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会是真的有,张本民没有瞎说,他已经有了比较确切的判断。
这个判断就源自不久前在村东南庄稼地里的那次偷听,对话的是郑成喜和孙玉香。张本民记得很清楚,郑成喜对孙玉香讲,罗才花说她会害人,所以担心他们在一起搞事。
当时,趴在土窝坑里的张本民就想到了孙玉香的男人马玉顶。
马玉顶也是岭东大队的社员,生性懦弱,活得有点窝囊,大概在八零年时他突然失踪。这让孙玉香很伤心,哭得非常厉害,好几天一直拿着个手帕擦眼泪,见人就说马玉顶一大早出去干了个活,咋就回不来了呢。
几天后报警,也有公安来调查过,但也没啥说法。
庄邻们都说马玉顶失踪得蹊跷,因为凭他的性格绝对不会离家出走,所以最可能的是他已遇害,不在了人世。
张本民怀疑是孙玉香干的,其实当时也有人怀疑她,只不过太惊悚了些,没人敢先说出口,后来也就慢慢淡化了。
现在,张本民要挖一下,正好借王道力之手,挖个坑把孙玉香给埋了。
“那个蛇蝎女人,确实已经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张本民下意识地自语起来。
“啥?”王道力很惊讶。
“就是给你向上一步的台阶啊。”张本民笑了笑,“具体的你先甭问,过几天俺自然回去找你,到时估计就会水到渠成。”
“行,那就按你说的办!”王道力没有多问,反正这会是否弄清楚到底是啥事也并不重要。
“王警官,辛苦一下走大队部一趟咋样?”张本民提出了个要求。
“三趟都没问题!恁点小事情有啥辛苦的!”王道力很干脆,“你想咋样表现,是弄个样子给大队书记看么?”
“不是,是让看门的老孙头好好看看,让他知道俺可不是吃素的,那样一来,等俺下一次去大队部的时候,他就不会像对待小孩一样把俺撵到一边去。”
“那个叫啥老孙头的,不知道你有仙气儿?”
“不知道,俺们大队也没几个人知道俺有这能耐。”张本民慨叹着道,“不知道也好,一来可以清净些,二来也可以迷惑跟俺搞对立的人。”
“听你这话,好像树敌不少嘛。”
“也不多,就那么几个,但仇恨比较深,他们老是想把俺踩到脚底下,甚至再搓几脚,直到把俺给搓死。”
“哟,那你可得好好防范着点。”
“谁说不是呢,所以得尽量迷惑住他们呀,免得老被他们惦记着,那可就不好了。”
“不过话说回来,老是防范、迷惑也不是个事呐,得想个法子,便被动为主动才是。”
“那是肯定要做的,但不是现在。”张本民叹了口气道,“你也看到了,俺只是个孩子呢,要主动出击早了,跟自寻死路差不多。”
“你有数就好,如果有啥需要俺出面的,尽管说就是。”王道力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句话你可别不爱听,在屏坝公社,有点小事找俺,可能比找你表叔还要管用些。”
“大实话,俺咋不爱听呢?!”张本民点着头,“表叔的位置有点尴尬呢,一个公社的民政口干部,实在是没啥硬气的地方。再说了,表叔的年龄也有点大,眼瞅着就船到码头车到站了,谁还会拿他太当回事呢。”
“是的,大家伙还真是那么看的。”王道力连连点头,“你分析得还真够准。”
“不过也别一眼就把人给看死了。”张本民呵地一笑,“俺会帮帮表叔的,咋说也得解决个副科吧,要不等退休了还是个股级,那他这辈子可真是一‘估’到底,完全就没个数了,不让人家笑话么。”
“哦,你是说,你能帮朱助理向上动动位子?!”
“实打实地讲嘛,也不能说是俺帮的,只能说起到一定的辅助作用。”
“辅助作用起得好也是相当重要的,画龙不就是要靠那点睛的一下子嘛。”
“王警官说得可真好,看来也是个通达的人,将来发展的空间肯定不小。”
“真话?”
“你觉得俺有几个胆子敢跟你撒谎?”
王道力笑笑没说话,又点了支烟,聊起了别的话题。
过了没多会,来到了岭东大队的大队部。
老孙头正在门口的破躺椅上晒着太阳,老远一看是警车,就站起来颠巴小腿赶紧把大铁门推开。
“甭进去,到大门口停车,俺下来就成。”张本民瞅见了,忙对王道力说。
王道力一点头,“你说咋样就咋样!”
说完,王道力一脚油门冲了过去,然后刹车一踩,“嘎”一声,威风凛凛地停了下来。
老孙头在敞开的大门旁站着,看到警车没进去,就嘿嘿地笑着,小心翼翼地靠上前,想讨个好主动问问。
这个时候,张本民推开车门一下钻了出来,站稳后直了直身子,斜视了眼老孙头,道:“哟,还用上前迎接呐!”
老孙头脸色一变,却也说不得什么,刚好这时王道力也下来了,老孙头马上又堆起笑脸迎了上去,“哟,警官又来了啊!”
“嗯。”王道力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便直接走到张本民跟前,跟上次在巷子口一样,和他很客气地握了握手。
老孙头看得有点傻眼,也自知有些无趣,就转身走了,到门口继续晒太阳。刚坐下,似乎又有些不甘,又起身把大铁门给关上了。
张本民一看,嘿,这老家伙还真是脾气倔,哦,确切地说不是倔,是心眼小、损。
王道力是啥眼色,一看就明白了咋回事,当即脸色一沉,抬手指着老孙头,“干嘛呢,不给进是不?”
“……”老孙头一下就馁了,“俺,俺以为你不进呢。”
“俺告诉过你不进了么?”王道力的语气很冲,“有人还要客客气气地送一下呢,你就不能等等?别的事不干,就看个大门还恁急躁!”
“不是,警官,俺……”老孙头的脸色难堪极了。
“别啰啰,赶紧的吧。”王道力皱着眉头,“待会见着你们大队的干部,俺得好好说说,你是不是年龄大了还是咋回事,连个门都看不好!”
“唉,不是,年龄还不大,腿脚利索着呢!”老孙头一听问题有点严重,赶紧快步走了起来。
这一快不要紧,老孙头脚下一绊,跌了个跟头,把仅剩的两颗门牙给磕掉了。即便如此,他也没多耽误时间,爬起来继续快走,直到把大铁门推开。
“哟,老人家你也太不小心了吧。”王道力看了看地上的牙,“让你开个门,门牙都开掉了呐。”
“早掉了早好,反正也不起啥作用,下面的牙都没了呢,也不好对着嚼东西,纯粹就是个摆设,有没有的都一样。”老孙头吐着血水,还乐呵呵地。
张本民想了想,一咬牙,上前两步对老孙头道:“应该不一样吧。”
老孙头面对张本民的时候,立刻变得阴冷起来,“有啥不一样的,你说?!”
“当然要说。”张本民呵呵一笑,“有句俗话,叫‘吊牙扒了你’,那说明有那么一两颗牙还是挺重要的,不是么?”
老孙头一听,顿时气得脸色铁青。一般杀狗的时候,会用细而结实的绳子拴着狗牙吊起来,然后扒皮清膛。张本民这话,不就骂他是条狗么,咋能不生气?
“看来俺说对喽!”张本民拍起了巴掌,“要不你老孙头能惭愧得脸都青了?!”
“好啊,你……”老孙头干瘪的身子起伏不止,“你甭太过分了!这一次,俺就让着你,也是最后一次!”
正巧路对面有一条瘦弱的灰狗,颤颤巍巍地在路边走着。
张本民弯腰捡起块小石头,用力掷过去。
小石头没有直接砸中灰狗,只是在翻滚的过程中碰到了狗腿。即便这样,灰狗还是疼得“嗷嗷”直叫,瘸着腿跑走。
“老孙头,看着没?”张本民哈哈大笑起来,“你就跟那条老狗一样!”
“行了,今天俺看就这样吧。”王道力看场面的火气味太足,就插上了话,“都各自回去吧,俺也回所里去了。”
张本民一听,说好,并转身走到警车跟前,帮王道力打开车门。
“你恁样对那老头讲话,是不是过分了点?”王道力走了过去,坐进车里后对张本民说。
“不!”张本民很坚决地摇摇头,“你要是知道他以前的样子,肯定不会同情他。”
“行吧,俺不了解情况,也没法多说。”
“感谢王警官的关心,话说到啥程度俺有数。”张本民摆摆手,“你送俺这一趟可耽误不少时间,赶紧回吧。来时俺跟你说的话,是算数的!”
“嗯,好,那俺走了。”王道力点上支烟,发动了车子,一脚油门就飞颠着离去。
张本民转过身,回到大队部门口。
老孙头正气呼呼地关门。
“你说你,这开开关关的,牙都累掉了,可人家进都不进。”张本民笑着说。
这一下,又把老孙头气得不行,他浑身发抖,指着张本民道:“你,你等着,你这是自找的啊!”
“自找?”张本民哼了一声,道:“就好像你能把俺咋样似的!”
“咋了,爹?!”这时,孙玉香从大队部院子里头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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