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吴先生的吩咐下很快便有人将衣着褴褛之前明显吃了不少苦头,不过现在除了头发散乱胡子拉碴外就没有太多明显伤痕的水鱼给带了过来,而他在刚见到埃里奇和乔治两人时他还有些发愣,显然是由于过去在帮派中负责的业务范围不同,彼此都没有怎么见过面。
不过埃里奇倒是立刻便凑过去低声说出了彩虹的名号,而知道自己总算能从天朝人手中逃脱的水鱼差点就要激动到当场跪下了,随后他甚至都没有顾忌马叔等人还留在旁边,便开始不停地赌咒发誓,大概就是在说就算将来需要自己去上刀山下火海,也一定要报答大佬不离不弃的恩情……
其实这会儿马叔都感觉有点膈应,毕竟埃里奇刚才几乎算是明说了,他们是打算把之前那帮惹是生非的家伙全部交出去,用以平息游荡者方面的怒火换取生存空间。
可怜水鱼这个倒霉蛋前脚差点被来自霓虹的出吕组绑走,后脚便直接落到了唐人街天朝帮派的手上,这会儿好不容易才重新获得了自由,却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感恩戴德的大人物,早就已经将他当成了转手就要送出去的礼物。
“怎么样,没发现他有什么缺胳膊少腿的地方吧?”不过膈应归膈应,马叔也不想凭空再给自家找麻烦,毕竟一旦捅破窗户纸吓到水鱼后,恐怕他还得转头招呼手下帮忙把人给捆起来塞到车里送走。
那边埃里奇还没有吱声,水鱼倒是直接胡蹦乱跳了起来:“两位大哥,我很好,非常好!那些……那些天朝人之前只是把我关起来问话,最多就是有人扇过我几个耳光,这根本就算不了什么……现在我们可以离开了吗?”
亲自审问过水鱼的马叔当即便侧过身子,还伸手朝大门的方向示意了一下:“三位请便,其实我个人更希望你们能尽快离开,免得被其他客人看到进而影响茶楼的生意。”
“非常感谢你能理解我们的处境……非常感谢。”正好基本达成此行的全部目的之后,埃里奇也不想继续在这边久留了,他一边示意乔治先行把水鱼带走,一边继续朝马叔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只是马叔却敏锐地注意到,埃里奇在转身离开之前说出的第二遍“非常感谢”却明显不是在针对自己,他在朝着空荡荡的茶楼大厅扫视了一圈之后,最后甚至干脆抬起了头。
“看来那洋鬼子已经猜到我们在上面偷听了啊?”
“偷听?没那么简单,我觉得他之所以坚持坐在一楼,其实就是为了避免关起门来跟我们谈判……”二楼雅间中重新坐回去的吴先生若有所思,虽然下面的交涉他没能从头听到尾,但时候只要仔细想想就能发现其中的一些端倪。
比如埃里奇突然开始大声嚷嚷的行为毫无疑问就是在施压,如果他们坐到了相对隐蔽且隔音效果良好的包厢里,那么从正面承受这番压力的人,大概就只有在场的老马一个。
可唐人街里的堂口众多,最上面还有吴先生能统领全局,而经由老马转述出来的理由和苦衷,毫无疑问会在威胁程度上降低许多,到时候只要稍微有几个暴脾气的人在,恐怕埃里奇和乔治基本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不过这些个弯弯绕也不是每个人都能马上想明白就是了,吴先生只能遗憾地看着房间里其他人开始在私底下交头接耳,却没有谁迅速想到这一层。
“吴先生,您的意思是说,毒蝎现在是光脚的不怕我们穿鞋?”好在也不是所有人都不擅长动脑子,天九威在琢磨了半天后倒是主动提了一点出来。
“哦?天九你是怎么想的?”吴先生欣慰地笑了起来,说起来跟他一辈的老大当中也就老马做事最为沉稳可靠,可帮派总不能一直都依靠老人撑着,现在终于碰上个大概能接过这副担子的年轻人怎么说也算好事。
在会议上一向不怎么习惯开口的天九威挠了挠头,这才迎着周围长辈的目光解释道:“之前在马叔提醒下,大家也差不多都了解过毒蝎的事情了,他们现在的日子肯定不太好过……毕竟被黑白两道夹在中间,不赶紧找机会透口气的话,那帮混蛋就只能活活憋死了。”
“天九,照你这么说的话,咱们好像也没必要对给都快彻底完蛋的帮派服软啊?”
“对啊,只要先吊着他们,估计用不了多久就没人会来找咱们要人了,到了那个时候……”
“我们就能提溜上那个混混去找……去找游荡者献宝?”天九威摇了摇头,“我感觉这个做法未必有什么用,毕竟那帮退休佣兵的脾气在道上也不是什么秘密,所以毒蝎想把当初惹事的人拎出来赔罪,完全就是死到临头在抓救命稻草,可我们……那个事情跟咱们本来就没有什么关系啊。”
“试一试总不吃亏吧?万一能行呢……毕竟难得有机会能跟那帮人搭上关系,就算舔着脸硬凑上去也不算什么啊。”
见到有人还不怎么死心,在吴先生鼓励的眼神示意下,天九威又照着自己的想法解释起来:
“如果死皮赖脸就能跟游荡者拉上关系,那扭腰恐怕早就遍地都是他们的狗腿子了……锦上添花跟雪中送炭的区别,大家应该都明白吧?如果在毒蝎倒霉之前咱们就能收到风声,那倒是可以立刻把惹事的家伙给送过去,游荡者只要讲道理就多少能给咱算个人情,可现在……诸位有谁听说过,游荡者喜欢在事后追究小喽啰的?”
这番话让房间内一圈大哥都变得面面相觑起来,其实之前马叔从水鱼嘴里审出“游荡者”这个词的时候,他们大都便已经开始乱了方寸,这边在担心贸然蹚浑水会不会溅自己一身泥泞,那边又难免想着能不能有机会火中取栗。
其实大部分人在心态反复摇摆期间甚至都有点忽略了,他们是在对付出吕组的时候顺手抓到了身上有伤,最终没能来得及跟同伙一起跑路的水鱼,而游荡者跟毒蝎之间的矛盾现在大概早就尘埃落定了。
不知在什么时候进门的马叔突然又插了一句:“这差多也算是围三厥一了……可谁让咱们正好就是剩下的那个一了呢?毒蝎那帮伤天害理的残渣,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去找条子或游荡者撒气……呵呵,现在有谁想去跟卖洗衣粉的混蛋玩儿命吗?”
谷/span到底是跟吴先生一起在道上混迹了多年的老人,马叔只用了上楼的那点功夫,很快便想明白了这其中的深入考量,毕竟在针对出吕组的问题上,提供过关键情报的水鱼基本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接下来除非他们还想直接面对明显处在穷途末路的毒蝎,不然那个烫手山芋恐怕还是赶紧丢出去为妙。
随后马叔又将埃里奇给出的那一纸袋赎金扔在了桌上,虽然在座的大佬基本都看不上这点钱,但作为诚意而言毒蝎确实也给足了他们面子,再加上埃里奇之前那番歇斯底里,甚至楼上都能听清楚的大喊大叫……
“这也算是洋鬼子来给咱们示威,打算玩儿先礼后兵了啊,呵呵。”吴先生这才站起来做了番总结,“之前霓虹人踩过界时前去阻拦的弟兄里,有几个被出吕组的原田给打伤了,正好又是他们逮住了那条水鱼,这笔钱可以拿去作为额外的汤药费……”
这样处理意见也没有谁会有意见,毕竟区区一纸袋钱说多也不算太多,也就是底下的小弟拿去分一分能发一笔小财。
看着突发事件总算是尘埃落定,算是看了一出热闹的吴先生也不打算挪窝了,他打算就在这个房间里讨论一下今天预定好的那个话题:“对了,出吕组那边发生的变故应该都知道了吧?这么早就喊大家过来主要也是为了……”
笃笃笃。
结果吴先生就连正事都没能说完,就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打断了,而随后便立刻开门跑进来的小弟,则汇报了一个让在座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消息。
“你说什么?出吕组现在的老大原田,要求我们马上交出那个……那个已经被人给领走了的水鱼?”
抛开其他那些已经开始咒骂霓虹人欺人太甚的老大,吴先生和马叔……这里或许还要加上一个天九威,他们这三个刚才都认为此时不适合跟毒蝎激化矛盾的人面面相觑,突然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对了,出吕组和那几个跑路到我们这边的毒蝎成员,到底是有什么矛盾来着?”
不过无论茶楼里现在乱成了什么模样,都跟已经驾车远去的乔治、埃里奇和水鱼无关了。
“彩虹老大居然没有被条子抓走?如果早知道这个我们就不用……嘿嘿,埃里奇老大、乔治老大,能说说现在咱们毒蝎是个什么情况吗?”
跟埃里奇一起坐进车后排的水鱼,自从汽车驶离唐人街后便开始在座位上扭来扭去,先是回头看了看后方越来越远的街道,然后便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开始直接询问起帮派现在所处的局势,毕竟这还会关系到他以后的饭碗是否安稳。
正在开车的乔治一言不发,因为他清楚坐在后面的那个蠢货,还不知道自己回去后将要面对何等残酷的下场……不过往好了想,游荡者也不是那种动不动就会让人彻底销声匿迹的凶残组织,而水鱼他们被交出去后没准只是会在那边多吃点……多吃一段时间的苦头。
“毒蝎?不,以后没有毒蝎了,伙计。”为了防止路上发生意外埃里奇倒是温言细语起来,“在大老板死后,下面的人彻底变成了一团散沙,当然这其中条子也做出了不小的贡献……当然了,你的老大彩虹运气不错,至少不像我们两个的老大那样,等到住完医院就得立刻转去监狱。”
刚刚才被救出来的水鱼,还以为自己口无遮拦戳到了两名恩人的痛处,他马上低下头讪讪道:“抱歉,两位老大,我并不知道……你们的大哥还在住院?天哪,他一定遇到了那个可怕的……”
“不不不,你完全不需要道歉……呵呵,看来你还不明白。”埃里奇立刻摆起了手,“我想你应该也清楚,我们帮派之前的主营业务,就注定了我们最终不是被条子逮捕扔进监狱里发霉,就是在火并中死于非命……当然也不是没有例外,但能成功洗白当富翁的人非常少。”
“富翁?我?”顺着埃里奇的目光水鱼一脸诧异地指了指自己,“埃里奇大哥,你还是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了……我以前在彩虹老大手底下,其实也就只是个干点打砸活计的底层混混,能混碗饭吃就很满足了……”
埃里奇摇了摇头表情明显有些失望:“看来你还是没有明白,从前掌控帮派的人是大老板,而有资格跟他踏入上流社会的人也只有少数,比如……呵呵,可是现在大老板已经不在了,而彩虹却幸存了下来。”
看到水鱼好像意识到了点什么,埃里奇马上再接再厉继续说道:“你觉得自己作为彩虹曾经的小弟,将来坐到什么样的位置上才比较合适呢?呵呵,我当然会为大老板,以及曾经照顾我的老大感到遗憾,他们在登上巅峰前便跌落云端,但上面的位置如今已经空出来了,而就代表着我们迎来了机会……”
随着这番言语诱导,水鱼的呼吸也逐渐粗重了起来,毕竟他从前最大的愿望,无非就是等到毒蝎一飞冲天之后,能在彩虹老大的地盘上继续处理脏活,最终可以捞个半黑不白足够混吃等死的职位,可根据现在的情况来看,也许当初这个梦想订的有些太低了……
可是跟已经彻底沉浸在对未来生活的美好向往当中,甚至都开始长大嘴巴流着口水傻笑起来的水鱼不同,正在默默开车的乔治心里却十分清楚,埃里奇完全就是在用这些话术稳住那个即将被当做祭品献出去的傻瓜。
不过埃里奇倒也不是完全在胡扯,只是类似的话他之前便已经对彩虹,以及罗兰特手下的那群枪手说过一遍了。
而根据乔治对“好朋友”的了解,他认为最终想要彻底实现这些美好愿景的人,恐怕就是埃里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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