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杀矢箭从弓弦中飞出去的时候,双臂布满血泡的胡落落,却也因为支撑不住猎云弓的巨大力量,身体僵硬地往后倒下。
“落落!”
花颜眼看着胡落落在她眼前直直地下坠,伸出手想要去扶,却还是完了一步。
胡落落的头颅重重地磕在石板上,从她的后脖颈霎时间流出一股殷红的血液,顺着石板之间的缝隙,在校场迅速蔓延开来。
空气中弥漫的浓重血腥气,很快便迎来了校场外守卫的天兵。
他们只迅速扫视了一眼现场的大致情况,便不由分说地拎起胡落落的脚脖子,就要将她脱离校场。
“你们要做什么?!”
花颜惊慌失措,撕扯着嗓子,万分震惊地看着那两个一脸冷漠的天兵,紧紧拽着他们的手腕,不让他们就这样带着胡落落离开。
而其中一个天兵,却神情淡漠地垂下眼,机械地回答了花颜的问题:
“她死了,要带去她该去的地方。”
花颜的力量,根本无法与那两个男人抗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胡落落带走。
而身后的姬胧月,望着眼前的景象,终于如释重负地,露出一脸幸灾乐祸的笑容。
一步。
两步。
几乎被血液浸透每一根发丝的胡落落,还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微睁着眼睛,食指轻轻点在自己的衣衫上,数着那两个天兵将她拖行出去,走了几步。
“我说——”
地上的女人,突然慢慢地开了口。
差点没把方才还得意忘形的姬胧月,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胡落落努力地仰起脖子,想要看清那两个天兵的脸。
“你们俩也太没用了吧,我一个八十多斤的人,还用两个大男人拖着走?!”
“真他妈没用!”
胡落落说着,似乎觉得这种程度的谩骂没有用,于是不仅加上了一句脏话,还朝着那将脸凑过来瞧她的男人,吐了一口唾沫。
那男人立刻中计,不满地撒开抓着胡落落脚踝的手,抄起长戟,高高举起,眼看着就要刺入胡落落的身体,却被一条藤蔓缠住,阻止了继续往下的动作。
另一个天兵见胡落落还没死透,不屑地冷哼一声,也跟着紧握住他那宝贝似的长戟,直对着胡落落的心脏处,继续补上那致命的一刀。
“一个凡人,死到临头了,怎么还这么多废话?”
而他那锋利的长戟即将完全进入胡落落胸口的那一刻,那天兵却一整个的,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撞飞了出去,后背狠狠地撞击在石柱上,脑袋像是失去了脊柱的支撑,挂在他的胸前,有规律地摇晃着。
看样子,应当是脖子断了。
姬胧月惊恐万状地看着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个男人,膝盖瞬间发软,直直地跪倒在地:
“帝,帝君……”
文昌猛然抬起的手掌,立于姬胧月的面前,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落下。
“本座可不是惧惮那七日的雷刑,而是对于你这恶妇,做出此等有损颜面的事,根本不值当。”
文昌眸子一冷,尔后迅速转过身,将浑身颤抖得厉害的姬胧月,绝情地甩在了身后,缓步走向仰面躺在地上的胡落落。
他路过花颜的时候,那双狭长的柳叶眼,用余光快速地瞥了一眼局促不安地来回搓着手指的花颜。
没有说一个字,却有着让花颜立刻伏地而跪的气势。
“是花颜看管不力,还请帝君责罚。”
文昌对于花颜的请求,并未应答,而是在胡落落的跟前,缓缓蹲下,垂下眼眸,静静地瞧着还在继续眨着眼睛的胡落落,等着胡落落开口跟他说话。
文昌很快便注意到了胡落落双臂上的血泡和蜿蜒的伤痕:
“哟,就这一时半会没见,胡落落你的本事倒是见长了?”
文昌的声音低沉,分明是故意挤兑胡落落的话,却自然地带着几分柔意。
胡落落躺在地上,后脑勺的血迹已经干涸,形成一大块半湿不干得血痂,混着头发丝儿,紧贴在头皮上。
只见胡落落听过文昌的话之后,不以为然地冷笑了一声,缓慢地将头转向一边,并没有接过文昌的话。
于是,文昌观察着胡落落的反应,又接着补充了一句:
“不错啊,这都能拿起驰月弓了?”
胡落落疲乏地闭上眼睛,又懒洋洋地睁开,无语地哼唧道:
“是猎云,猎云弓……”
文昌却在胡落落说完后,轻笑着站起身,掸了掸方才翻看胡落落受伤手掌时,手心里不小心沾染的灰尘,心里的石头也跟着放下了。
“能说话,没死透,脑子应该也没事。”
文昌轻描淡写地说出自己跟胡落落探讨一番后,得出的结论,引得胡落落顺手摸着根小木棍,朝着文昌扔过去,却根本不会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圣洁的天空下,那大片大片的湛蓝色,在文昌的头顶,慢慢发散开来。
而那个目空一切三十六万年的男人,在那耀眼的蓝色光芒下,慢慢转过身,垂眸望着胡落落那努力想要挣扎起身的面容,眼底忽而升起一丝悲悯。
“胡落落,你想过反抗吗?”
反抗?
胡落落活了二十六年,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
无论是从前在学校受到过欺负,还是天界的那些人,对于她的打压,胡落落只要在被碾碎进尘埃之前的最后一刻,才会想要挣扎一下。
仰面躺着的胡落落,眼睛里的光芒,迅速褪去。
她征征地看着天空中越来越浓烈的蓝色,即将将她紧紧包围住的蓝色,突然明白了,世人所说的救赎的力量。
“我想。”
“所以……帝君你能助我吗?”
视线中,那一身青灰色长袍矗立在他面前的那个人,缓缓俯下身,张开宽厚的手掌,用微凉的指尖,轻握住她的,声音在她耳边萦绕:
“当然。”
两个字而已,却足够胡落落安安心心地闭上眼睛。
朦胧中,他似黑暗中的一道光,替她划破了这禁锢她的阻碍。
犹如蝶蛹中挣扎到快要死去的成虫,在最后一丝力气耗尽之前,看见了那裂缝中的希望。
而文昌,他就是她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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