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萧野笑了笑,望向更远的地方,“趁着今日晴好,可要赶路启程?”
“我把礼物放下就走。”
裴道湘应着。
她放下东西,很快从寝屋出来,再次翻上屋檐,和萧野的身姿同样轻快灵巧,犹如两尾燕子般消失在洛阳城中。
“咦……”
寝屋里,裴道珠绕到屏风后拿嫁妆单子,却瞧见花几上多了一只紫檀木盒。
她打开盒盖,里面是一支精巧的玉钗。
盒子里还有一张字条——
替我祝幼妹新婚大吉。
字迹潦草任性,透着不可一世的骄纵,不用多想就知道是裴道湘留下的。
顾娴也瞧见了,顿时气得不轻:“这孩子回来了也不说一声,不好好留下来相看夫婿,这是又跑到哪里野去了?!叫人生气!阿难,你可不能学她!”
裴道珠抿着唇儿笑。
她这一生,爱金银珠宝,爱富贵荣华,是个俗得不能再俗的小女子。
二姐姐却能看破功名利禄,生性自由不羁。
二姐姐……
是她羡慕却学不来的人呀!
册封典礼很是盛大。
洛阳城中一连闹了数日,这样的热闹才渐渐回归平静。
等到十二月初,北风呼啸,鹅毛大雪一夜之间簌簌而来,整座都城都变成了皑皑雪白。
这日清晨,萧衡上朝去了,裴道珠带着小世子,在窗下看雪。
寝屋里燃着地龙很是暖和,枕星又架了个小火炉,叫小厨房拿了一盘年糕,高高兴兴地为小世子烤年糕吃。
裴道珠看了一会儿雪,就把小世子交给奶娘带,自个儿盘膝坐在矮案后面算账:“临近年底,各种东西都该准备起来……正月间和同僚亲朋之间来往,也要花上一大笔银钱……”
枕星笑眯眯地给年糕翻了个面儿:“王爷富可敌国,您怎么还愁上了银钱的问题?”
“再如何富裕,也要仔细打理账目。”裴道珠翻着账本拨着算盘,算着算着,自己也忍不住咋舌,“他从哪里弄来这么多钱!”
萧衡是凡人吗?!
每日处理政务也就罢了,还有精力经营那么多门生意,敛财的速度简直令她叹为观止!
枕星歪着头,笑得神秘兮兮:“奴婢听问柳说,王爷知晓您喜欢金珠宝贝奇珍异宝,所以才专门留出时间敛财,好为您收集天下珍宝。这般宠爱,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裴道珠拨弄算盘的手停了下来。
她的视线落在算盘上。
寻常人家的算盘,也就是木头雕刻而成。
她用的却不同。
纯金底座,碧玉为珠,仅仅一把算盘,便已是价值连城。
她后知后觉,忽然发现自己这段时间以来习惯了的家私摆设,竟无一件是凡品。
从前嫌弃她爱慕虚荣贪图富贵的萧家九郎,有朝一日竟会宠她到这个地步吗?
琉璃窗外大雪纷飞,屋子里却很是暖和。
烤年糕的香味逐渐弥漫,越来越浓的年味儿令人心生欢喜和踏实。
裴道珠又看了两本账目,忍不住打了个呵欠,随即抱着算盘,伏在矮案上睡了过去。
白日里睡眠很浅。
她意识朦胧之际,只觉肩上多了什么东西。
她被惊醒,瞧见萧衡正给她盖上薄毯。
她握住薄毯一角,揉了揉眼睛,声音透着没睡醒的慵懒:“你回来了……什么时辰了,叫侍女摆膳吧……”
“才晌午时分,摆什么膳?”萧衡在她身边落座,拿过那厚厚一沓账本,“看这么多账,仔细伤了眼睛。”
此时外间的大雪已经停了。
雪光透过琉璃窗照进来,衬得室内明净风雅。
裴道珠懒洋洋地窝进他怀里:“怕你瞒着我私藏金库,自然要查个分明。”
萧衡被她逗笑:“我可不爱金银之物。”
裴道珠仰起头:“那你爱什么?”
问完,又自顾笑了起来,学着萧衡的口吻,正儿八经道:“我爱的,自然是家国天下,黎民百姓,山河社稷!”
学完,她又兀自笑了起来,插在髻上的金步摇跟着不规矩地清脆晃荡。
萧衡不悦地捏住她的下巴。
四目相对。
萧衡挑了挑眉,旋即在她唇角落了一个温柔的吻:“萧家九郎爱那些,可宁王元衡,却只爱裴阿难。那么裴阿难呢,是爱元衡,还是爱金珠宝贝?”
眼中的郎君白衣胜雪面如冠玉,鸦青长发的一侧编织着红璎珞,更衬得他如丹鹤般风流飘逸,俊美昳丽如耀耀烈阳。
最是那一身风流不羁的气度,简直令裴道珠着迷!
她忍不住弯起眉眼,霸道地环住他的脖颈,暧昧地在他耳畔低语:“我亦是爱美之人,金珠宝贝,怎及阿郎半分容色?”
闺房之中,她鲜少这般主动。
萧衡喉结微微滚动,眼底炙热又多两分。
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慢慢停在裴道珠的细肩上。
尚未做什么,枕星忽然带着两个小侍女卷了珠帘进来。
她们笑呵呵地请了安,枕星让小侍女把抬进来的花瓮摆在墙角:“奴婢让人折了几枝红梅,想着摆在房中好看,王妃定然是喜欢的。”
裴道珠确实喜欢花儿,只是枕星进来的不是时候。
她瞅一眼萧衡不悦的脸,忍着笑吩咐道:“你有心了,且先下去吧。”
枕星走后,她赏那一瓮梅花:“洛阳的梅花开得这样好,不知建康的梅花又如何了?我记得金梁园有一树百年红梅,落雪时节最是鲜妍夺目……”
“金梁园的桃花也是很美的。”萧衡收敛了旖旎的心思,跪坐在矮案后,随意摆起棋盘,“等来年开春,我带你回去瞧瞧。”
裴道珠的丹凤眼亮晶晶的:“当真?!”
“君子无戏言。”
裴道珠与他对坐,熟稔地捡起一颗棋子:“那就这么约定好了哦。”
简单地猜先过后,萧衡执黑子先行。
冬日的雪光如薄纱,轻覆这一座闺房。
香炉青烟袅袅,红梅开得正艳。
两人在西窗下手谈一局,任时光翩然逝去,宛如神仙眷侣。
不知过了多久,裴道珠愕然:“三劫连环?竟又是三劫连环?!”
当年建康城的郎君女郎们,在金梁园棋室对弈时,她和萧弈棋逢对手,也曾下过一局三劫连环的平局,僵持了半日谁也不服谁,最后胜负无疾而终。
没想到多年后的今天,又遇到了相同的局面。
她道:“罢了,这局不算,重新来过吧。”
正要收拾棋盘,萧衡忽然握住她的手。
郎君眉眼带笑:“我认输。”
昔年萧家九郎鲜衣怒马骄纵清高,不服世间任何人。
可是爱上裴阿难,他萧衡甘心道一个“输”字。
萧衡,此生愿对裴阿难俯首称臣。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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