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启明抿了抿唇,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父母两个又要凑过来,李启明已经清醒,所以没有再呲牙警告他们,但他心里是很抗拒的。
幸好的是,即便是凑过来了,他们的手也从他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李启明愣了一下。
说句不孝的话,当时他竟然是高兴的。
砚灵兮看看他,再看看他父母。
懂了。
这是有嫌隙,误会不误会不知道,但儿子肯定对父母的某些行为有意见。
“你真的这么讨厌我们吗?可我们都是为了你好啊,还不是为了让你有个光明的未来,难道你就甘心做个一事无成的废物吗?”李夫人殷殷切切地说着。
看向李启明的眼神里全都是失望和谴责,为什么就是不懂他们的苦心呢。
却不想,听他们这么说的李启明更愤怒了。
像是有一把火在心里烧,他们的话就是柴,不断地加柴,以至于火越烧越旺。
李启明强忍着,忍得眼睛都红了,终于再也忍不下去!
“闭嘴!”李启明猛地转身瞪着他们,深重的仇恨刺痛了李夫人的心,她不敢相信地后退了一步。
“我已经听够这句话了!为了我好?你们真的是为了我好吗?难道不是为了你们自己吗?”李启明几乎有点咄咄逼人,可他根本冷静不下来。
他没想到,自己死了也不安生。
还要听他们用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指责自己!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是我们唯一的儿子,我们不为你好能为了谁好,我们做的一切不都是希望你将来能过得好一点吗!”李先生怒道。
李启明下颌咬紧,吐出四个字:“根本不是。”
“你们俩只是为了自己的面子罢了,我会如何你们根本不在意。”李启明自嘲地笑了笑,“你们自己想一想,你们鞭策我的时候说的话是什么。”
李先生李夫人回想了一下,没发觉哪里有问题。
他就知道。李启明讽刺地勾唇:“你们说的是‘你要好好学习,你表哥又考了第一名拿了奖学金,你可不能丢了我们的脸’。”
小学时,是“今年有没有得奖状啊?就得了两张?你表姐可是得了六张的,你表哥也得了四张,你怎么才两张?”。
中学时,是“怎么又退步了!没有退步?这明明就比上次考试低了十分!什么卷子分难度,我看你就是找借口!这个周末多做十张卷子,下次再考低了,你就给我等着吧!”。
上班后,是“真不知道你那名牌大学都学了什么,找个工作一个月才五六千,你看看你表哥表姐,出来就是大公司,听说一个月一万多呢!真是一点也不知道上进。”
后来,表格交了女朋友,是公司副总的女儿,表姐交了男朋友,是家里有矿的富二代。
他们又开始催李启明交女朋友,条件还不能比他们差。
他带女朋友回家,却因为不是豪门而被他的父母挑三拣四,鸡蛋里挑骨头,连裙子上有个蝴蝶结都说是不庄重。
女朋友和他分手了,直说她小门小户的伺候不起他们一家人。
那个时候,李启明很憋屈。
不是因为被女朋友骂而憋屈,是因为感觉自己像是个被塞进罐头里的鱼,连喘息的空间没有,他只是一个连自己人生都掌握不了的废物。
李启明浑浑噩噩地回了家,沉默地听着父母的数落。
他心想,是啊,他在父母心里一直都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把他生下来呢,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把他打掉呢?
会不会那样他们都会轻松一点?
那段时间,李启明充满了厌世的情绪。
但还没到死的那一步。
压垮骡子的最后一根稻草,很小,也很重。
只不过是因为李启明打碎了一个碗,两人对着他足足数落了一个小时。
说到最后,其实已经不是碗的事了。
李启明忽然就觉得或者没什么意思,扒开他们就往厨房冲,拿了刀就把自己捅死了。
讲述完了,李启明看着砚灵兮说:“所以我说,你不该让我清醒过来。”
清醒过来,面对的就是无边的痛苦。
姚夫人说不出话,她没想到李启明会是这样的遭遇。
她心想,如果她有了孩子,不管孩子学习好不好,只要孩子就够了。
毕竟,这就是前车之鉴。
每个孩子都是独立的人格,并不是包括父母在内的任何人的附属品。
砚灵兮没说话,唇瓣抿得很紧。
她现在是有孩子的人了,所以更能体会这种感觉。
“你......”
面对李启明的控诉,李先生李夫人才知道他对他们的怨恨有这么重。
李启明寻死之时,曾说过三言两语。
“你为什么不说呢?你从来都没有说过啊。”
李启明面无表情地说:“我说过,很多次。”
不是被忽略,就是被教训。
又何必呢。
反正说了他们也不会听的。
砚灵兮冷冷地看向那两人:“这屋子又是怎么回事,说说吧。”
“启明,你相信我们,爸爸妈妈真的没有坏心。”李夫人期期艾艾地说。
见李启明不理她,她只能先回答砚灵兮的问题。
“启明死后,我们思念过度,后来遇到了个大师,大师说只要按照他的方法去做,就能消除启明对我们的怨气。”
“消个屁。你们自己看看,你们之前那个样子像是怨气消除了的样子吗。”砚灵兮没忍住骂了一声。
两人:“......”
“不仅没消除,还更重了。要不是你们说是亲生的,我还以为是他那个仇人要让他死了都不安稳呢。”砚灵兮机关枪似的突突着,一点也没给他们留情面。
“我、我们......”两人慌了,“怎么会这样,我们不知道啊,大师说是可以消除的,说时间到了启明就会变成那个听话的孩子。”
一个激动,不小心秃噜嘴了。
砚灵兮气极反笑:“你们到现在还想着要他‘听话’?”
李启明静静地站在原地,已经许久没有说话。
不是不想争辩,是早就知道没什么意义,他们不会改的。
他闭了闭眼睛,低声说道:“爸,妈,我只求你们最后一件事。”
“什么?”
“放过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