才醒悟,基础又差,最后连解别汀那所大学分数线的影儿都没摸到。
但因为高三一年的努力他倒是凭借自己上了大学,最后去了一所环境优异、学费昂贵的大学。
从小到大的生长环境让他不用太过忧心学历,木南山和姚鸢也不给他压力,就算木扬真的一无是处,他也能生活无忧。
高中那会儿,木南山和姚鸢还想过把木扬送到国外读书,但木扬不愿意离解别汀太远,哪怕他当时一年也见不着几次解别汀,那也好过相隔两岸。
出生的不同让木扬注定难以理解乔媛的行为,自考是件费时费力的事,一边工作一边自考,前路还不一定有希望。
他斟酌着发了一句:会不会很辛苦?
乔媛秒回,不过是一句语音:“看你半天不回,我还以为你删除我了呢。”
后面跟着一个狗头的表情包。
木扬身边的人都挺优秀,虽然很多都是‘狐朋狗友’,可人家也只是玩得疯,各自都有各自优异擅长的地方。
但因为学历删除一个人,木扬还真做不出来这种事。
——没有,刚只是在想,你为什么不直接高考完读大学?
木扬上一世对乔媛仅有的认知中,她是高考完了的,成绩还不错。
这次乔媛过了很久才回复,声音很轻也很疲惫:“我妈不让。”
后面的话她用文字发了出来,敲敲打打很多遍,似乎是第一次有人这么懵懂又直白得问她这个问题,突然就有了倾诉的欲/望。
而对方又是陌生人,和自己的亲朋都无直接联系,便也不用太多顾忌。
——当时高考六百多分,我想去京都的一所大学,但我妈一个月工资就三千多,她要养家,承担不起我的学费。
木扬心口酸涩难耐:学校一般都有助学贷款。
乔媛:我争取过了,但我妈这辈人对贷款很避讳,觉得不好,况且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我们两个人,我爸在我刚出生不久就肺癌走了,她舍不得我离太远。
母亲认为她花个四五年去读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学,还要背上一堆贷款,不如早早工作赚钱。
知道一切真相的木扬有些迷茫,他那位亲生母亲百般阻挠养女去京都读书,真的只是因为舍不得吗?
木南山和姚鸢就在京都,木扬在那生活了二十多年。
乔媛倒没有太难过,四五年过去了,心里的遗憾虽然无法抹平,但她觉得现在还能努力补救一下。
她想到白天同事的那些猜测,说什么木扬可能是看上她了,于是犹豫着发了一句:“而且我喜欢的人很优秀,我想努力靠近他一点。”
木扬不知道该发什么,此刻他应该安慰或鼓励才对,可他不知道该怎么以一个‘小偷’的身份去鼓励失主。
说别难过?我不是故意偷走你的人生的?
多可笑埃
木扬匆匆结束了话题,红着眼眶迷茫地望着半空。
早上七点,解别汀端了一份早餐上来,他敲了一会儿门,但却没人回应。
他给木扬发了一条信息:早饭放门口了,记得吃。
想到昨天木扬说的话,他微顿片刻,又补充了句:你一个人吃。
解别汀回到房间,过了十分钟也依然没收到任何回信,再来到走廊里,早餐依然安静地摆放在那里,无人问津。
他心口无由来得重重一跳。
解别汀戴上口罩前往了电梯口,脚步是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急促,直到前台说0436没有退房:“我早上换班的时候看到他了,背着个包朝南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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