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残花落
夏风灼灼,转眼间,又是一个夏季。
芃芃出生于乾隆十八年六月
到今年,刚好一周岁。
皇后如今正忙着给芃芃准备抓周所要用到的东西。
其实
按照惯例来说
格格们的抓周礼都不会大办,毕竟
抓周是对孩子性情与前途的一种测试
格格们将来又不入仕,且大部分要远嫁蒙古,抓不抓周,又有什么要紧?若是做额娘的真想给自家女儿举办个抓周礼,自个儿办了也就是了
顶多邀请几个关系好的妃嫔一道来凑个热闹。
阿哥们的抓周礼倒是比格格们要隆重一些
但也因人而异
譬如当初深受雍正看重的永琏,他的抓周礼就无比的热闹
尽管那个时候他只是个皇孙
但雍正还是破例为他在宫中举办了抓周礼,就是为了表现他对弘历和永琏的看重。永琮的抓周礼,乾隆也曾给他大办过
当时永琮抓到了寓意极好的东西
乾隆高兴之下
还厚赏了六宫,但其他的阿哥们就没有这个待遇了,都是阿哥们的额娘在自家院子或是宫殿里摆些东西让阿哥们去抓。乾隆能够想起问一问他们抓到了什么
已经算是不错了。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芃芃的抓周礼,皇后原本是不准备大办的,她也准备就在翊坤宫中摆个桌子,到时候邀请太后、舒妃及婉嫔来参加一下芃芃的抓周礼,也就是了。至于乾隆,若是有空,便来参加,若是没空,就作罢。
谁知,太后在听了皇后的主意之后,极力反对,觉得这太委屈了她的宝贝孙女。
“哀家知道,格格们的抓周礼通常不会大办,可芃芃她不是一般的格格啊,她已获封固伦公主,身份尊贵,且她命中带福,庇佑着我大清,所以抓周便不仅是她一个人的事,而是整个大清的事。”说着,太后暗示皇后:“若是芃芃能够在抓周礼上当场抓到一些寓意好的东西,对我大清来说,也是一种祝福不是?”
乾隆在得知此事后,也赞同了太后的说法。在他心中,与芃芃有关的事,就没有小事。既是大事,自然要大办一场,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在众人面前坐实了芃芃的祥瑞之名,也免得日后有人怠慢了芃芃。芃芃出生那一日虽然上天降下了异像,但距离那一次,已经快一年了。人们都是健忘的,若是芃芃能够再次给众人带来震撼,那么众人必将对乾隆、对芃芃、对大清产生更多的信心。
皇后在得知了太后和乾隆的意图后,就赶忙操办了起来。这是与她闺女息息相关的事,没有人比她更上心。虽然就皇后本心而言,她并不在乎芃芃是否身带祥瑞,是否与大清气运相连,只希望芃芃能够健康幸福地长大,但皇后也明白,如果芃芃能够顶着祥瑞公主的名头,对于她而言有益无害。至少,皇后不必担心日后自家女儿被乾隆一道圣旨嫁去蒙古和亲,她能够定定心心地在京中为芃芃挑选一个优秀的驸马。
寻常的格格们,在举行抓周时,桌上放着的一般都是一些闺阁中的物件儿,或是琴、棋、书、画,或是笔、墨、纸、砚,或是刀尺针线,或是一些精美的首饰。芃芃用来抓周的物品与她们的截然不同,而是乾隆精心搜罗来的繁华盛世图、太后身边儿的姑姑亲自绣的龙凤图腾、乾隆提笔为盛世所作的字画等等,甚至连地方进奉的祥瑞之物,都被乾隆拿了出来,摆在了桌案上。
相较之下,皇后为芃芃准备的抓周物事,算是最不起眼的,那是她亲自为芃芃求来的一个平安符,外头用她绣的荷包罩着,荷包上密密麻麻地绣了经文,也是些祈福之语。这是来自一个母亲最朴素、也是最真诚的爱和祝福,她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幸福安康。
东西都是好东西,可私心里,乾隆还是希望自家闺女能够选他提笔所做的字画,不为别的,就为那是他亲自作的,既歌颂了太平盛世的美好,又彰显了他的文采。明面儿上,乾隆对自家闺女摆出一副“你选什么都可以”的架势,实际上,他暗地里在偷偷地训练自家闺女去抓那副字画。
对此,芃芃表示,她有点儿忍不住想要打击一下自我感觉过于良好的老父亲。康雍乾三朝比起大清其余朝代来说的确能够算是盛世,但在芃芃看来,还远远达不到乾隆所歌颂的这种程度。乾隆作了这样的字画……说白了就是自卖自夸,他自夸就算了,还要自家女儿也跟着一并夸他。芃芃表示,对着乾隆那肉麻兮兮的诗词,她实在是下不去手啊。
“芃芃,来,这里这里!”
下了朝的乾隆今日又开始“训练”芃芃了,他就站在自己那副字画前,不断地冲芃芃招着手。为了吸引芃芃的注意力,他甚至还特意在那张字画前放了一个小小的碗,里头装着芃芃爱吃的辅食。
芃芃别过小脸,脸上写满了不情愿,乾隆觉得,自家闺女似乎对自己有点儿嫌弃,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芃芃很聪明,乾隆觉得她能听懂自己的意思,但不知为何,她就是不想照做,在这一刻,乾隆的内心是绝望的。
吴书来见自家主子深受打击,顿时在一旁站不住了,他也使出了浑身的解数,试图让小公主去拿那副字画。可惜,乾隆手舞足蹈的,芃芃好歹还给他一点反应,吴书来的所有动作,芃芃完全不予以理会。
见状,乾隆鄙视地看了吴书来一眼,盯着自家小闺女再接再厉。他可是知道的,太后和皇后私底下也在训练芃芃,想让芃芃选她们准备的物件儿。这可不仅仅是寓意的问题,更是他们三个在芃芃心中的地位之争!因此,乾隆即使被芃芃打击了一次两次三四次……也绝不会轻易认输!
最终,乾隆嘴皮子都快磨干了,才看见芃芃漂亮的大眼睛瞪成了一双死鱼眼,慢慢吞吞地往他的字画那儿爬去。罢了罢了,她这傻阿玛既然非要让她选这副字画,她依他的意思来做就是了。毕竟,她也不想再一次次地接受乾隆的训练,这着实有些累人。
不过,乾隆既然夸下了这等“海口”,还非要将她也给拉下水,等她日后长大些了,她定要盯着他让他实现字画中所夸赞的内容!
芃芃慢吞吞地朝着乾隆所作的那副字画爬去,乾隆见状,舒展了眉头。谁知,芃芃在路过太后为她准备的龙凤图腾时,小小的身子顿了顿,乾隆顿时紧张起来,生怕女儿会直接将这龙凤图腾给抓走。
只见乾隆伏低身子,用眼神示意自家女儿:“芃芃,往前,往前,不是这个。”他一面说着,一面还举了举字画前摆放的小碗。
这个举动,得到了芃芃蔑视的一瞥。呵,她岂会因为一点儿吃的就被乾隆给“收买”了?乾隆也未免太看轻了她!
芃芃本就不是很想按照乾隆意思来,好不容易克服心理障碍决定如乾隆所愿也是因为她不堪乾隆的持续叨扰。乾隆倒好,给她来这么一出!芃芃顿时一屁股坐在那龙凤图腾面前,一双清亮的眸子盯着那龙凤图腾,不爬了。
乾隆见状,心急如焚,恨不得直接把女儿抱过去。可他也知道,若是女儿自己不肯选择他的字画,单单把女儿抱到他的字画前,也是没有用的。因此,他不住地拿眼神示意吴书来,让吴书来想办法。
吴书来作为一个尽忠职守的总管,为了替主分忧,他即便想不出什么法子,也要硬想一个出来。没过多久,他一拍脑门儿,把太后和皇后准备的物件儿摆放在了最角落里,将乾隆的字画挪到了桌案的正中央。
非但如此,他还把那装着辅食的碗给拿开了,让乾隆张开双臂在他的字画旁等着芃芃。
乾隆不解其意,只听吴书来道:“皇上,公主方才分明对您的字画有了兴趣,可在您摆弄辅食之时,移开了头,停在龙凤图腾绣品跟前不肯再行进,可见公主此时吃饱了,对辅食没有任何兴趣,您若是再以辅食来诱惑公主,只会起到反效果。倒不如,把抓到字画的奖励,从辅食换成您自己。每回您见了公主,都会将公主抱起,公主也很喜欢您的怀抱,若是您以此来激励公主,想必效果会更好。”
“如今,太后和皇后准备的物件儿已被放到了最角落里,公主若是想要抓到这两样物件儿,必要绕过许多物品,您的字画就不同了,它就这么正正摆在桌案中央,很容易就能抓住。想来,即便是从这个角度考虑,公主选择您的字画的可能性,也比选择太后的龙凤图腾绣品以及皇后的护身符的可能性要高。”
吴书来分析得头头是道,乾隆听得频频点头,芃芃的表情则一言难尽。
为了打压“竞争对手”,提高己方的竞争力,乾隆和吴书来这对主仆还真是煞费苦心了呢。只是,不知道,若是太后和皇后看到自己精心为芃芃准备的抓周物件儿被乾隆主仆发配到了角落里,会是什么样儿的表情。皇后姑且不说,太后怎么也会拿起她的拐杖狠狠捶乾隆几下吧?
最终,芃芃如乾隆主仆所愿,抓起了那副字画。吴书来见状,总算是松了口气,乾隆的嘴角也大大的裂了开来,露出了笑容。
……
抓周宴那一日,宫中格外热闹。
碧蓝的天空万里无云,金灿灿的阳光挥洒在青墙红瓦上,煞是好看。
因昨晚下过雨,地上还有些湿滑,受邀入宫参加芃芃抓周宴的命妇们搀着自家婢女的手,走得十分小心,生怕一不小心跌倒在地,失了颜面。
一阵清风吹过,带来几缕芙蕖的怡人清香,让人的心情也不由好了起来。
忽然,有人指着天边的彩虹道:“看,是彩虹!”
“真美啊,如此盛景,我有好些年未曾见过了。没想到,今儿个在固伦和晏公主的周岁宴上,竟然还能见到,可见上苍对于公主何等厚爱。”
“说得不错,公主乃祥瑞化身之说并非空穴来风,否则,为何她出生之时有凤凰虚影伴身,周岁宴时又有这难得一见的彩虹相庆呢?”
“定是皇上英明神武,上苍这才派了小公主来见证皇上开创大清盛世。我等生在本朝,真是三生有幸啊!”
一时之间,命妇们对皇后满是艳羡。生了这样一个宝贝闺女,难怪皇后这一年来越来越得宠了,连怀孕的令妃都没能斗过皇后,被乾隆禁了足。她们当即决定,待会儿见了小公主,夸赞之词要更优美一些,语气要再真诚热烈一些,若是皇上和皇后愿意让她们近距离接触一下小公主,那就更好了,如此一来,她们也可以沾一沾小公主的喜气。
当然,在夸奖芃芃的同时,命妇们也没忘了借机夸一夸乾隆,归根结底,她们得把乾隆给哄舒服了,自个儿家日子才会过得舒坦。
宫中的下人们听了命妇们的话,也颇为满意。回头这些命妇们在帝后跟前多吹捧小公主几句,再借由小公主吹一吹乾隆,乾隆定会心情大好,指不定又会像小公主出生那日一样,给宫中所有下人们发双倍俸禄。
与此同时,宫人们正抱着芃芃和小十二往宴席处赶。
皇后一早便起来操持各项事宜,将芃芃和小十二交给了自己的心腹芳芷、芳柔,让芳芷、芳柔在快到时间的时候再将两个孩子抱过去,这样两个孩子也好多休息一会儿。若是皇后一直将他们带在身边,他们怕是休息不好了。
今儿个芃芃是正主,宫人们为她好生打扮了一番,只见她穿着一身大红镶金边的衣裳,柔软的黑发用两根红绳扎起,额头中间贴了一朵花甽,越发显得她肌肤白皙柔嫩,她脖颈上戴着一个金项圈,肉嘟嘟的小手上戴着一对儿银龄手镯,小手摇摆的时候,银铃会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本就五官精致讨喜,玉雪可爱,经过一番打扮,越发惹眼,简直像是菩萨跟前的仙童似的,让人挪不开眼。若是她冲着谁笑一笑,那笑容简直能甜到人心坎儿里。若是她瘪起嘴来,做出一副不开心的模样,简直让人恨不得把世间所有华贵之物都堆到她的面前来,博她一笑。
芳柔看着自己怀中的芃芃,心中升起了怜爱之情。她想,难怪皇上和太后娘娘都这般喜欢小主子,就是她,都觉得抵挡不住自家小主子的“魅力”。芃芃若是心情好了,她也会忍不住跟着心情好起来,芃芃简直像是有一种魔力,能够影响周围人的情绪。
此时,芃芃正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眸子,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景象,她在出门之前显然是睡饱了的,精神头好得不得了。芃芃虽身份尊崇,但因年幼,绝大多数时候只能在翊坤宫中呆着,只有极偶尔的时候能被人抱出来看一看翊坤宫外之景,因此,她对这种时光极为珍惜。
相较之下,她的兄长小十二就萎靡多了——都是昨晚上大半夜不肯睡觉给闹的。尽管早上皇后特意让两个孩子多睡了好一阵儿,小十二还是睡眼朦胧的,一双眸子里泛着水光。困是困,只是抱着他的人一直在移动着,他有些睡不着。因此,他一会儿闭着眼睛小憩,一会儿又睁开眼来看一看身旁的妹妹,小脸都皱成了一团,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小嘴儿都能挂油葫芦了。
芳芷带小十二的时间不短,素来喜爱小十二,她见小十二这副模样,颇为心疼:“要不,让十二阿哥先回去睡觉吧,反正今儿个是五公主的周岁宴,十二阿哥到不到都是无妨的。若是皇后娘娘知道了,想来也会以十二阿哥为先。”
“可皇后娘娘希望十二阿哥能够参加五公主的周岁宴。再者,这也是咱们十二阿哥在皇室宗亲、文武百官以及诰命们跟前露面的好机会,不可轻易错过啊。”芳柔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十二阿哥是皇上唯一的嫡子,满月宴和周岁宴却都没有大办。如今,好不容易借着五公主周岁宴能够在众人跟前露个脸,好让众人知道他是皇上唯一的嫡子,是拥有五公主的同胞兄长……”
芳芷听着这话,也说不出反对之语了。她是在为小十二着想,芳柔又何尝不是在为小十二考虑?
十二阿哥如今的处境,到底还是有些尴尬。虽说近些日子以来,乾隆因芃芃之故爱屋及乌,待他比往日好了不少,可与孝贤皇后所出的两个嫡子一比,却是相去甚远。若小十二只是一个庶子,哪怕再不得宠,也不会有人感到惊讶,可偏偏他是如今乾隆子嗣中唯一还活着的嫡子,人们嘴上不说,心里头难免要拿他与早先孝贤皇后的两个儿子比。
孝贤皇后的长子永琏自降生以来便得到了乾隆毫不掩饰的偏爱,乾隆一登基就将永琏的名讳写在了正大光明牌匾之后,当年,乾隆为永琏举行了隆重的生辰礼,邀请文武百官参加,暗示的意味不要太明显……次子永琮虽无他兄长这样的尊荣,但也差不到哪儿去。自永琮的满月宴上,乾隆大宴群臣,还亲自为永琮题了好几首诗,来表达自己内心的喜悦之情,并不止一次地在后宫暗示,此子类他。可惜后来,乾隆看重的两位嫡子都夭折了。
永璂降生之时,他的额娘已晋为皇后。时人都知道乾隆看重嫡子,便想要看一看,乾隆会不会给这连失礼两名嫡子之后好不容易又得来的嫡子额外的关注。可是,没有。对于这名嫡子的降生,乾隆的反应可以说是颇为平淡,与听说其余几个庶出阿哥们出生后的反应,没什么区别。
当时,宫人们虽不敢明说什么,却在私下暗自嚼舌根子,说皇上不是看重嫡子,而是看重喜爱的女人所生的子嗣,孝贤皇后与乾隆伉俪情深,所以乾隆对于她所出的孩子疼爱无比,继皇后不得圣宠,哪怕为皇上诞下了嫡子,也得不到皇上的看重。
这些,皇后知道,芳柔和芳芷也知道。她们嘴上不说,心里头却是盼着小主子能够争口气,狠狠一巴掌抽回到那些人的脸上。可惜,她们只是一介宫女,人微言轻,哪怕是想为自家小主子好,也找不到法子。好在乾隆对公主的宠爱可以与前头的两名嫡皇子媲美,两名宫女琢磨着,若是能够借着公主的周岁宴之机,让小十二进入那些皇族宗亲和文武百官的视野,总是一件好事。
“你说得有道理,这样一个好机会,咱们不能错过。可十二阿哥这个样子,终究不是个事儿。”芳芷看着怀中没精打采的小十二:“咱们得想个法子让十二阿哥醒醒神。”
就在这时,芳柔怀中一直安静柔顺的芃芃突然开始焦躁不安,她在芳柔怀中不断地蹬着腿,芳柔也顾不上和芳芷说话了,连忙低下头来哄芃芃,却见芃芃拿小手拍了拍芳柔的脸,而后五指张开向前伸去。
芳柔见此异状,与芳芷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愕然。
若是这个举动由小十二来做,她们肯定不会太过放在心上,至多只会以为小十二又尿了、饿了或是因为什么原因不开心了,她们只会想尽各种办法将小十二给哄好。但是做出这个动作的是芃芃,这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要知道,芃芃一直是一个很乖的孩子,除了饿的时候或是想方便的时候外,她不会轻易哭闹。再加上,她的来历一直具有传奇色彩,她出生那日,宫殿上方徜徉的凤凰虚影,芳柔和芳芷也是瞧见了的。这就导致,当她做出一些奇怪而又让人难以理解的举动时,芳柔和芳芷立马开始怀疑,上苍是不是要借由小公主之口来警示她们……
这样想着,芳柔突然感觉芃芃又拍了拍自己的脸,来吸引她的注意力。只见芃芃在拍完芳柔的脸后,做出了与方才类似的动作,小手指向前面某个方向。只是,比起刚才,她的动作似乎更加急切,一张小脸憋得通红,简直快要哭出来了。
芳柔见状,对芳芷道:“公主是不是要让咱们往她指的那个地方走?”
“要不,咱们去看看吧?若是没有什么异状,至多也只是耽搁一些时间——咱们在从翊坤宫出来的时候是留了足够的时间的,倒也不碍事。”
“好,那咱们就跟着公主去看看吧。”
芃芃见状,总算是安静了下来,只是,她一双清亮的黑眸中写满了焦急,到底不像刚出来时那般平静了。
……
前方不远处,便是御花园的池水。
芳柔和芳芷正有些诧异,想着公主为何会带她们来到此处,就见那池水中央,有个小小的身影在一沉一浮。瞧着那人身上穿的衣裳,看着是某个小主子。
芳柔在进宫前是在水边长大的,水性极好,她见情况危机,也顾不得许多了,把芃芃往身旁一名小太监手里一塞,就赶忙跳进池水中,飞快地冲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游去。在游到那人身边后,她一手托着那人,努力地将他的脑袋拖出水面,一面奋力地向岸边游去。
救人远比单纯的游泳要累得多,待芳柔将那落入水中之人救上岸时,已是累得气喘吁吁。
她将被救的那人翻过来一看,顿时大惊失色,原来,这落水之人,竟是舒妃之子十阿哥!近些日子,舒妃没少带十阿哥来翊坤宫作客,芳柔芳芷等翊坤宫的宫人们对这位小主子并不陌生。
来不及去探究十阿哥为何会落水,落水之后为何没有人施救,芳柔只知道,若是十阿哥出了什么问题,麻烦可就大了!十阿哥是舒妃唯一的儿子,舒妃才投入皇后麾下,十阿哥就出了这样的事,岂不是在打舒妃和皇后的脸?且今儿个是五公主的周岁宴,乾隆又一次将芃芃“祥瑞公主”的名头给打响了,十阿哥就在这一日出了事,想想也不是什么好兆头。
芳柔见十阿哥似是失去了意识,赶忙对十阿哥采取了一些急救措施。好在她在这方面颇有经验,过了片刻之后,十阿哥口中呛出一口水来,而后,他终于清醒了。
在这过程中,芃芃一直很安静,乖乖地缩在小太监的怀里,一双眼睛牢牢地盯着十阿哥。十二阿哥也似是察觉到周围的氛围不对一般,丝毫没有吵闹。
发生了这样大的事,自然是要通知主子们的,除此之外,还要请太医来给十阿哥看看,以免落下什么后遗症。
芳柔一面派人去请太医,一面语气温和地对十阿哥说道:“十阿哥?奴婢是翊坤宫的芳柔,您常来翊坤宫作客,应该还记得奴婢吧!”她温柔的语气和熟悉的脸庞让十阿哥找到了一点儿亲近感,十阿哥终于对她的话做出了反应。只听十阿哥开口,用细细弱弱如同刚出生的幼猫一般的声音道:“难受……”
芳柔闻言,心中越发着急:“您身上还有地方不舒服,可否告知奴婢?”
可惜,十阿哥到底年幼,又刚刚死里逃生,说不清楚自己的状况,翻来覆去只是那一句“难受”,那虚弱的小奶音,听得人心里发酸。
芃芃见状,再也按捺不住了,她焦急地冲抱着她的小太监唤了几声“哥哥”,示意小太监将她放到十阿哥跟前。小太监不明白芃芃的意思,正一脸纳闷呢,还是对芃芃的表情和“手语”颇有研究的芳柔看懂了芃芃的意思,这才让芃芃不至于在一旁干着急。
方才,正是因为芃芃的提示,芳柔才能够找到十阿哥,并及时将他从池水中解救上来。因此,芃芃在芳柔心中,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孩子了。芳柔想着,芃芃既然能够提醒她们去解救十阿哥,指不定此刻也有法子能够安抚好难受虚弱的十阿哥呢。
在所有人目光的注视下,芃芃稚嫩的小脸凑近了十阿哥。
因芃芃身上自带一股亲和力,十阿哥平素就对她颇有好感,此时见了她,整个人都不由放松了许多,他终于说出除了“难受”之外的字眼:“妹妹……”
芃芃见状,伸出小手,轻轻搁在十阿哥的头顶,用一种安抚的语气对十阿哥艰难地吐着字:“乖~”
眼前这场景,明明应该十分诡异的,可看在周围人眼中,却觉得莫名温馨。
也不知是不是芃芃的安抚起了作用,过了一阵后,十阿哥的脸色好了一些,不似刚捞上来那样惨白惨白的了,脸上的表情也舒缓了许多。
这时,太医终于到了,收到讯息的舒妃也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她一见自家小儿子虚弱的模样,就忍不住捂住嘴,泪流满面。方才,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她唯一的孩子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差一点,她就要见不到她的孩子了!
“太医,快,快去给十阿哥看看!”
饶是舒妃此刻百感交集,想要通哭一场,却也不敢发出声音来,生怕会吓着了自己刚刚死里逃生的孩子,以及正在安慰她孩子的芃芃。
太医在为十阿哥检查之后发现十阿哥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只是,他到底在水里挣扎了好一阵,又受到了惊吓,晚上回去,怕是会发热。为此,太医给十阿哥开了一些药,让舒妃按照药方去抓药。
舒妃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身旁的心腹宫女拿着药方去了药房,而后,她竟以妃嫔之尊,跪在了芃芃面前,朝着这个尚且年幼懵懂的女婴拜了拜:“我入宫以来,就只此一子,疼得如珠似宝,毫不夸张地说,我将十阿哥看得比我的命更重!此番五公主受上苍指点救了我儿,便等同于救了我一命!日后,我愿为五公主和皇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舒妃本就投靠了皇后,如今听闻芃芃救下了自己的儿子,愈发坚定了自己要跟着皇后走的心思。皇上和太后娘娘说得没错,芃芃果然是个有福之人,与她走得近的人,就能够被她的福泽庇佑。
她的这一举动,惊呆了在场之人。若是皇后在场,只怕早就将她扶起来了。可如今在场的几个主子都十分年幼,身边儿其他的又都是下人,做不得主,竟任由舒妃结结实实地在芃芃跟前叩了几个头。
十阿哥睁着一双懵懂的眸子,懵逼地看着他家额娘的举动,似是不明白他额娘到底在做什么。至于芃芃……她也只能跟着十阿哥一起装懵,要不然,这场面也让人太尴尬了些。
说来,舒妃倒当真是个爱护儿子的好额娘,因出身显赫,舒妃性子是有些高傲的,在宫中也不屑于拉帮结派,乾隆待她不似其余几个妃嫔那般宠爱,她也不会可以放下-身段讨好乾隆。然而这回,她却愿意为了自己的儿子向芃芃下跪,并再一次隔空向皇后表了忠心……芃芃觉得,她与自己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不过,并不让人讨厌就是了。舒妃这样的性情,想必更与她家额娘合得来吧。
……
宴席上,正在招待朝廷诰命与宗室命妇们的皇后在得知十阿哥被人动了手脚之时起,心中就有预感,今日芃芃的周岁宴,怕是不会太平。乾隆和太后有意借着这场周岁宴,让芃芃坐实“祥瑞公主”的名头,好再抬一抬她的身份,但显然,有人不想让他们如愿以偿。
十阿哥落水险些丧命,这不是一件小事,但在众多朝廷诰命与宗室命妇面前,皇后不能表现出分毫来。后宫之争,需关起门来自行解决,若是闹到外人跟前去,实在有失皇家颜面。
皇后虽心中颇为忧虑,却不能表现出分毫来,只与周围的命妇们谈笑晏晏,说些与孩子有关的话题。
这时,有人忽然道:“皇家人丁兴旺,后宫有皇嗣频繁降生,可见是皇后娘娘治理后宫有方。皇后娘娘淑贤良德,当为吾辈楷模。”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嘉贵妃新过门的儿媳,四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皇后与嘉贵妃颇不对付,四福晋当面这样盛赞皇后,倒是出乎了众人的意料,此时,嘉贵妃的脸,已经有些黑了。
若这话语到此为止,诸人只会以为伊尔根觉罗氏是在拍皇后的马屁,可四福晋给了嘉贵妃一个安抚的眼神,话锋一转,又道:“说来,三皇嫂嫁给三皇兄也快五年了吧,怎么至今尚未诞下一子半女呢?”
三福晋喝茶的动作顿了顿,冷冷道:“四弟妹才嫁入皇家,倒是为皇家之事操心得紧,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皇族宗亲中的大小事务,如今是四弟妹在管着呢!”
三福晋的婆婆纯妃与四福晋的婆婆嘉贵妃在宫中关系时好时坏,时而针锋相对,时而又能联起手来共同怼人,但三福晋与四福晋之间的关系,却真真是水火不容,从未好过,这份不睦,自两人嫁入皇室之前便存在了。三福晋是和硕淑慎公主之女,四福晋是和硕格格之女,按理说,该是三福晋更尊贵些,可三福晋之母是允礽之女,其母不过是因为被雍正帝收为养女,才身份高一些,四福晋之母则是怡亲王允祥之女,虽只是和硕格格,但雍正帝爱屋及乌之下,对四福晋之母的宠爱反倒比对三福晋之母的宠爱更甚。
和硕淑慎公主与和硕格格别苗头,作为她们的女儿,三福晋与四福晋自然也是水火不容。当然,四福晋作为一个刚刚嫁入皇家的媳妇,敢怼三福晋,也是有理由的。早在孝贤皇后的葬礼上,乾隆就以对嫡母不够孝顺、不够悲痛为由,当面斥责了大阿哥与三阿哥,并剥夺了他们的皇位继承权。本朝以孝治国,孝贤皇后是所有皇子皇女的嫡母,大阿哥和三阿哥得了个不孝的名头,可谓是前程尽毁。既如此,四福晋自然觉得自己不必再对三福晋客气了。
“三皇嫂的话,我是不敢当的。正如三皇嫂所言,我不过是个刚嫁入皇家的新妇,能懂什么呢?我也不过是为三皇嫂操心罢了,毕竟,三皇嫂进门多年无所出不说,三皇兄膝下如今连庶子庶女都没有一个,外头人难保要说三皇嫂的闲话,觉得三皇嫂善妒不容人……”四福晋笑吟吟地看着三福晋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还偏要追问一句:“三皇嫂,你说是不是呢?我可是在为你的名声着想啊!和硕淑慎公主最是在意自个儿的名声,你可万万不能败坏了公主的名声,让她落下个教女无方的罪名。”
三福晋听四福晋在针对她的时候居然还带上了她的额娘,顿时忍不住站起了身:“你!”
“呀!”四福晋惊讶地指着三福晋的座椅,只见那座椅上,有斑斑血渍,甚是碍眼:“三皇嫂,你莫不是来小日子了?五皇妹的周岁宴见了血,可不是个好兆头啊!”
“四福晋慎言!我儿带着祥瑞之兆出生,又岂会被这点血渍所影响!”皇后一听四福晋的话,顿时就皱起了眉。她听不得有任何人说她女儿不好,哪怕只是说说也不行。
四福晋赶忙向皇后请罪:“是臣媳说话不当,五皇妹命格高贵,自不会被这些污物所影响。只是,三皇嫂在五皇妹的周岁宴上出了岔子,到底有些不美。”
皇后轻“嗯”了一声,算是揭过了这茬,不再去计较四福晋所说的话。
现在,大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三福晋身上,三福晋顿时脸颊羞红,如有火焰在燃烧。
皇后道:“你来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若真是来了小日子却没注意到,也得接受一番申饬。
三福晋瞪了四福晋一眼:“回皇额娘,臣媳的小日子并没有来,怕是有人在恶意陷害臣媳!”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有宝宝帮忙捉虫的,回头等我有空了统一改一下,这两天有点儿忙。
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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