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昭要进京述职,所有人都知道他这是一去不复回的。
所以,这一日倒是没有人过来打扰姜心和闵昭。
两个人中午在巧燕楼里休息,下午就出了乱霞山庄,每个人骑着一匹马,先去了姜家。
姜老太听说闵昭要进京了,愁云就浮上来了。
自己的孙女只是个乡野村姑,这孙女婿若是去了京都城,看到那些名门闺秀会不会移情别恋?
在两个人走后,姜蒙才安慰姜老太:“姐夫离京的时候就十五岁了,在京都城十五岁的男子早就应该定亲了。他那会都没有看重的姑娘,如今人已成年,心智也成熟了,既然选择了姐姐,那便是钟爱姐姐的,奶奶你就别想那么多了。”
姜老太这才放下了心。
又说:“你这孩子,这些日子怎么也学起花家那小子开始穿白色的衣服了?”
姜蒙眸色微闪,笑了笑,道:“就是觉得好看嘛。”
村里的老太太偏爱浓重的颜色,不过看着自家孙子穿着这衣服确实俊俏,也只是嘟哝了两句不再说什么。
看着姜老太离开,姜蒙欲言又止,他还是没把他也要跟着姐姐去京都城的事说出来。
从姜家出来后,两个人又去镇子上的馆子里吃了一顿。
这一次没去酸菜馆,而是去之前两人常去的那个馆子。
点了他们第一次来这里时点的那三个菜,闵昭有节奏的为她夹菜。
姜心笑道:“也幸亏你学会了做饭,我也不至于害怕你去了京都城没有饭吃。”
闵昭道:“阿心放心,我一定自己做饭吃,将俸禄省下来。”
姜心扶额:“你怎么还没从角色里脱离出来啊。”
闵昭将一片鱼放在她的碗里:“我只是想让你真正的笑一笑。”
自从文氏的棺材打开后,姜心几乎没有真正的开心过。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所以他才会学那么多奇葩的东西来让姜心高兴。
如今他要离开了,而姜心的心结还未真正打开,他觉得自己根本离不开这里。
姜心心中一紧,诧异的看着眼前这个丰神俊朗的男人,蓦然间,心就被填的满满的。
“你怎么这么好呢?”姜心伸手摸着他的眼角。
其实她并不是真的不开心,只是最近知道的真相太多,而这又牵扯到她自己的身体,所以让她有一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
她不知道自己的到来到底是取代了之前的姜心,还是老天只给了她短暂的生命,在完成了既定的任务后,她就灰飞烟灭。
之前文氏的棺材开棺的时候,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太深入骨髓,让她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真的是个外来者。
如果是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她不会这么害怕。可是,现在她遇到了自己爱的人,这是她愿意跨越时空也要与之相守的人。
她害怕失去。
所以,她心慌。
如果只是她的烟消云散那倒罢了,可是留下的人会怎么样?
如果原主回来了,闵昭会认出那不是真正的她吗?
这些日子她想了很多很多,她一边想要完成原主的嘱托,替文氏报仇,一边又担心为文氏报仇后,她就会消失。
可是她善于伪装,跟她生活在一起的那些人都没有看出来。
没想到,闵昭竟然看出来了。
如果是这样,那他一定能认出来吧。
姜心突然笑了。
姜心捧着他的脸,认真的凝视着:“义泽,遇到你,我真的好开心。”
闵昭也放下筷子,捂住她的双手,笑道:“我又何尝不是?所以,你若是有什么心事一定要告知我,好吗?”
姜心笑着点头:“好,那我告诉你,其实,我就是怕失去你,所以才不高兴的。等你去了京都城,遇到那么多的名门闺秀,一定不要拿正眼看她们好不好?”
闵昭也很认真的点头:“好,我不看她们,我等着你。”
姜心歪着头,抿唇笑:“从十一月到三月,有四个月的时间呢,你三日同我写一封信好不好?”
闵昭毫不犹豫的答应:“我每日都给你写信,这些日子我又训练了些鸽子,它们四日就能一个来回,不会累到它们。”
姜心觉得自己开始贪心了:“好呀,那就每日给我写,我也每日跟你写回信。”
“对了,蓝不易明日会跟着你走,我让他在京都城置办一些产业,也会填一些人进去,你若是有需要直接找蓝不易就行。”
闵昭没有拒绝,这些年他的产业虽然还在自己手上,但是得用的人手基本上被废完了。单单靠暗中培植那点人不够,更何况,那里面有一大部分的人被姜回分去了守心堂。
闵昭好笑的看着姜心,姜心还不知道,守心堂是她的呢。
两个人黏黏糊糊的吃完了这顿饭,然后赶在日落前回了凤尾村,将马还到了乱霞山庄,又徒步爬上了山崖顶部,美名其曰看日落去了。
而蓝不易那边,也发生了一点点意外。
花落落和梁季永找到了他,并言明准备跟他一起上京。
蓝不易有些惊讶:“如今才十一月不到,你们这么着急去京都城做什么?咱们太行府距离京都城又不是很远,即便是走着半个月也就到了,你们不跟家人过年了?”
花落落和梁季永对视一眼,道:“也是为了安全,闵夫子曾经是我们的夫子,如今又是咱们这边地方驻军的军官,跟着他上路肯定能保平安。”
蓝不易觉得这个理由很强大,一时间想不出辩驳的话来。
“那好吧,那明日咱们一起出发。”
“对了,那李敬博呢?“蓝不易又问。
梁季永道:“他说要陪家人过年,就不跟我们走了。”
蓝不易也没再说什么,李敬博与他们平日也不热络,不一起走也很正常。
只是蓝不易不知道,梁季永和花落落也不愿意跟李敬博一起走。
十一月初一,天还未亮,天空又下起了大雪。
寒冷的冬天真的到来了。
这场雪真的很大,巧燕楼上烧着地龙,屋里的人依旧要裹紧了被子。也幸好这山谷里的温度比外边要暖和一些,才不至于将最厚的被子拿出来。
雪一直下,直到天光微亮也没有停下来。
姜心很早就睁开了眼睛,等着天明。
卯时中,外边传来扫雪的声音。
姜心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推开门,便看到门外那将近一尺厚的雪。
她惊讶了一瞬:“这么大的雪?”
正在扫雪的春娘拍了拍头上的雪道:“看着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姑娘现在要梳洗吗?”
姜心紧了紧身上的披风,道:“我自己去打水,春娘你扫出一个小路来就可以了。在下山的台阶上撒一些盐,多撒一些。”
“好,我知道了,姑娘。”春娘知道今日姜心要送闵昭离开,便不在打扰她,先去从厨房拿了盐,在台阶上撒了盐。
姜心去厨房洗漱完,也顾不上吃饭了,一个人下了巧燕楼。
定的时间是辰时中出发,还有些时间,姜心一身淡绿色的衣裙,外边穿着嫩黄的斗篷,手中举着一把油纸伞,在田野里慢慢走,远远的就看到河边的宿舍里有人出来了。
那些人远远的朝姜心行礼,姜心微微点头。
梅林中已经又轻烟袅袅,知道这是药庐开始做饭了。
当她走到小桥时,一道白色的身影就站在梅林的入口处,静静的看着她。
姜心顿了一下,快步走上小桥。
小桥上的积雪已经扫过,可是因为雪太大,桥上的落雪如同棉絮一般铺在桥面上。
姜心踏上小桥,风雪卷过她的衣裙,她漂亮的眸子微微眯了眯。对面的人已经快步走上来,扶住了她的手。
“小心。”
闵昭握住她的左手,扶着她慢慢下桥。
姜心对他淡淡一笑:“什么时候过来的?”
闵昭为她提起裙摆和斗篷,让她稳稳的下了桥:“刚过来,我想着你应该快来了。昨夜冷吗?这雪有些大。”
姜心笑着摇头:“巧燕楼上有地龙,烧的木炭也够,不冷的。”
两个人一起走进梅林,白雪中的傲骨红梅别有一番意境。可是姜心的心却静不下来,无神欣赏。
闵昭见她穿上了从不穿的嫩色衣裳便知她心中其实没有表面那么镇定,心中有些说不清的惆怅。
可是他知道,此时这种惆怅也不能点破。
离别之际,已成定局。
两个人迈步在梅林中,身后是深深的两串脚印,只有一个方向。
药庐中,狄嬷嬷今日也起了个大早,给闵昭做了一些吃食。
姜心收了伞进了药庐,众人看姜心的目光都变了。
平日里,她朴素惯了,总是一身青色粗布衣,头发就那么辫起来,最多在头上插上闵昭送她的珠花。
而今日她不但换了亮色的衣裙,头发也扎了一个漂亮的发髻,将她稚嫩又鲜亮的容貌衬出了几分角色。
只是,她头上带的还是闵昭送她的珠花。
田巧月忍不住赞道:“好一个风骨美人,也许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和昭哥哥站在一起。”
朱莹儿则是双目放光的看着姜心,心中无比自豪。
白逸飞低下头,非礼勿视。
姜心对着闵昭笑了笑,先同孙仲行了礼,然后入座。
孙仲点了点头,道:“今日义泽就要离开,这顿饭算是送行吧。天气不算太好,早些吃了就早点上路。”
众人纷纷道是。
一顿饭,众人吃的很安静。
饭后,姜心去了一趟闵昭的房间,查看了一下他要带走的东西。然后跑去朱莹儿房间倒腾了一些瓶瓶罐罐都给他塞上了。
对闵昭道:“君子小人都要防着,这些药里面有毒药也有解药,用法和作用我都写在了纸上,你路上仔细看看。”
闵昭并不觉得她小题大做,十分郑重的应下来:“好,我知道了。”
姜心点了点头。
乱霞山庄里,坐骑和马车已经准备好。
因为天气不好,闵昭暂时不骑马。再说还有蓝不易三个人呢,于是他们就套了一辆大马车。
姜心送闵昭到山庄时,蓝不易和梁季永以及花落落已经等着了。
三人见到闵昭都行了一个弟子礼。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闵昭点了点头,道:“走吧,上车。”
清风拉着车过来,众人上了车。
姜心就站在山庄的大门口,也没有追上去,看着那马车慢慢使出外门。
而闵昭自从进了车里,与姜心道了一个别后也没有再出声。
直到马车出了外门,看不到了踪影,姜心突然收了手中的伞,跑向外门,就看着那马车慢慢驶出了村口。
朱莹儿挽住她的手,小声道:“再有三个多月你不是也要去京都城了吗?别伤心。”
姜心转头笑着看着她:“你想哪去了,虽然很舍不得,可是不至于伤心。走吧,我们回去吧。”
朱莹儿摇了摇头:“我得回去一趟,看看我爹娘御寒的东西准备的怎么样了,这场雪实在是太大了。”
姜心想了想,好像自己也没什么要做的,便道:“那我和你一起去吧,我去张婶子家看看去。”
朱莹儿笑着点了点头。
两个人进村后就分道扬镳了,姜心去了张家,知道张家一切都好,也知道张家惦记张雪燕,便答应他们以后可以帮他们捎带书信。
然后又去了一趟姜家,姜家有姜蒙,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姜心倒是提出让姜老太去山谷里过冬,可是姜老太舍不下做酸菜,只得作罢。
姜心离开时,姜蒙追了出来。
“姐。”姜蒙拉着姜心离着家门远了一些,才问姜心:“咱们什么时候去京都城?”
姜心将手中的伞对他偏了偏,才道:“你确定要跟我去吗?”
姜蒙垂下眸子,却坚定的点了点头。
“我想亲眼看着他的下场。”
姜心不解:“你真的不打算原谅他吗?”
姜蒙面上无波:“姐姐,你知道吗?其实当我看着他上了那个女人的车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他的生养之恩,一笔勾销了。所以,如今剩下的,只有杀母之仇了。我也不傻,我知道,他除了这些罪孽,还有别的罪,是吗?”
姜心实在无法理解一个自幼被姜仕崇宠着,就连逃荒都要带着的孩子,怎么会如此理智的去分析他与姜仕崇的恩仇。
可是只有姜蒙知道,他为奴的那段经历,足以让他将世界上所有的恩,彻底磨灭。
姜心没有回答他,只是道:“三月初八是科举,我们要在放榜前入京,所以三月初就要动身。”
姜蒙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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