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护啊,你有所不知……”哲赫查哈还是给凌沺解释起来。
大璟有女子为将、为官的先例不假,荼岚、尔玛等族,也不是没有巾帼英豪出现过,哪个也不比男儿差。
可事非尽同,各有区别。
西南边军统帅,或者直接一点,天门关辖地的统帅,萧无柯,其实就是此地尔玛族、乃至所有少数族裔部民的大家长。
虽然萧无柯一家,并非世代都是承袭这统帅之位,可最起码也会是副帅,是这里最有实权的两人之一。
鉴于天门关长久独存的状态,说他们家是这里的土皇帝也并非不可。
自古不管帝王将相之家,还是豪门贵族,承袭有序后继有人,都格外的重要。
原本这事儿对于萧无柯来说,倒不是什么问题,他有三子一女,长子和次子也都正儿八经的将门虎子,在天门关一带,打出赫赫威名,尤其是其长子萧緷,有勇有谋,乃是真正的帅才,上阵冲杀不弱于人,调兵练兵也极有方略,还要胜过诸多老将。
簇拥、死忠之人遍布整个天门关辖地,甚至有人从梵山、西域纷纷来投,甘心追随左右。
可天佑不测,萧緷身中冷箭,伤口溃烂难衣,英年早逝。
随后萧无柯二子萧罕,执念为兄报仇,性情大变,连连率军杀去梵山地域,最终被梵山设伏,万箭穿心而亡。
人言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其后不久,萧无柯三子,年仅三岁,便患病夭折。
当然,对外宣称是其双胞妹妹萧欢夭折,而真正的萧欢便成了萧焕,终年以男儿自居,小小年纪便入军中,从普通士卒做起,虽然谋略欠佳,但勇武不凡,也算萧无柯后继有人,哪怕不能继为主帅,当个勇猛善战的副帅,还是有可能的。
这天门关辖地各家各族人心也就一直没散,也没有什么内部争斗的心思,仍旧一如既往,转而帮扶支持萧欢。
这个秘密,在帅府都罕有人知,哲赫查哈能知道,也是意外。
他确实是浮屠玄甲军军户后裔,可他父亲并不是乌山骑一员,甚至没有参加过点选。
他们家在大璟建国之后,也是真的就生活在落乌山脉北部,跟天门关这边,虽然临近,但也并没有多少瓜葛。
乌山骑原本是萧无柯二子萧罕统领,随着萧罕被伏身亡,乌山骑也损失惨重。
原本就是浮屠玄甲军军户的人,本就不算太多,这一下算是断了代,即便后来萧无柯一脉人培养的乌山骑军户,都锐减大半,只余一些后备兵力补上,却也堪堪半数。
兵源倒是还有,萧无柯一开始也予以补齐,可是终究不是自幼培养,临时成军,便是训练再严厉,也难掩乌山骑战力衰退的事实,屡屡大有损伤。
后来就有人来找他们这些跟浮屠玄甲军有渊源的在外之人,他们一些没有断了传承的人,被带入天门关辖地,成了乌山骑的后备军。
没有让他们参战的意思,而是让他们起到教导的作用,用浮屠玄甲军的方式,训练几年,重新练出一支真正的乌山骑。
跟他类似的人不多,还不足百人,他在其中算是垫底的,可他们家祖上那也是出过浮屠玄甲军统领的存在呢,也是有祖辈荣光的,自然不甘人后。
于是他每日都会给自己加练,很是刻苦。
萧欢其实当初就是跟着他们训练的,同在一个屋檐下,也是个对自己要求高的,经常跟他一起加练,两人也不时对练比拼。
有一次比拼中,俩人有些上头,下手都少了些顾及。
可女人么,总有那么些天是不太寻常的,比斗时没发现,可过后,哪还隐藏的住。
好歹只有他们俩,没有别人发现。
然后萧欢就翻脸了,警告他不要将此事说出去,就把他撵走了。
啥男儿热血将军梦,也算拉倒了。
“个子挺大,心眼真不大啊。”凌沺砸吧砸吧嘴,乐了一声。
然后就有些挠头。
女子有些时候真的有别与男子的。
单说萧欢这事,他啥情况都不了解,就给秃噜出去了,怕是要引起些风波来了。
毕竟血脉相传,在太多人潜意识里,都是老爷们的事儿,是父系传承的,而非母系。
萧欢若是萧焕,那该支持继续支持就行了,哪怕有联姻,也无非争个主母之位,只要他不拉垮,起不了太大风波。
可萧焕是萧欢,那就不一样了,联姻倒是还可以联姻,但目的就不一样了,原本没什么心思的人,此后也不免有些想法。
除非萧欢招个赘婿,甘心辅佐她,有了孩子也跟萧姓,可里面的道道也不少。
有些实力的吧,别说人家甘不甘心,萧无柯爷俩能不能放心,也是个事儿。
即便他们都没问题,那这些年心向他们一家的人,又作何感想,还会一如既往地支持萧欢么。
越想,凌沺是越头疼,咋就惹这祸了呢!
“那啥,能不能保证这话不会流传开来。”凌沺拍拍额头,把那个校尉喊回神,问道。
“难!”这位也不冷肃了,满脸愁容,满脑子浆糊,对凌沺的不满更是扶摇直上。
这里的军士,听他的不假,可那也得分什么事!
天门关辖地拢共就这么多人,有联系的人多了,出身各部各家的都有,这种事怎么可能全部都会按下来不说。
何况乌山骑那边也有百人,附近还有些村民,离得不近可也不太远,谁知道听没听见一些话。
“难也得做!想办法按下来。另外,别忘了让前面给我们备马,我得尽快去天门关。”凌沺也有些烦躁,闷声再道。
“是!”校尉不情不愿的领命。
“你们什么都没听到,切记祸从口出!”凌沺看了一圈图仑合谷等人,警告一句。
对天门关这些人,他没什么震慑力,对图仑合谷他们还是有的。
众人闻声尽皆应下。
凌沺也不再多说,闷头往前快行而去。
……
“萧帅,景原口急信。”
天门关关城内,西城墙内有一座大宅院,那里就是萧无柯的大将军府。
不过这位一般不怎么在府中,而是常年居住在西城墙的城门楼。
此时萧无柯正在看着关外,眺望远处,可以隐约看到大概两千多人,在那里聚集,形成一个厚实的长方形阵列。
而在他们两旁和身后,零散的分布着数千骑兵,三五百一队,各自成阵,离得也不算太近。
在远处,五六千梵山军列阵安营,三者成对峙之态。
大将军府长史柳雎,快步行来,递给萧无柯一封鹰信。
“焕儿跟凌沺起了冲突?”萧无柯接过信,没等看便淡淡问道一句。
“冲突是起了,但是不重要!”柳雎急声道。
“挨揍了?也是好事,省着他一天不服不忿,自觉天下无敌了。”萧无柯却是仍旧不紧不慢的张开信纸。
若是以往,萧帅这般神态,在他们心里那是老成持重、从容不迫,是气度是风范。
可现在柳雎却是心中吐槽不断,急得抓心挠肝。
然而不待他催促什么,萧无柯已然猛的一瞪眼,神色有些僵硬,继而复杂百变。
“也罢!也罢。”良久,这位年近六旬的老帅,将信纸揉碎,轻叹失神。
“萧帅,此事干系重大,需立刻应对才是!”柳雎不禁急声再道。
“放任自流便可,我还没死呢,不用多理会。”萧无柯却是神色恢复如常,摆了摆手。
而后再道:“你亲自走一趟,把那孩子跟凌沺一并接过来,她绷着的弦断了,别人去怕是稳不下来。”
“???”柳雎百般不解,脑中却蓦然响起那句‘我还没死呢’,心下当即一凛,而后迅速安稳下来,道:“我这就去。这些年,也苦了这丫头了,能放松一下,也挺好。”
“放松?呵!”萧无柯轻笑一声,兀自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柳雎见状,苦笑一声,也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别有敌意,那是个混人。”身后飘来老帅的叮嘱,柳雎脚步一顿,虽是背身而对,也是点点头,起步离开。
“老二啊,老二,你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放出这么个货,还跑到我这来干嘛?”柳雎走后,萧无柯无声低语,有些头疼。
凌沺若是在这,他会发现,萧无柯跟二大爷很像!
长得像,眉眼间的一些细微的动作,更像!
尤其是算计人的时候,不动声色,却会习惯性的严肃起来,满是不苟言笑之态,还带着些莫名的严肃威势。
“不过,他来把事挑出来,倒是也正好。就看你的名头,有没有用了。”萧无柯再度低语一声,片刻,面上露出一抹轻笑。
……
凌沺自是不知这些的,此时的他沿路向西再行七十里,有哲赫查哈这个对这里熟悉的人在,可算是接续回到了官道上,来到一处官驿。
马匹早已备好,虽然图仑合谷等人已现疲态,凌沺却也没有多歇息,吃了顿热乎饭,就带着众人彻夜前行。
昔日他斥责周更,祸从口出,管不住自己的嘴,现在他自己因言生患,啪啪打脸暂且不谈,得给自己的错买单啊。
心里头啊,急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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