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近日公务繁忙,乾隆虽住得离芃芃近了,可实际上能够陪伴女儿的时间却还不如在紫禁城中之时。
芃芃虽心知做皇帝的一年到头就没有几天不忙的,加起班来没工夫陪妻儿简直再正常不过,但她在乾隆面前时还是免不了半真半假地冲着乾隆撒撒娇,好让乾隆感受到她对他的在乎。
对此,乾隆果然很是受用。
芃芃的分寸拿捏得很好,既让乾隆感觉到了她对他的不舍和在乎,又不会让人觉得她是在无理取闹,乾隆自然对她越发疼爱怜惜。
饭毕,乾隆亲自从下人们手中取了帕子来为芃芃擦拭嘴角,并对芃芃温言道:“朕知道,这些日子朕一直忙着宫务,没能好好陪你。朕今日已经把最为要紧的宫务都处理好了,余下的时间都可以用来陪你。说吧,特特让朕留出时间来,是想让朕陪你做什么?难不成,咱们俩就一直这么干瞪眼吗?”
“好啊,原来汗阿玛竟是嫌弃与我呆在一起无聊了。”芃芃不高兴地哼哼道。
“倒也不是,只是,朕知道你一向不是个无的放矢的性子。朕觉得,你必然有什么盘算。”这是基于乾隆对女儿的了解所做出的判断:“当然,若是朕猜测错误,你找朕果真没什么要紧事儿,陪着你说说话儿,倒也无妨——你那纺纱厂、织布厂和你姐姐的成衣店办得怎么样了?”
想了想,乾隆找了个芃芃可能会感兴趣的话题作为切入口:“因着知道你和四格儿要开店,不少人都摩拳擦掌等着照顾你们的生意呢。”
多少人想要找到讨好乾隆的机会却不得其门而入。
如今既知乾隆膝下的两位千金要开店,哪怕是为了哄两位千金高兴,他们也愿意一掷千金。
而乾隆本人,虽嘴上不说,心里头还是对自己的两个女儿能够折腾出什么花样来很是好奇的。
芃芃闻言,蹙了蹙眉,纠结道:“我开的两家厂房与四姐姐的成衣铺子的情况,与汗阿玛以及那些大臣们所想象的兴许有些不一样。他们若是果真为了那些衣裳而一掷千金,才是违背了我和四姐姐的初衷。”
说着,芃芃又将曾经对四格格说过的话在乾隆跟前又说了一遍。
大众对她们的产品的认知,与她们本身对产品的定位,似乎出现了很大的偏差啊。
按照她们的设想,她们的工厂和成衣店是要走亲民路线的,可乾隆本人的态度,以及诸位朝臣命妇们的态度,随时都有可能将她们的产品往高端的路子上拉。
在得知芃芃纠结的点后,乾隆劝芃芃:“你倒也不必非得一步到位,直接做到亲民。你和四格儿可以先每年生产少量的优质衣裳,供人购买,待你和四格儿的铺子打响了名气,你再陆陆续续按照你那些想法,推出品质普通、价格亲民的衣裳。你是朕的五公主,若是一开始就要卖给平民百姓们穿的衣裳,平民百姓们定然不敢信你。若是循序渐进,一切就不一样了。”
芃芃闻言,喜笑颜开:“多谢汗阿玛指教,不愧是汗阿玛,困扰了女儿好些日子的难题,在您这儿根本就不是个事儿啊。”小小地捧了乾隆一把,直将乾隆吹捧得龙心大悦,胡须都要翘起来的那种。
她拍了拍手,红杏立马便捧着一沓衣裳走了过来,恭恭敬敬地递到了乾隆跟前。
乾隆见状,心头一跳。
方才父女俩还在讨论如何推广成衣之事,现在芃芃就命人将衣裳摆在了他的跟前。这衣裳看起来款式别致,裁制得十分工整,每一处都像是通过了机器的丈量一般。
难不成,这是芃芃和四格格店里的新衣,闺女这是准备孝敬他?
芃芃见乾隆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新衣裳,不由问道:“汗阿玛觉得这衣裳如何?”
“不错。”两个闺女捣鼓出来的东西,在乾隆跟前那是加了十层滤镜的,哪怕是样式丑陋,只要是个衣服,能穿,恐怕乾隆都会努力地从衣服的犄角旮旯里找到其有点,将两个闺女夸奖一番。
何况这衣裳样式确实不错,虽说与乾隆以往见过的那些衣裳样式都不大一样,但看起来就是莫名的让人觉得很顺眼。芃芃结合了后世的一些样式,对店里衣裳的款式进行了一些改动,她和四格格又都是审美不俗之人,命人制出来的衣裳自然不会丑。
就是用料普通了些。不过,这在乾隆眼中也不是个事儿。穿惯了绫罗绸缎,偶尔穿一穿粗布衣裳,又有什么要紧?何况这是女儿给他的一番心意呢。
乾隆这么想着,乐滋滋地对身边儿伺候的人道:“服侍朕换上这身衣裳吧。”
“等等,汗阿玛,这身衣裳,并不是为您准备的。这衣裳用料如此普通,这么配得上您呢?女儿是想着,最近您在赏赐某位大臣的时候,可以将这衣裳做个添头一并赐下去。”
说着,芃芃又把她与四格格的讨论结果拿来跟乾隆说了一番。
乾隆嘴角的笑容逐渐消失。女儿制成了新衣,新衣却没有他的份,真是让人感到心塞。
芃芃与乾隆父女多年,自有一种默契,她见了乾隆的神色,便大致猜到了乾隆在想什么,看着萦绕在乾隆周身的低气压,心道不好,赶忙又宽慰了乾隆一番,并向乾隆保证,一旦制作出符合他皇帝身份的衣裳来,便会亲自奉至他跟前。
谁知乾隆对芃芃的种种保证并不感兴趣。
他从出生到现在,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什么样的好衣裳没穿过?
好衣裳算什么,女儿们第一批研制出来的衣裳才是最为珍贵、也最具有纪念价值的
“朕并非一定要每日锦衣华服的,将这衣裳拿给朕试试吧。”乾隆还是不死心,没有放弃要将这衣服昧下的想法。
对此,芃芃感到很是无奈。根据她的观察,这件衣裳比乾隆的尺寸要略小一些,乾隆多半是穿不上的。
果然,在亲身尝试之后,乾隆发现这件衣裳并不合身,只得放弃了将其扣下的想法。
“罢了。”他略微不甘地叹了口气,在得到了女儿“会尽快为您赶制出适合您穿的衣裳”的保证下,才开始思考起要将这衣裳赏赐给谁。
……
用完膳后,宫人来禀:“皇上,安答应据说是昨晚又在床头见到鬼了,今日被吓得不轻,动了胎气,她求您今晚过去陪陪她,道是有您在,那些个魑魅魍魉便不敢再近她的身,您看——”
乾隆对这些鬼神之说素来嗤之以鼻,早在刚刚得知安答应处“闹鬼”的消息时,就对安答应的一惊一乍很是不耐。如今又听说安答应为了求个心安,专程让自己过去陪她,心中对安答应越发不满。
他身为皇帝,身份何等尊贵,岂有专程赶去陪一个小小妃嫔的道理?
在乾隆看来,这要不就是安答应自己喜欢胡思乱想,要不就是安答应的一种争宠手段,找个理由把他给请过去,他并不想让安答应如愿。乾隆不是不肯怜惜怀孕的妃嫔,但当怀孕的妃嫔一个个恃宠而骄的时候,乾隆难免会怀疑自己过去对她们太过宽纵。
底下的人被乾隆呵斥了一番,只得灰溜溜地回去向安答应回禀此事。
安答应连怀着身孕时都得不到乾隆的怜惜,看样子日后前程也就那样,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他还是想法子躲开吧,他可不想平白碍了乾隆的眼。
在安答应派来的人离去之后,芃芃对乾隆道:“汗阿玛,既然安答应派人来请了您好几回,咱们还是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吧,今日下午我远远见了安答应一面,她的脸色的确很不好。若这一切当真是安答应自己的臆想,您就只当是陪着女儿除去散步消食了。安答应那边儿日后再为了此事而派人来,您就直接推掉。可万一真有鬼怪,或是有人在装神弄鬼,有您这位真龙天子在,总能庇佑安答应平安无恙。”
“朕看,你压根儿就是今晚上吃撑了,想要除去消消食儿。”乾隆抬手刮了刮女儿的鼻子:“罢了,反正朕今日推了各项事务就是为了陪你。既然你想去安答应那儿看看,那就去吧。”
……
为了不被人发现,乾隆和芃芃特意换了一身衣裳,看起来就像是融入了夜色之中一般。
此外,吴书来等人也不被允许近身跟着乾隆和芃芃,只好带着人手远远缀在父女俩的后面。
此番行动,满足芃芃心愿的意味更浓一些。
乾隆并不认为他和芃芃穿成这样,悄悄儿地来到安答应宫殿中那据说闹了鬼的窗边能有什么发现,但这种“夜袭”对于乾隆来说,也算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
天色越来越暗,父女俩听到了安答应零星的抱怨声,那声音中夹杂着几分惶恐之意,看样子安答应最近确实被吓得不轻。
忽然,周围传来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乾隆下意识地想要开口,就被芃芃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只见芃芃指了指安答应寝殿的窗户,示意乾隆再观望一阵子。
乾隆点了点头。
然后,他们看见有一名身着白衣、长发飘飘的人在换好衣服之后站到了安答应的窗外。
凌乱的长发遮挡住了“它”的面容,让人看不清“它”究竟是男是女,“它”的口中发出了阴森渗人的声音,不似人声,反倒似鬼魅。
看到这里,乾隆和芃芃也反应过来了,安答应最近看到的“鬼”,多半就是这只“鬼”。
只是,这究竟是真鬼,还是假鬼?
乾隆看着那不似人的生物,陷入了沉思之中。
芃芃似是看出了乾隆的想法,指了指角落中的一套行头,不是太监的衣裳又是什么?
乾隆顿时了然,眼眸中闪过一丝厌恶和杀意。有人胆敢在圆明园中装神弄鬼,吓唬怀着身孕的妃嫔,不得不说,这对于他而言,是一种极大的挑衅!
这时,安答应在身边儿宫人的服侍下回到了自己的寝殿,决定再次尝试入睡,可谁知一走到床前她就看到有一道鬼魅般的影子在床前飘来飘去,安答应顿时发出了一阵尖叫声。
“又来了,又来了!冤有头债有主,谁害你的,你便去找谁,不要来找本小主啊!”
在经过多日的惊吓后,安答应情绪彻底崩溃了。
这时,窗外不知何人点亮了一盏盏宫灯,将漆黑而又可怖的夜晚照得如同白昼一般,紧接着,一阵闷哼声传来,安答应和她眼前的那只“鬼”不见了。
“皇上驾到——五公主到——”吴书来洪亮的声音在窗外响起。
安答应和她身边儿伺候的宫人们感觉到外头来了很多人,在这一刻,她们终于松了口气。
有这么多人在,想来那鬼怪也不敢再乱来了。
“小主,皇上还是惦念着您的。”安答应身边儿的心腹宫女凑到安答应身边缓和她的情绪:“您看,皇上明面儿上拒绝了您的请求,暗中则带了这么多的人潜伏在咱们殿外,想来这就是为了替您肃清祸患,一劳永逸呢。”
安答应显然也是这么想的,时隔多日,她的脸上终于重新绽开了笑容来。
……
“说,究竟是谁派你来装神弄鬼的?”
在发现近日以来将安答应吓得不轻的“鬼”实际上是某个小太监假扮的之后,乾隆对于此事便引起了高度重视。
妃嫔们之间的一些言语机锋,乾隆可以不管,但装神弄鬼吓唬有孕妃嫔,显然触及了乾隆的底线。
那小太监心知自己若是招供,定是死路一条,便怎么也不肯招供,只说是安答应曾经欺-辱过自己和自己的弟弟,去岁冬日里让他的弟弟在雪地中罚跪,他弟弟没熬住,去了,所以他要报复安答应。
乾隆派去调查此事的人很快便带回了消息,这小太监所说的,确有此事。
看起来,这似乎是小太监为了报复安答应而采取的个人报复行为,但安答应连着受了这么多日的惊吓,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圈,如何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只见她缩在乾隆怀中道:“皇上,这贱奴不过是一个下人,即便是对臣妾存有怨愤之心,又岂敢这样暗算臣妾?这小太监背后定然有人指使,想要谋害臣妾和臣妾腹中的皇嗣,不是庆嫔就是陆贵人!臣妾也就与她们二人结怨最深,她们定然巴不得看到臣妾不好过!臣妾恳求您彻查此事,还臣妾和皇嗣一个公道!”
安答应的声音嘶哑而又嘈杂,与她往日在乾隆面前时那轻柔绵软的声音截然不容,听在乾隆耳中,让乾隆颇为不适。
不过,安答应毕竟受了这么些天的罪,乾隆对她倒也有几分怜惜之情,便没有斥责她,只是静静安抚着她的情绪。
芃芃在听了安答应的话后,却觉得乾隆不肯相信安答应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安答应这抓重点的能力实在堪忧。眼下最为要紧的是先让乾隆相信这小太监背后是有人指使的,而后再根据证据合理地怀疑到一些人身上。安答应这般情绪性的发言,是没有办法让人信服的。只会让人觉得她情绪过于激动,缺乏判断力。
“汗阿玛,这小太监虽口口声声说扮鬼吓唬安答应是他的个人行为,但他的这身行头,若是没有人帮助,定是运不进圆明园来的。您恐怕还得好生查一查,他近些日子以来,跟哪几个宫的人走得近,在宫外有没有家人,如果有的话,家人又有没有被控制。”
芃芃的话语逻辑清晰,条理分明,一说出口便得到了乾隆的赞许。
乾隆看了看一脸柔弱地倚靠在自己怀中的安答应,又看了看自己侃侃而谈的小闺女,越发觉得安答应连个孩子也不如。看样子,待安答应这一胎生下来后,不能让她来养孩子,没得让这头脑空空的妇人将他的孩子也给教成这副样子。
“按照和晏公主的命令去做吧。”乾隆朝着周围的人挥了挥手。
……
当乾隆认真想调查一件事的时候,效率还是很高的。
调查结果很快便出来了,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这小太监表面儿上是安答应身边儿的人,却同时与愉妃、嘉贵妃和舒妃宫中的人都有所往来。
这三名都是有膝下子嗣的妃嫔,若要说她们是为了自己的子嗣而对安答应这一胎下手,那是完全有可能的。
但芃芃了解舒妃的人品,相信舒妃不会做这种事。
况且,这种同时圈定几个嫌疑人,将自己隐藏在其中不让人发现的手法,也让芃芃觉得有些熟悉。
安答应在得知嫌疑人不是她原本预料中的庆嫔和陆贵人之后,警惕性是越发高了,看谁都像是要害她的人,对几位高位妃嫔态度也渐渐不客气起来。
舒妃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对乾隆道:“皇上也别光顾着调查近日有谁与这名小太监往来过,还得好生查查,有谁在近一个月内频频派人出宫——安答应被发现有孕也就是这一个月的事,那幕后之人若是打定了要用装神弄鬼的法子来谋害安答应,她这个月的动静定然不会小。”
反正舒妃自个儿的人这个月是没出过宫的,她不怕乾隆调查,就是不知道另外两个跟她一道被拉下水的妃嫔怕不怕人查了。
在又经过了一番详细调查之后,最终是愉妃宫中的一名宫女出面,主动承认了此事是她所为。
没办法,要是再让乾隆的人深究下去,指不定之前愉妃派人出宫与其父接洽,意图谋害芃芃的事就遮掩不住了。为了掩盖住那个更大、更为要命的秘密,愉妃的人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下了实际上并非她们所为之事。
那名出面认罪的宫女说是自己自作主张,并不肯承认是受了愉妃的指使。
最终,宫女被白绫赐死,愉妃也受了一顿训斥。
嘉贵妃在得知此事后,颇为高兴:“想当初愉妃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将本宫与纯妃也给拖下水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料到自己也会有今日。”
当日她不受乾隆待见,手中又没有什么决定性的证据,只好暗中吃下了这个亏,如今,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身心倍感舒泰。
“娘娘英明。这法子愉妃既然用的,咱们自然也用的。愉妃今日有此一劫,也只能怪她自己将这一招教给了咱们。”
“不过,这回愉妃的人这样快就出来认罪,看着倒像是在遮掩什么,不希望皇上再继续调查下去了。”嘉贵妃眯着眼道:“你去给本宫查一查,愉妃她究竟在隐瞒什么。”
毕竟,愉妃手底下的人若是不出面认罪,还能够跟嘉贵妃手底下的人相互辩驳一番。乾隆未必一定会相信嘉贵妃的人。能够让愉妃手底下的人这么快就主动认罪,其中必有缘由。
“是。”
看着身边儿的宫女领命而去,嘉贵妃喃喃道:“可惜做了这么久的局,没能将舒妃给拉下水。若是能够将舒妃也一并拉下水,逼得皇后也出手,就好了。”
……
随着事情结果“水落石出”,安答应是彻底跟愉妃杠上了。
面对安答应的种种挑衅之语,愉妃是能忍则忍,低调得不得了,还曾亲自去跟安答应解释,这件事是她身边儿的宫人自作主张,并非是她指使的,可惜安答应不信。
对于两人之间的明争暗斗,或者是安答应不断挑衅又被愉妃不着痕迹挡回去的戏码,其余宫妃们在茶余饭后,也乐得看上一看。
安答应本以为,自己受了委屈,乾隆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中怎么也要好生安抚自己一番,增加宿在自己宫中的频率。可惜乾隆变得越发忙碌,一直与大臣们呆在一起,连后宫都很少涉足。
女眷之中,也唯有芃芃知道。
新疆的大小和卓在经过与清军的长时间对恃并发生了数次摩擦之后,终于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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