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北军堵门这一手,确实是把好些人气的不轻。
但是要说有多在意,那也不至于。
他们来了,其实就足够了,里面还真用不上他们。
这个时候非要往里进,反而并不太好。
至于朔北军,一直等在这,只是堵门不进,身为外军适当避嫌之外,其实也有大用。
堵住了延禧门,是堵死了左金吾卫等人的退路,堵住了这些先后赶到的文武群臣。
但是!
他们并没有堵住东宫。
东宫可是也有太子诸卫府军可用的,这些人不动则已,太子吕思明大义灭亲也没问题。
可若是发兵而出,与左金吾卫等一路,那朔北军就有了用武之地。
只是至今为止,东宫仍旧没有任何动静,就像是充耳不闻,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样,仅是沉寂。
“让其他人都散了,请林相、太尉来昭华殿,把太子也叫来。”隆彰帝脸上并无喜怒之色,只是眼中有着浓浓的失望和愤懑。
然后不再多看城下一眼,转身离开,没有理会被夏侯灼擒在手中的吕羡一眼,只是下墙头时,略微顿足,看了下沉寂的东宫。
至于墙外,在连云霄带着一众夏侯亲兵开始发力,皇城、宫城打开门户,封边歌等人率军杀出的一刻,就已经落下帷幕。
没有什么激烈可言,现在也没几个人真的去在意了。
那里发生的,就像是一场流了好多鲜血的闹剧。
它本身现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随后将引发的一切。
……
“一万黑甲部曲,不可能凭空出现,哪怕有左金吾卫遮掩,也不可能毫无声息的出现在皇城脚下。”
随着一队骁果禁军将林佑芝接入宫城,皇城北墙上的朝中大臣们,也被勒令散去。
没人聚集,没人商议,最起码在这里不会有人现在这么去做。
便是林肃南,也只是对尹格这般说道一句,便径自离去。
尹格愣了一会,脚步飞快的往家中回返。
他们现在能做的事情,其实很多。
人不会凭空冒出来,尤其是长兴内城,这么多人是不会人人都无户籍可查的。
无关之人,还可以等、还可以仔细考虑,但他等不了。
尹家国公位,基本是保不住了,可尹家上下数百口人,或者说小点,他自己的官职、妻儿,还是可以争取一下的。
而同时,刑部、大理寺、京兆府衙,也动了起来。
目标大抵都是一致的。
尹格是因为尹寻枫参与其中,而不得不自救。
他们也得为自己的失职,做出弥补。
长兴本就压抑了好些天的氛围,随着他们的动作愈加沉凝。
而掀起这一切的余肃,此刻反而淡定的坐在府中,紧闭的大门中,甚至有悦耳的丝竹声,隐隐传出。
“家主,都失败了。”余福快步走到余肃身旁,低声禀告道。
只是他脸上不见一丝慌乱、颓败,神色自若。
余肃更似乎毫不在意一样,仍旧缓缓拿起块糕点,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那些废物,这几日一定会盯着皇城周围,死命追查。你放出些人去,给他们点儿甜头尝尝,把他们勾住了。”余肃喝口茶,润润喉咙,轻笑再道:“最迟天明,就会有人来带我入宫。不要多去管什么,家里人哭也好、闹也好,由他们去。待我入了皇城,你即刻带他们所有人,从西城离开,去北地郡跟逸儿汇合。不用去管结果,直接调动所有人手,南下攻取长兴。”
从苏连城亲自来封府,他就知道这次装不下去了。
别人不知道他有私生子,隆彰帝和苏连城这俩他少时好友,还是了解的。
所以他也没打算再装。
而且在他这里,真正不容有失的,只是北地郡那边而已。
其实也不在柯繁逸这个私生子,而是这张钩织了数十年的网,绝对不能破,那是他的根基。
至于长兴这边,说重要也重要,可重要的不是结果,而是这个过程。
夏侯灼他们不曾轻视他,他又何尝轻视过夏侯灼他们。
只不过挑动一帮傻子,去试探、麻痹他们一下罢了。
当然,更主要的,是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可以一锤定音的机会。
他很了解隆彰帝。
当这一切全部败露之后,隆彰帝绝不会第一时间杀他、抓他,而是会将他召入宫,当面质问他、痛斥他。
不是他有多特殊,而是隆彰帝心里自己不舒服,觉得自己错付了,觉得不甘、觉得愤懑,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需要一些劝慰自己的理由。
这,就是他的机会!
满朝文武?
谁在乎啊,一帮墙头草罢了。
便如百多年前,吕氏夺他余家先祖王位建国大璟一样,只要他成了那个绝对的强者,这些人自会顺从、拥戴。
这么多年了,他们不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么。
再来一次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他们也被隆彰帝削弱世家之举,弄得怨声载道了。
“家主,宫中的人手,全都没动,他们会不会有所怀疑?”余福迟疑道。
“当然会怀疑。”余肃笑的更灿烂一些,“可我要的就是他怀疑。十六卫将领,在我掌握的,也就还有四五个,用这四五个牵制住三十多个,多划算。”
灿烂的笑意,掩饰不住眼中的冷芒。
府军?私兵?
他从未将之当做胜负手。
他在隆彰帝面前,装了这么多年孙子,可也不甘心着呢。
他不仅要赢,还要摧毁隆彰帝的骄傲和自信。
还有夏侯灼。
万人敌么?天下第一么?
可那又如何,阡陌崖一众的底牌都亮出来了,他的可还没有呢。
被高手围杀你们不愿,那就死的凄惨些吧。
看着满脸胜券在握的余肃,余福没有再开口。
他们准备了数十年,他其实也不相信会是无用功。
结果,不会离得太远的,很快就可以看到了。
……
“戏演的真拙劣。”昭华殿内,隆彰帝、夏侯灼、林佑芝,三人落座,隆彰帝对夏侯灼直摇头。
“圣上又不在意,有些傻子信了就行。”夏侯灼微微一笑,并不见任何拘谨,轻松自如的很。
“要不是朔北军出现,老夫也成了傻子了。”林佑芝自嘲一笑,看着这俩人,觉得有些疲倦。
“向林相告罪了。”夏侯灼对他拱拱手,略表歉意。
“何必如此急切?”林佑芝摆摆手,不解的看向隆彰帝和夏侯灼。
这次‘平叛’的功劳,几乎算是都让阡陌崖一系得去了,可这并非什么好事。
阡陌崖上下两辈人,掌握的军权已经很重了,这一次又几乎连汤都没给别人留。
而且,从夏侯灼开始动手,到连云霄率夏侯亲兵发力,真的是给隆彰帝看的?
那个时候,可不止隆彰帝亲临了城头,还赶来的人,可也基本都到了。
兵多、将广、权重,还能打的夏侯灼等人,直接把所有东西摆在了台面上。
此事以后,留在朝堂的所有人,都不会对此坐视不理,一致联手将之压下去,几乎是必然。
这对夏侯灼他们有益吗?
看似没有,其实很多。
这才是夏侯灼要给隆彰帝看的态度。
他在告诉隆彰帝,他没有藏着掖着,至于随之而来的事,他无所谓。
甚至可以说,他这是在自请削弱,以换长存。
可这些事,心照不宣即可,没有必要拿出来说,林佑芝也不会去提。
他要说的,是在这之后。
夏侯灼等人来上这么一出,就不会等到被人针对,隆彰帝随后明升实削,便可以面上很好看的将此事解决。
然后呢?
大璟各军,将会空出很多关键位置。
这些位置谁去补上,世家子弟?
以往会是这样,可当下绝不会是。
可军中寒门将领,真有这个能力的,寥寥无几,真的可堪大任否,林佑芝是持怀疑态度的。
他觉得,若是不这般作为,缓缓图之,让这些寒门将领,再磨炼个三五年,岂非更好。
“并非急切,只是需要。”夏侯灼得到隆彰帝示意,对林佑芝缓缓言道。
各地世家频繁起事谋逆,其实跟他们关系很大,他们崛起的太快,占据的位置太多,这让很多人觉得不公平,也让很多人觉得有危机。
而这份公平和危机,他们在隆彰帝这里又得不到解决的可能,自然会剑走偏锋。
但现在,夏侯灼等人所展现的,是在他们眼里,可能会让隆彰帝也心生忌惮的实力,夏侯灼等人便顺理成章的会被‘打压’。
这能缓解很多人心里的压力和不平。
大璟这些年步子很快,繁盛的背后,也有很多隐患和矛盾。
一而再再而三的有叛乱出现,百姓对大璟的信心,会崩塌的。
若能籍此,将这些情况缓解,争取出更妥善解决的时间,再好不过。
当然,还不仅如此。
此间展现最多的,是夏侯亲兵,三千人对一万,跟屠戮差不多,这也是个巨大的威胁。
削减各府亲兵的号角,也可以就此展开。
甚至,这个目的与前者呼应,且更加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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