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乾隆虽派了人手调查,但事涉后宫,怎么也绕不过协理六宫事务的舒妃去。
三日后,根据舒妃带来的消息,金家小丫鬟之死,的确是愉妃身边的一名小太监所为。小太监在招供之后,当即便以“虽不复皇恩但对不起主子为由”撞墙自尽,留下无数疑点。
再加上嘉妃拿出的,愉妃与宫外珂里叶特家互通有无的证据,当下,对于嘉妃的话,乾隆就信了几分,狠狠申饬了愉妃一番,责令愉妃闭门思过一月。
此举大大伤了愉妃的脸面,同时也让圆明园中其余的人不敢再因为嘉妃被降位一时而小觑她。
嘉妃之举,虽是在为娘家出气,好让愉妃和她身后的珂里叶特家不敢再轻举妄动,可又何尝不是在为她自己立威,让宫中之人明白,哪怕她被降了位份,也依旧有能耐收拾愉妃。那些还不如愉妃之人若是想要对嘉妃动手,好歹也掂量掂量自己的能耐。
前朝珂里叶特家对金家步步紧逼,后宫之中嘉妃便即刻给了愉妃一个下马威,愉、嘉二妃之间剑拔弩张之势初显。乾隆也在嘉妃的“启发”下开始考虑金家被珂里叶特家陷害的可能性。如此一来,珂里叶特家在前朝参奏金家的行为,难免会被乾隆认为是蓄意报复。
芃芃对于此事本就不大关心,不过是因为她的贴身宫女受了惊吓,才对此事关注一二罢了,如今见乾隆查明了害死那名丫鬟的凶手,便把这件事彻底抛到了脑后。
所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大抵如是,她不愿在这场后宫的倾轧之中掺和太多。
舒妃与芃芃想法相似,然而,当愉妃与嘉妃的斗争愈演愈烈,甚至牵连到十阿哥身上的时候,舒妃就再也没法置身事外了。
起因是嘉妃见八阿哥读书刻苦,便命手底下人熬了汤羹给他,意图与八阿哥修复母子关系,并挽回自己在乾隆心中的印象。谁知,嘉妃派去的人半路上遇到了愉妃的人,八阿哥与十阿哥的汤羹被人偷换了。
最终,十阿哥服用了嘉妃原本为八阿哥准备的汤羹,上吐下泻,虽无性命之忧,但结结实实受了一场罪,后又因为体虚而受凉,生了一场病,把舒妃急得跟什么似的。
自家儿子受了这等大罪,舒妃作为十阿哥的额娘,自不肯善罢甘休。然而,当她彻查此事时,嘉妃与愉妃些相互推诿责任。
嘉妃说这一切皆是愉妃所为,给她儿子的汤羹之中加料,意图让八阿哥吃坏肚子,后来不知怎么中途改了主意,将八阿哥与十阿哥的食盒互换了,倒让十阿哥替八阿哥受了过;愉妃则说这一切都是嘉妃自导自演,为了争宠故意在八阿哥汤羹中放了不干净的东西,想让八阿哥生病,好引起乾隆的怜惜,却在最后关头又生出了不忍之心来,将为八阿哥准备的汤羹给十阿哥喝了,借此来陷害他人……
嘉妃听了愉妃的指控,当即便竖起了柳眉:“这可真是笑话,八阿哥是本宫的儿子,本宫又怎么会靠着谋害亲生骨肉来得宠呢?”
愉妃闻言呵呵一笑:“整个圆明园中谁人不知,你嘉妃的降位与八阿哥关系匪浅,皇上正是因你对八阿哥不慈,才降了你的位份。你若说你不忍心伤害十一阿哥的身子,本宫倒是能够相信,可你说你忍心伤害八阿哥,这简直就是笑话!”
“倘若事情真如你所言,是本宫的自导自演,你又如何解释你的人为何也在现场呢?五阿哥几年前便离开上书房了,你可别告诉本宫,你是闲得无聊专门派了人去关心其他的阿哥、格格们!”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偏偏谁都拿不出过硬的证据来,双方的证词也截然不同,听得舒妃是一个头两个大。
总之,不管是谁下的手,反正是这二妃之一就对了。
舒妃将愉妃和嘉妃各打五十大板之后,对这两人生出了警惕之心来,再不像从前那样佛,平时遇到很多事情也愿意管上一管了。
见状,无论是嘉妃,还是愉妃,都很满意。随驾的诸妃之中,属嘉妃、愉妃、舒妃位份最尊,舒妃手中又握有权柄,愉妃和嘉妃尽管相互斗着,却也怕舒妃趁此机会坐收渔翁之利。如今能够借由这件事将舒妃也给拉下水,甚好。
后宫的乱象,芃芃是无缘得见。
都知道这位主儿是乾隆的眼珠子,也没人敢把这些糟心事捅到她跟前来。
但有一件事,芃芃到底还是做了围观者。
大清刚刚打了胜仗,大大震慑了各大属地,也因此,这一年各属地献上的贡品较往年厚重了一二分。
在乾隆新得的贡品之中,其中一样便为各种名贵熏香。乾隆挑了金蝉香给太后送去,太后自礼佛后,便不喜熏香,只是这金蝉香与佛家倒也有些渊源,送去给太后使用并不违背佛家规矩。
皇后喜欢清淡而绵长的熏香,但自连生三个子女之后,害怕别人在熏香之中动手脚,暗害了她的孩儿,便鲜少再用熏香,平日里宫殿中也只摆放些瓜果等物。乾隆感念她在宫中坐镇,照拂太后、料理宫务,劳苦功高,便为她送去了羯布罗香,《西域记》有言,此香色如白雪,其树如松,甚为难得,乾隆送皇后此香,既是希望能够讨皇后欢心,也是在向他人表明他对皇后的看重。
太后与皇后身份尊崇,她们得了贡品熏香,妃嫔们自是没有也不敢有什么意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最后一匣子馝齐香上,据说此香产自波斯,香气入药可治百病①。
如今位份尊崇者无宠,宠妃多是低位妃嫔,诸位后妃们也想看看,究竟谁才是乾隆心尖尖上的人。除了此香以外,今次进上的其余熏香皆是寻常,不足为道。
对于此事,乾隆心中早有想法,他起初意欲将此香赐给容嫔和卓氏,这个外族妃子实在是合他心意,容嫔却拒不肯受,只说自己闻不惯这香味儿。
芃芃恰好在一旁,闻见了这熏香的香味儿,的确是馥郁袭人,便假作吃醋道:“汗阿玛好生偏心,只问容嫔娘娘,也不问问我想不想要。”
乾隆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可不敢把香赐给你,你小孩子家皮肤娇嫩,不可随意用香。你若是喜欢这香,待你日后及笄出嫁之时,朕便命人为你寻个百八十盒的送了来,让你当嫁妆带着出嫁。”
芃芃一听这话,不由跺脚道:“汗阿玛!您就会打趣我!”
乾隆见她羞恼,不由哈哈大笑:“明明是你自己喜欢这馝齐香,来问朕讨要,朕又暂时不能给你,这才给你个准话罢了,怎么是朕打趣你呢?”
闺女虽年纪不大,但再过个几年便可订婚了,乾隆可不愿意看到她一直刻意避着这个话题。
“我不理你了!”芃芃说着,满脸通红地转过身,背对着乾隆。
一旁的容嫔见了,冷若冰霜的面上露出了一个极浅的笑,美目中闪过了一丝羡慕和落寞。
她喜欢这种温馨的场景,却又深刻地明白,有些东西于她而言早已是毕生不可得的稀罕物事。她虽是大和卓之女,身份尊崇,但她的父亲所关心的,从来都是自己的权势而不是她。
罢了,罢了,往事已矣,不可追思。从今往后,那天山上的皑皑白雪,那一望无际的沙漠戈壁,都与她无关了。
最终,这馝齐香落入了怀孕的安贵人手中。
芃芃会知道这一点,倒不是她特意派人去打听了,而是安贵人是个性子张扬的人,每每在乾隆处得到一点子恩宠,都恨不得嚷嚷的举宫皆知,好让旁人都捧着她羡慕她。举止这样轻浮,也难怪宫中许多妃嫔看不上她。
据说,安贵人在得了馝齐香后,还特意到容嫔面前去炫耀了一番,以示她才是乾隆身边的第一宠妃。容嫔只装作听不懂她话语中的意思给含混过去了,跟在容嫔身边的人却觉得十分好笑。
眼前这眉飞色舞的人,丝毫不知道是荣嫔推了这馝齐香,这馝齐香才会落入她手中的。
芃芃爱来找容嫔玩儿,自然也得知了此事。
芃芃身边儿的心腹宫女红杏私底下对芃芃道:“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安贵人如今怀着身孕,本已是一件极大的喜事,不知惹来了多少目光。偏她又这般张扬,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得宠似的……只怕不是好事啊。”
安贵人的事,本与芃芃没什么关系,芃芃知道,红杏是在趁机教导她一些处世之道,便也认真听了。
“你说得不错,只是不知道,安贵人何时才能明白这个道理了。”
……
安贵人大肆炫耀后没几日,安贵人忽然半夜抱着肚子喊疼。
身边儿人不敢怠慢,赶忙唤来了太医为安贵人进行诊治。
太医说安贵人是不慎吸入了麝香,才导致胎儿不稳,好在时日不长,不至于危及胎儿的安危。
安贵人闻言,一张脸立时变得惨白:“本小主这宫中最近其余的香都停用了,只熏着皇上赐下的馝齐香……”
太医赶忙道:“馝齐香对胎儿是无害的,只是小主熏着馝齐香,馝齐香气味浓郁足以掩盖很多气味,若是您的宫中什么时候多了一味别的香,只怕您也闻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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