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她嫁人了!”
幕九歌的突兀出现,连方贵都吓了后退了一步,望着他那失魂落魄,满面苍白的模样,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但那瑶池国墨苍老修,在这时候竟似全不意外。
他像是早就知道幕九歌会出现似的,冷冷直视着幕九歌的眼睛:“瑶仙子经得你那一番痴缠,闭关十年,不问世事,但天可怜见,总算教她遇着了一位温文君子,宽仁大度,沉着稳厚,他们两情相悦,结为连理,实不相瞒,当时给她们二人主婚之人,便是老夫……”
他直直的看着幕九歌,甚至是像是在逼着幕九歌看自己的眼睛似的,一字一句道:“老夫当时见她盈盈浅笑,与人携手,共拜红烛,由衷祝她二人一生携手,共参大道!”
“唰……”
幕九歌脸色大变,如喝了酒一般,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太狠了……”
方贵望着这一幕,都吓的后退了一步,心里嘭嘭直跳,下意识里握住了什么,半晌才反应了过来,自己握住的小鲤儿的手掌,两个人的手掌,这时候都冷的像冰一样,转头向她看了过去,只见她也一脸吃惊,茫然无措,目光看着醉酒一般的幕九歌,满是担忧。
这时候的方贵,甚至恨不得立刻上去捂住墨苍老修的嘴。
从第一次见这老修开始,方贵便觉得他没什么用,虽是金丹中阶,但自己这个刚刚结丹的人,却也不怕他,但当时的自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老修居然有这么可怕的一面。
自己本想从这老修口中,问出那百年前的真相,却没想到,这个老修说的真相,居然与自己想得一点也不一样,在他的口中,幕老九竟然成了一个死皮赖脸,去痴缠一位孤苦无依的女子之人?而他之前斩灵脉,大开杀戒,居然皆是因为被人拒绝之后,恼羞成狂?
方贵已无法怀疑这老修说的话,因为幕九歌此时的模样便说明了一切。
只不过,起码对此时的幕九歌而言,墨苍老修的话,似乎也确实太残忍了些,他根本就是在故意说起这些话来,为的就是深深刺痛眼下这个执拗固执,痴缠疯癫的幕九歌啊……
那每一个字,都是刀子!
墨苍老修的眼睛,一直在看着幕九歌,他似乎也没想到幕九歌竟会因为自己的话,变成如今这个样子,望着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像是有某种力量在体内拧转纠的他,墨苍老修微微沉默了一下,然后又缓缓开口:“都过去了,幕先生,一切都已结束,你也该放手了,当年你初来瑶池国时,剑道如神,曾是我瑶池国贵客,也是多少年修行者仰幕的高山?”
“可是,这样的你,为何偏不肯放过人家呢?”
“……”
“……”
“她成亲了,她与别人成亲了……”
幕九歌完全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只是嘴唇颤抖,声音都像是被揉碎了的,神情如木鸡,喃喃自语:“她怎么会和别人成亲呢,这不可能啊,这不应该,她为何会与别人……”
墨苍老修听着这话,心间一狠,沉喝道:“女子总会与人成亲,你……”
“可是她……”
幕九歌嘶声开口:“可是她还是我的妻子啊……”
“什么?”
方贵与小鲤儿听闻此语,皆吃了一惊。
下意识便想到,幕老九这是因为受打击太大,有些疯癫了?
“慎言!”
墨苍老修也是大吃了一惊,旋及怒声大喝:“瑶仙子已成亲,且为瑶池国仙盟之主,声名清誉,何其重要,你这般胡言乱语,若是传了出去,将会让别人如何想她,她的夫君又将如何想她?老夫想让你们早些离开,便是不想你们再给她造成困扰,如今我蟠桃送了,好话说尽,你若还想胡说八道,毁她名声,老夫就豁出这条命去,也要和你这无耻之徒拼了……”
“她真是我的妻子……”
幕九歌竟似有些祈求的看着墨苍老修,喃喃自语:“一百年前,她便已嫁给我了……”
“完了完了,幕老九真疯了……”
方贵紧紧握着小鲤儿的手,都吓的有些骇然了起来。
“你……你可知这些话会给人造成何等困扰?”
而墨苍老修望着幕九歌,已气的手掌都挥了起来,但却不敢向他打下去,只能厉喝:“好,好,好,你若非要说这等浑缠之话,那我问起,她与你成亲之时,何人瞧见,何人为证?”
“无人瞧见……”
幕九歌呆呆的,仿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喃喃的开口:“我二人情投意合,又关他人何事,是以不请宾朋,不告好友,只得清酒两盏,桃林为盟,明月为证,一言成约,生死契阔……”
“桃林为盟月为证……”
就连那墨苍老修听得这话,都不由得有些意外。
他一开始也当幕九歌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因此在胡言乱语,说的疯话,可此时听他喃喃道来,居然不像是假的,不过转念一想,却又释然了,微叹一口气,道:“年轻小儿辈,总有些幼稚顽闹之举,她年龄本比你小,私底下说点子浑闹之话,又如何能当真?”
说着话,他轻轻拍了拍幕九歌的肩膀,摇了摇头,叹道:“但如今,她实在经不得折腾了,百年之前,你那一场大闹,委实给她造成了极大的困扰,足足十年,她闭关不出,避见世人,后来出关了,前期也极艰难,多少人将灵脉被斩,瑶池国灵气日渐枯竭的责任怪罪到了她身上,横加指责,是老夫看着她用了这近百年的时间,以大局为重,为瑶池国诸仙门献策尽力,这才一点一点,得到了别人尊重,寻回了内心清静,也挽回玉真宫名声的啊……”
“如今,永州鬼神肆虐,远州同样也避不过,前前后后,已有三道魔潮压了过来,前两道魔潮,皆是被瑶仙子击溃,第三次托了你的福,被你斩灭,可如今第四道潮潮已至,她已说过,绝不再借你之力,一力将担子挑了起来,老夫今日去见她,都觉得她清瘦了些……”
墨苍老修声音低沉,苦声相劝:“在这时候,你也千万莫要再给她凭添苦恼了,就算你们以前有过些许小儿言约,但随着你百年前那场大闹,反目成仇,也早烟消云散了……”
“难不成,你如今还要继续痴缠,非要毁了她不成?”
“……”
“……”
“不会,不会,我怎么会毁了她?”
听着墨苍老修发自内心的谆谆劝慰,幕九歌如梦初醒,连连摇头:“我早应过,此生绝不会伤她分毫,只不过,只不过,我绝不声张,她是否……是否可以和我见一面……”
他甚至有些哀求的意思:“我……我还有东西给她……”
“绝不可能!”
墨苍老修还不等幕九歌把话说完,便已厉声回绝,用态度来说明此事的不可回转:“实言告诉你吧,老夫今日去她那里,为你这弟子讨来蟠桃时,也顺口问了一句,看她是否愿意见你一面,劝一劝你,毕竟如今百年过去了,大家都是修行中人,何必非要如此……”
“她怎么说?”
幕九歌隐隐有些激动,急急问道。
“老夫此前那句话便是她说的,绝无可能!”
“她甚至让我特意告诉你,瑶池国之事,不必你插手,她不想再见你,也绝不想再欠你半分人情……”
“莫怪她心狠!”
墨苍老修缓缓说了出来,低声道:“你也知道,她当年被你伤透了心了……”
“噔”“噔”“噔”
幕九歌连退了数步,呆呆转头,向北方望去。
山风吹来,今夜竟是无比的晴朗,满天无云,月洒大地。
方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便看到了,在天山门北方,百里之外,隐有一片红霞。
他忽然明白了,那应该是一片桃花林。
难怪幕九歌来了,就要住在这天门山,住在此山最高的玉笔峰上。
因为那是看那片桃花林,最清楚的地方。
“……”
“……”
“今夜老夫话已说尽,甚至说了许多不该说的!”
墨苍长老缓缓转身离开,声音低低传来:“幕先生,老夫便是年龄比你大,也要唤你一声先生,因为你是剑道天才,你走的路,甚至都不是老夫能看得懂的,可是论人情事故,老夫却比你更懂一些,一百年前的你,剑道惊人,但也太疯太狂,更是不懂女人心思……”
“从你闹过那一场之后,你便该明白,你与瑶仙子之间,已不可能了……”
“怪只怪,时机不对,有缘无份吧……”
“……”
“……”
墨苍老修的声音,消失在了夜风之中,天门山内,便只剩了幕九歌与方贵、小鲤儿。
除了这时正开开心心盘在了树上的婴啼之外,其他三个人的心情都挺沉重。
幕九歌在一块青石上坐了下来,垂了头,一言不发,像是天地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方贵看了小鲤儿一眼,在她的鼓励下,还是拎着酒壶走了过来。
他心里明白,确实该劝一劝自己这位师傅了,何必呢,墨苍老头子的话,其实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那位瑶仙子的态度也很明白,自己这位师尊,确实有点太认真了,人家那边已经绝情绝义,他在这里继续伤春悲秋的实在没什么必要,大老爷们一个,有什么看不开?
想当初红宝儿跟大壮跑了时,自己也没这么不成熟呀……
“师傅啊,事已至此,留在这也没意思,我觉得……”
方贵将酒壶递给了幕九歌,犹豫着,考虑怎么劝幕九歌离开。
“确实没意思了……”
幕九歌不接酒壶,只是喃喃道:“这人世都已没意思,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呢?”
“额……”
方贵心里吃了一惊,急忙认真看着幕九歌道:“我觉得你应该去见她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