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鸟鸣声从窗外传来,芃芃便起了身,由着身边儿的人为她穿好衣裳,上身是杏黄色绣紫藤萝上裳,底下是月白色百褶裙,腰间一条碧绿色丝绦。因芃芃人小,这套衣衫做得也是十分迷你,穿在她身上衬得她肌肤白皙莹润,且让她整个人显得越发鲜亮起来。
芃芃今年已经四岁了,身量比以前拉长了些,五官也长开了些,正是杏眼瑶鼻,双眸如黑琉璃一般澄澈纯粹,此时她似是还有些没睡醒,大眼睛雾蒙蒙的,捂着嘴打了个呵欠。
红杏见状,不由抿嘴一笑,自家小主子,可真是越来越可爱了,难怪每回太后见了自家小主子,都搂着她不肯撒手,若不是身份不合适,她也好想上手rua几把。
她手下不停,很快又为芃芃梳好了包包头。
因芃芃脸上的婴儿肥尚未退却,此时她的脸,就像是一直白嫩嫩的大包子似的,头上又坠了两个小包子,甚是可爱。
红杏与红菱是当年太后派来伺候芃芃的宫女,芃芃小的时候,主要是奶娘和皇后身边儿的芳柔在照顾芃芃,红杏与红菱一身本事,没有多少用武之地,如今芃芃长大些了,她们倒是有了大展身手的机会。
红杏与红菱都有一双巧手,一个擅长梳妆打扮,一个擅长针线活计。
红菱热衷于给芃芃裁制各式各样漂亮的衣裳,把芃芃打扮成宫中最漂亮的小公主,今日芃芃穿的这身衣裳,就是红菱亲手缝制的,红杏则是热衷于给芃芃梳头,虽说芃芃如今年龄还小,用不着给她梳那些繁复的发髻,也不能往她头上插戴各式各样精致的步摇、珠花,但哪怕是最为简单的发髻,所用的头绳不同,发髻的角度和高度不同,还是会给人不一样的感觉。
对于红杏,芃芃是颇为佩服,她总感觉,自己身边儿这宫女,都快把发型玩出朵花来了。她现在严重怀疑,太后把这样一个宫女送到自己的身边儿来,就是想看自己被当做洋娃娃一般打扮的样子。
芃芃托腮想着,不如,什么时候把红杏送去她哥那儿,让红杏给她家蠢哥哥编一回辫子吧,不知道她家蠢哥哥的发型看起来和往常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呢?
#总不能只有她一个人当洋娃娃,这等“好事”,自然要把她哥也给拉上#
在为芃芃梳好了头发之后,红杏左看右看,犹自觉得有些不满意,又去剪了朵木槿花,为芃芃簪到了头上,用零星的珠花固定住,而后又为芃芃在眉心点了一点胭脂痣,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似小主子这等年纪,果然要簪些花儿朵儿的,看着才好看。”
红菱笑道:“咱们小主子生得好,穿什么戴什么都好看,便是她不打扮,也一样讨人喜欢。”
“话是这么说,但若是打扮得当,让小主子的样貌更上一层楼,岂不是更好?”似是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红杏拿了隔壁四格格举例:“四格格模样随了纯妃,本也生得不错,只是,她前些天去给太后娘娘请安时那个妆容……连太后娘娘见了,都觉得辣眼睛呢。”
“你知道,太后娘娘对于后宫那些妃嫔们要求严苛,但对于孙子孙女们向来是十分优容的,若不是四格格那妆容实在不堪入目,太后娘娘也不会对纯妃明言,让纯妃平日里不要一门心思扑在六阿哥身上,得了空便好生教导教导四格格该怎么梳妆打扮……我记得那日,四格格被太后娘娘说的,都快哭出来了。”
那日,红菱也是跟着去了的,随着红杏的描述,她自然也回想起了当天的细节来。
“你这么一说,也有些道理。纵使底子再好,也不能胡乱瞎折腾,在打扮时,还是得讲究点儿技巧才好。四格格今年也有十二了吧,说来,也到了该定亲的年龄了呢,难怪越发爱美了。本朝的几位格格中,大格格与二格格早夭,三公主嫁给了科尔沁扎萨克亲王,四格格不知会许给谁。纯妃娘娘自是想在京中为四格格择婿的,四格格显然也不愿意离开京城,可就是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了。”
“听说,皇上最近对京中的青年才俊颇为留心,你说,会不会是为了四格格?若不是为了四格格,能是为了谁呢?可若皇上是为了四格格而考察、相看京中的青年俊杰,感觉也说不通啊,皇上对四格格可不怎么喜欢呢,又怎么会让四格格得到连三公主都没能得到的殊荣?”
是的,四格格并不得乾隆喜欢,这在后宫之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原本,四格格也应该是颇为受宠的,毕竟本朝格格少,能够平安长大的格格就更少了。固伦和敬公主与四格格相差了十岁,四格格又与后来的五公主相差了八岁,哪怕前后的长姐与妹妹都十分受宠,导致夹在中间的四格格有些尴尬,这时间差与空窗期,足以让四格格在乾隆面前争得一席之地,而不用担心会彻底被姐妹的光辉所掩盖。
真正该担心的,是六格格和七格格。毕竟,她们的年龄,与芃芃极为相近。就现在的情况来看,芃芃一个人便夺得了乾隆绝大部分的关注,她的同胞兄长小十二以及常来翊坤宫做客的十阿哥也沾了一些光,在芃芃之后诞生的六格格与七格格,倒是没有那么受乾隆看重。
且四格格在出生之时,手指有蹼相连,被人称为“佛手公主”,她这佛手在皇室之中一度被视为祥瑞之兆。直到后来芃芃出生,天降异象,声势浩大,这祥瑞的名头才换了人。
按理来说,基于此间种种,四格格也应该颇为得宠才是。
可事实是,自那场小型家宴之中四格格对同胞兄长三阿哥出言不逊,她在乾隆处便彻底失宠了。虽说她当时年龄小,受到的惩罚并不重,但那之后,乾隆便觉得她性情桀骜不知敬重兄长,娇蛮任性,肆意妄为,不如芃芃乖巧可爱。渐渐的,也不再为了看四格格而去纯妃处,如今,纯妃一个月也不见得能够见上乾隆一面。
“这就不清楚了,皇上的心思,便如海底针一般,让人着实琢磨不透。宫中的诸位格格中,只有四格格处于正当订婚的年龄段,若此番不是为了替她寻一个额驸,皇上此般做派,又是为了谁呢?总不至于是为了咱们公主吧?”说着,红菱瞄了一眼自家小主子,才丁点大,正是天真无邪的年龄。如果乾隆这么早便开始为芃芃挑选额驸,这也太荒谬了吧?
更何况,芃芃身边儿的人,对她多少都有些滤镜,觉得她值得天下间最好的。真要为芃芃挑额驸的话,不知怎样的儿郎才配得起她!
“当然是四皇姐,不是本宫,汗阿玛说过,本宫的额驸,要让本宫自己来选!”为了避免红菱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芃芃赶紧拿话头堵住了她的嘴。
“哟,咱们五公主这是害羞了呢……”这到底是自家小主子,不好逗得太过,因此红杏只略略打趣了芃芃一句,便转移了话题:“不过,咱们公主没有说错,若是皇上召见青年才俊当真是为了挑选额驸,这额驸,也只可能是为四格格选的。奴婢虽在宫里头,没有见过那些人,但听说,被皇上召见的青年才俊,多是年龄比四格格大的。如此一来,那些青年才俊与咱们公主年龄相差就大了,配不得咱们公主。”
“你既然消息这般灵通,那你可打探出来,皇上比较看好哪个青年才俊不成?”红菱好奇地问道。
“现在还没有个准信儿,毕竟皇上心思难猜,这你也是知道的。不过,听说,除了勋贵子弟之外,皇上还召见了几个今科进士,询问他们婚配与否。”
“如此说来,皇上是有意要把四格格许配给今科进士咯?”
“也不好说,不过,我瞧着,比起那几名勋贵子弟,皇上也许真的是更青睐今科进士。那几名勋贵子弟,虽都是满洲大姓出身,但本人似乎才干不显,在家中又多是嫡次子或嫡幼子,不继承家业,前程十分有限。反倒是那些进士,年纪轻轻就能够高中,还被皇上特意唤到御前,想来也是有些真才实学的,即便眼下穷些,日后兴许也是前程可期——若是皇上当真将四格格下嫁给某个进士,只要那人有真才实学,是定然不会被埋没的。”
“你说得有道理,不过,为什么一定是勋贵子弟,或是今科进士呢?皇上就不可能把四格格许给给某个蒙古王公吗?固伦和敬公主抚蒙,皇上的养女和硕和婉公主也抚蒙,按理说,到了四格格这儿,四格格也该抚蒙才是。”话题又绕回来了。
红杏叹了口气:“还是那句话,皇上的心思你别猜。兴许,皇上就是想做一回慈父,不想让四格格远嫁呢?”
然而,这句话一说出来,别说红菱不信,红杏自己都不怎么相信。
“好了,你们都别猜了,随本宫去给皇祖母请安吧。”芃芃软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开始朝着门外走去。
红杏与红菱纷纷“哎”了一声,小跑着跟上了芃芃的步伐。
路上,芃芃小小声地跟她们道:“按理说,方才你们讨论四皇姐的事时,本宫就该阻止你们的。”只可惜瓜很香,她也很想吃一吃,便由着红杏说下去了。毕竟,宫里头的生活每天都差不多,有八卦才有乐子嘛。
这瓜她虽是吃了,对红杏与红菱两个,她还是要敲打一番的,免得这两个丫头在外头一时得意忘形,反倒坏了事儿。
“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在背后妄议四格格,请主子恕罪。”红杏赶忙向芃芃请罪吗,没有因为芃芃年龄小便觉得她好欺负。
在芃芃心情好的时候,红杏偶尔在芃芃跟前随意一些,但当芃芃正儿八经跟红杏说事时,红杏便不会做任何逾越身份之事。太后在将红杏与红菱给芃芃的时候就已经敲打过她们了,道这个小孙女是她最喜欢的,让她们好生伺候着,既然把她们给了芃芃,那么她们就是芃芃的人,日后,若是她们胆敢仗着在太后身边做过事,就不把芃芃放在眼里,太后定不会轻饶了她们。相反,若是她们伺候芃芃尽心尽力,那么,她们日后自然会有一个好前程。
对于太后的话,红杏与红菱是记忆犹新,见红杏向芃芃请罪,红菱赶忙也做了同样的事。
一时之间,因为方才的那番热议而情绪高涨的二人,都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似的,面容沉静了下来。
芃芃见状,这才点了点头:“咱们在自个儿宫里,私底下关起门来说些什么,本宫不与你们计较。只是,一旦出了这翊坤宫,你们就得把你们的那些话都给本宫憋到肚子里去。若是你们在外头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导致被人降罪,本宫可没脸替你们求情!否则,若是让外人知道了,只怕要以为本宫对四皇姐不敬呢。”
红杏与红菱闻言,赶忙点了点头:“主子放心吧,我们姐妹俩有分寸的,我们绝不会给主子抹黑,更不会因为行事不谨慎,连累主子。”
“行,走吧,记住你们说过的话。”
红杏与红菱看着走在前方的小小身影,心中都不由感叹道,不愧是嫡出公主,小小年纪,便已有了这份气度,且言行举止间,都极有章法。方才芃芃在对红杏与红菱两个说话时,红杏两个是真的从她身上感觉到了压迫力。若是谁敢见芃芃年幼便轻忽她,只怕要栽一个大跟头。
一顶轿辇停在翊坤宫门口,这是乾隆特意赐给芃芃的,这轿辇经过了特殊的改装,正合芃芃坐。坐在上头,不必担心芃芃被晒着,也不怕被雨淋着。这在宫中,也算是独一份的殊荣了。
芃芃扶着红杏的手,上了轿辇,一行人向着太后的慈宁宫行去。
一路无话。
片刻后,慈宁宫到了。太后派来的一名太监早早便守在了慈宁宫门口,一见到芃芃,就双眼发亮地迎了上去,朝着芃芃打了个千儿:“奴才给小主子请安。”
仔细一看,这太监的身份还有些了不得,竟是太后这慈宁宫里头的掌事太监,人称苏公公。
在太后的示意下,慈宁宫的人都称呼芃芃为小主子,称呼其他阿哥、格格则按照他们的排序来称呼,以示对芃芃的不同。因着太后这别出心裁的安排,每回芃芃到了慈宁宫,不像是来给位尊的长辈请安的,反倒像是回到了自个人宫里头,倍感亲切,这也是其他人羡慕不来的殊荣。
在将芃芃扶下轿辇后,苏公公热切对芃芃道:“小主子快随奴才来,主子已经等了小主子好一阵儿了。”
这话一出,倒是让芃芃心中有些愧疚:“是我不是,累得皇祖母久等了。”
“小主子可千万别这么说。主子怕小主子早起,特意延迟了格格们来请安的时间,眼下可还没有到时辰呢,小主子来得不算晚。”苏公公赶紧描补,若是让太后知道,他的一番话害得芃芃生出了愧疚之心,他可不得挨罚么?宫中谁人不知,太后最是疼爱芃芃了。
“奴才说主子等了您好一会儿了,不过是主子惦记着您,盼望快些见到您,心里头才觉得这等待的时间过于漫长罢了,并不是说您来得晚的意思。您若是当真心疼主子,不妨待会儿留下来,多陪着主子说会儿话呢。”若真能说动了芃芃,让她留下来多哄太后一会子,也算是苏公公“劝谏有功”了,依照苏公公的机灵劲儿,他自是不会忘记跟太后讨赏的。
芃芃闻言,展颜笑道:“你倒是会说话。还是皇祖母会调-教人,她老人家身边儿的人,一个比一个会说话,便连给本宫的,也不例外。”
说着,芃芃若有所指地望了红杏与红菱一眼,被她的目光扫到的二人都不由红了脸。
咳咳,说起来,芃芃今日之所以会晚到,兴许还与她们有点儿关系。若不是她们在为芃芃梳妆打扮的时候一直在说四格格的事儿,引起了芃芃的兴趣,只怕芃芃早就来慈宁宫了。
是的,虽然芃芃在事后警告了她们一番,但她们能够看得出来,自家小主子对四格格择婿一事,是颇为感兴趣的。兴许,这也是因为日后她自个儿也会经历那么一遭吧。
“小主子谬赞了,您身边儿的这两位姑娘,都是当初太后娘娘倚重之人,做事最为妥帖不过,便是说话,也比寻常人风趣些,若不是两位姑娘有这样的好处,太后娘娘后来也不会把两位姐姐指给您。若要论谁最会说话,奴才是比不过两位姑娘的。”
苏公公这谦逊的态度,让慈宁宫中曾经受过他训斥、被他责骂过的宫女太监们都不由大跌眼镜。这还是那个傲慢、不近人情的苏公公吗,怎么忽然就转了性儿了呢?
红菱和红杏当初在慈宁宫时,也是受过苏公公训斥的,所以在听闻苏公公这般客客气气地跟她们说话时,她们有些受宠若惊,一时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连声道苏公公自谦了。
芃芃见状,给了她们一个眼神,身为她身边儿的一等宫女,岂可这般没出息?太后身边儿的人,是要敬着重着些,可这不代表,她们见了太后身边儿的人,就要各种跪舔。
在接收到芃芃的眼神后,红菱与红杏很快便冷静了下来。这时候,她们也想明白了,苏公公这恭敬的态度,并不是冲着她们过去曾在慈宁宫中伺候的老资历,她们再怎么得太后的意,也是昨日的老黄历了,若不是她们现如今的新主子芃芃十分得太后看重,所求的太后基本没有不准的,这小太监在她们跟前绝不会是这种态度。
在宫中做丫鬟太监的都知道,你说话有没有分量,在宫中有没有地位,还得看你跟的主子身份地位如何。这也难怪,当初魏嫔一遭了冷遇,不少心气儿高、有门路的下人们都纷纷离开了。伺候简在帝心、且协理六宫的令妃,与伺候一个遭了太后与皇后厌恶的失势嫔,可不是一个概念。
红杏与红菱弯了弯唇角,越发觉得,当初能够被太后分配去伺候芃芃,实在是走了大运。当初,太后在择人送去翊坤宫伺候五公主时,她们可不是第一选择。毕竟,五公主当时才刚刚出生,哪怕她再得太后宠爱,日后前程如何,也不好说。
阿哥、格格们所得到的宠爱,都没有定数,一时忽而高了,一时忽而低了,又或是后头有新的小主子出现,分薄了前头之人的宠爱,那也是完全有可能的事。伺候一位年幼的公主,哪有在太后身边儿伺候稳妥?若是在太后身边儿伺候,哪怕是做端茶送水的活计,也能在太后跟前露个脸,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入了太后的眼,被太后提拔了呢?可若是去了五公主身边儿伺候,她要是能够一直荣宠不衰,那倒还好,可她若是忽而失宠了,只怕在她身边儿伺候的人前途也完了。
红杏和红菱能够被太后分派去伺候芃芃,除了她们才干过人,得到了太后的认可外,她们对于此事的表现十分热络,这也是她们的一大加分项。红杏和红菱在慈宁宫中当差时,本只是二等宫女,且还不像豆绿那般,是一等宫女未来的接班人,她们就只是普普通通的二等宫女,在慈宁宫下人圈子里地位不算低,但也永远越不过头上的掌事姑姑、掌事太监与几个一等宫女去。太后挑选宫人去伺候芃芃时,她们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在太后身边儿当不了一等宫女,那么,到了五公主身边儿呢?若是她们能够成为五公主身边儿的得意人,前途自然比她们继续在慈宁宫不上不下地吊着好。
事实也证明了,她们的选择没有错。她们成了芃芃身边儿的心腹,而芃芃又一直都是太后的心肝儿。谁若是能把芃芃伺候高兴了,太后比别人把自己给伺候高兴了都要开心些。
若非如此,太后身边儿的心腹,也不会有一日,这么客客气气地跟红杏两个说话。
如果说,在慈宁宫外院走着时,氛围还算轻松的话,那么,等芃芃走进了慈宁宫的偏殿,就发现,氛围似乎有些不对。
此时,四格格、六格格与七格格三人都到了,六格格因是婉嫔养着的,婉嫔又素来唯皇后马首是瞻,故而她在见到芃芃后,冲着芃芃略略勾了勾唇。婉嫔性子恬淡,她被婉嫔养着,性子也随了婉嫔几分,轻易不会大笑,也不会大哭,因此总让人觉得有点儿“冷”,此时,她能在芃芃跟前露出这样的表情来,已经算是在表达她的善意了。
相比之下,四格格与七格格的表情就不怎么好了。
只听四格格道:“五妹妹今日来得似乎有些迟啊,倒是让皇祖母和咱们这些姐妹好等。也就是五妹妹,才有这份底气了,若换做是我,我是万万不敢对皇祖母不敬的。”
这话说的,似在指责芃芃失礼、对太后不敬似的。
如今,诸位皇女中年级最长的和敬已经嫁出了宫,四格格自认作为一种格格中年龄最大的,有资格教训底下的弟弟妹妹们,便率先开了口。
一旁的七格格闻言,则是腼腆地笑了一下,稚声稚气地说道:“我额娘说,遇到事情,不要轻易下结论,或者指责别人,要不然,容易错怪了人。我们还是先听听五皇姐怎么说吧,可能五皇姐不是故意要晚来的,只是在路上被什么事给耽搁了。”七格格带入自身思考了一下:“唔,比如说,遇到了小猫猫?五皇姐有遇到小猫猫吗?”
说着,她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芃芃,眸光中满是期待之情。
在发现芃芃身边儿别说猫咪了,连半根猫毛都没有的时候,七格格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失望之色:“没有小猫猫啊,那,难道是五皇姐今天睡懒觉,所以才来晚了吗?”
她这天真之色,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但芃芃知道,自七格格年幼时起,魏嫔就总在七格格耳边念叨自己和皇后的不是,都是因为自己,乾隆才总是不去看七格格。这些话,导致七格格对芃芃颇有敌意。
这敌意,一开始七格格是不加掩饰的,自打与芃芃见了面之时起,她就将“你是抢阿玛的坏人”写在了脸上,然后对芃芃各种针锋相对,还有恶作剧。
小孩子怕父亲被抢走,也是人之常情,当时的芃芃,并没有想那么多,她觉得自己一个假小孩,也犯不着跟真小孩计较,搞那种你打我一下,我还你一下的戏码。
直到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导致芃芃再也不能把七格格当成一个单纯的孩子来看待。兴许宫里头这些孩子本来是单纯的,但是,当孩子们身边儿的人都有了各自的立场,并在往常不断地向孩子们灌输某些思想之后,孩子们的身上,也难免会染上大人的色彩。喜大人之所喜,恶大人之所恶。
一如四格格,一如七格格。不同的是,四格格是继承了纯妃的心思,却没能学到纯妃的手段,七格格虽然年幼,但那聪明劲儿可不是四格格能够比得上的,小小年纪,身上已经有了几分魏嫔的影子。在发现横冲直撞行不通之后,四格格兴许会继续撞,直到撞得头破血流,而七格格则会努力地动用她那小脑瓜子,模仿她额娘平时的行事,争取曲线救国。
四格格听了七格格的话,嗤笑了一声,也不知是在笑芃芃,还是在笑七格格。
七格格见四格格这般做派,则是扁了扁嘴,控诉地道:“四皇姐,你笑我,你坏。”
若要让芃芃来说,四格格气场颇足,只可惜是个没头脑的,太后还未发话呢,她就当着太后的面对芃芃阴阳怪气,似要问芃芃的罪。可见,四格格前些年虽受了罚,但还是没有吃够教训呢。说来也怪,纯妃素来是个妥帖人,养出的女儿竟是这么个性子,纯妃居然也没把她这性子给掰回来。又或是,纯妃前期一心扑在儿子六阿哥身上,没怎么注意四格格的教养问题,等到发现不妥的时候,已经掰不回来了?
而七格格呢,看似年幼软和,没有什么杀伤力,可实际上,她说出的话,还是带着恶意的,只是,她努力地将这份恶意掩盖在她年幼天真的外表之下,让人觉得她并不是刻意为之,而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哪怕是觉得她说错了,难不成,还能够跟她一个小孩子计较吗?
七格格方才说的那些话,细究起来,其实很有意思,明面儿听着,像是站在芃芃这边儿替芃芃说话的样子,可实际上也是在给芃芃挖坑。她在暗指,芃芃会晚到,兴许是因为芃芃贪玩,兴许是因为芃芃偷懒,可偏偏,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是代入了她自身的立场来说的,所以,恶意倒是被掩藏得很好。
无论芃芃最终跟贪玩还是偷懒对上,对于芃芃来说,总归不是一件好事。
芃芃不知道,七格格这些话,是凭着本能说出来的,还是经过精心计算之后说出来的。若是故意说出了这番话……那她未免有些可怕,长大了兴许就是第二个魏嫔,甚至比魏嫔有过之而无不及。
七格格身子孱弱,天生便易引起旁人的怜惜之情,偏又心眼儿多,小小年纪,便为她的额娘魏氏提供了不少助力,这也是魏氏从一开始对她不甚在意,到后来颇为喜欢这个女儿的原因。有用的,便是最好的,若是不顶事儿,生再多也没有用,这便是魏嫔的想法。
不少人被七格格蒙骗,以为七格格小小年纪便十分懂事乖巧,且又因她素来病弱,让人免不了心疼她几分,宫中便多有对她的溢美之词。听说,就是乾隆,在七格格跟前,也不会大声说话,虽说七格格论起圣宠比不得五公主,但还是足以吊打六格格了。毕竟,一个三五不时便病上一回,且病了之后不需要乾隆费尽心思安慰她,还会反过来安慰乾隆;另一个则是安安静静,被问到了才会答上几句话,自然是前者更讨人喜欢,而后者呢,就像幽灵一样,被乾隆忽视了。
芃芃就从来不会小瞧七格格。
七格格似是察觉到芃芃在打量自己,怯生生地道:“五皇姐怎么这么看着我,可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芃芃刚想开口,就听一旁的六格格开口道:“不知道四皇姐和七皇妹在说些什么,五皇姐又没有来迟。”她指着香炉里的香道:“那柱香燃完的时候,才是请安迟到的时候,四皇姐和七皇妹好笨哦,额娘没有教过你们怎么看晚没晚吗?”
既然芃芃没有迟到,那么方才四格格与七格格逮着她输出的那些话,自然都变成了废输出。
“还有,皇祖母平时总是教导我们,要与姐妹和睦共处,发现姐妹做得不对,要好好跟她说,不要动不动就开口指责她,或者是背地里找人告她的状,这样不好。四皇姐,七皇妹,你们两个今天就当着皇祖母的告五皇姐的状了,你们不听话,都是坏孩子。”
啊这,尴尬了。
六格格素来是那种不开口则以,一开口容易噎死人的性子,这也得益于婉嫔的教导。且由于六格格年纪还小,行事不怎么周全,她怼人的时候,是不会考虑给对方留些颜面什么的。
有时候连养母婉嫔犯了错,六格格都会马上给其指出来,因着六格格这性子,她在宫中实在算不上人缘儿好。芃芃却觉得,六格格这性子挺合自己胃口的。在皇宫里,不怕性子直的低情商,就怕演技好的黑心白莲花。
芃芃觉得,若是让她选择,她更愿意与六格格相处,起码说起话来没那么累。
且她替自己怼的这一波,实在是爽。若是六格格不开口,芃芃就要一打二,且碍于自己的身份和形象问题,有些话她还不好说呢。
芃芃是高兴了,可有人不高兴了——六格格的话语一出口,周围就冷场了。
七格格到底年纪还小,脸皮还做不到跟她额娘一样厚,她那点心思骤然被六格格戳破,顿时就尴尬无比。
而四格格呢,她倒是想开口怼一怼六格格——这个做妹妹的,怎么能教训到长姐头上来呢?真是长幼不分,无礼至极。
然而,四格格才刚想开口,就听太后在一旁抚掌道:“说得好啊,平日里皇帝总说你性子太静,老气沉沉的,不符合你这个年纪,哀家却觉得,你这孩子将很多东西都看得清清楚楚,平日里只是不说罢了。皇帝因为你与几个姐妹的关系都不甚亲近,便觉得你有些孤僻,如今看来,你倒是个面冷心热的,知道在芃芃被她的姐妹们欺负的时候,为她说句公道话。”
听到这“欺负”二字从太后口中说出,四格格与七格格便知道太后这是为小姐妹之间的拌嘴下了结论了。四格格顿时心中便是一紧,不甘地咬紧了下唇,心道,皇祖母这也太偏心了些,一遇到跟和晏相关的事,便不由分说地偏帮和晏。难道,那祥瑞的名头,当真就那么重要吗?当初,她可也有过祥瑞之名的,只是在和晏出生之后,一切的光环都被和晏夺走了而已。
至于七格格,则是不甘地咬了咬下唇。
又失败了。
对别人颇为管用的招式在用到芃芃身上的时候,总是以失败告终。
而且,她还当着太后的面,被六格格指责是坏孩子,金豌豆开始在她的眼眶里打转。
见七格格露出这样一副可怜而又惶惑的神色,太后叹了口气:“七格格年纪小,人云亦云,有些地方想不到,哀家不怪七格格,孩子么,就是要慢慢儿教的。但你——”太后把目光投向了四格格,眼神十分犀利:“连六格格都能够想到的东西,你不该想不到。连六格格都知道。手足之情顶顶重要,日后等老一辈走了,就要靠你们这一辈的人相互扶持着前行,可你却不知道!”
听了太后的话,四格格颇不服气。只要她能够找个好额驸,日后,她的生活自然是幸福美满,惹人艳羡,她才不指望这些非同母所出的姐妹们能够帮到她什么呢。她们对于她来说,毫无益处,有时候,甚至是阻碍她得宠的绊脚石。
且明明是两个人一起做这件事,太后却只重点批判四格格,而放过了七格格,这让四格格越发觉得太后不公平,就是在针对她。可四格格就是再傻,也知道不能顶撞太后,因此,她耐着性子把太后的话给听完了。
“皇祖母,不是孙女有意要挑五皇妹的不是,只是孙女这个人比较直,觉得五皇妹做错了事,就该让她意识到这一点,否则,若是对她一味娇惯着,日后岂不是害了她?孙女发誓,孙女绝对不是故意想数落五皇妹,更不是要在您的面前告她的状!”
说着,四格格又道:“若是在外人跟前,五皇妹犯了错,孙女也会尽量为她打掩护,以保全我皇家颜面,可眼下这是在您跟前,又没有外人,孙女自然想到什么就直接说了,若是说得有不对的地方,还请皇祖母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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