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了何事。”隆彰帝放下奏折,一脸严肃的看向去而复返的几人,声音低沉。
“请圣上过目。”司徒彦璃呈上一封加急奏报,苏连城连忙接过去递给隆彰帝。
北地郡比邻京畿,往返速度很快,有周更带路,萧无涯亲率百名刀兵,直奔黄龙,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将所有在私妓坊中的一干人等,直接现场抓获。
其中有官身、勋爵者,便有二十一位,涉及整个北地郡范围,包括一些京中勋贵。
从其内翻出一应账簿等所记,除被抓获之人外,涉事官员勋贵之数,足足三百余,虽大多都是没有实职在身的,可影响也将极为广泛、恶劣。
简单审讯得知,这私妓坊存在已有近二十年,被抓、拐女子多达三千人以上,每年都有近百人被在其中折磨致死、或疯癫痴傻。
解救出来者不足五百人。
而且不仅有女人,还有男女孩童,满足一些人的变态癖好。
甚至有壮汉。
他们的作用,是在其内与虎狼搏杀,亦或者说给虎狼为食,更加准确。
除此之外,其中还有蛇窟、犬舍、炮烙刑台等存在,形同炼狱,是个真正的魔窟。
这个私妓坊,金银交易不少,但不是主要目的。
而是籍此,形成了一张庞大的,几乎覆盖整个京兆郡北部、北地郡、安定郡的权贵网络,在其中为所欲为。
“时下,齐国公欲分派人手,急往各地捉拿相关人员,随行刑部官员不足,一营刀兵分派出去后也所剩无几,臣请圣上准许臣即刻前往北地郡。”司徒彦璃再道,眼中怒火已然喷薄而出。
她本以为此事并没有多严重,各地暗道或者豪绅等,这般行径的虽然不多,却也不是个例,有人去抓了、杀了也就完了。
可此间奏报之详尽,描述之惨烈,让其深深为之震撼和惊怒现在是满腔的杀意,恨不能立刻飞过去,杀了那些畜生!
“嘭!”的一声,隆彰帝看完全部奏报,也是狠狠一巴掌拍在桌上,脸色阴沉的可怕。
“你去,带两千骁果,把梁国公府给朕围了,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准进出!”隆彰帝没有回应司徒彦璃,对苏连城一摆手,冷声言道。
别人不知道余肃有个私生子,他和苏连城是知道的,甚至那个名字还是他们三人少时一句玩笑中起的。
是以,看到被抓获那些人的名册,看见那个名字,隆彰帝直接就想到了余肃。
此事与余肃有没有关系,还得查实,但他知道,余肃八成逃脱不了关系,且即便没有关系,余肃也绝对会想办法去救这个私生子。
“老奴这就去。”苏连城心中轻叹一声,随即神色肃然退出殿内。
“你,去趟白山国公府和北安郡王府,他们不是说自己未有寸功嘛,这次就给他们机会。令北安郡王李常思为京北巡察副使,同白山国公吕郃忽古率狼骑五千,即刻前往北地郡。”然后隆彰帝又看向凌沺再道。
“臣遵命。”凌沺诧异一下,但动作不慢,即刻领命而去。
“圣上,此事由我臻武司而起,臣请同往!”司徒彦璃见这半天没有给她的回应,急声再道一句。
“不准。”隆彰帝断然拒绝,随后再说道:“你已非江湖武人,该明白自己的身份。现在这个样子,你过去能做什么,把所有人都杀了吗。这件事,朕,要彻彻底底的查,所涉上下人等,现在都不能死,你可明白。”
“臣……明白。”司徒彦璃长长地吸了口气,强自镇定下来,缓缓的回道,颇为无奈和不甘。
“林相,命刑部侍郎于昭、大理寺少卿牛耀、御史中丞张霖风同往北地郡,配合齐国公等,就地严查,务必事无巨细,全部查清,无论涉及到谁,全部捉拿,不可有一人错漏!”隆彰帝再对林佑芝道。
“是,臣领命。”林佑芝随即也直接离开,没有再逗留,老丞相这次也是震怒非常,气的不轻,手都还有些哆嗦呢。
“让北林去趟泾阳吧。”隆彰帝有对夏侯灼道。
“圣上,让奚国公去吧,他更合适。北林已入骁果,此间不易轻动。”夏侯灼言道。
隆彰帝闻言看了夏侯灼一眼,眼底似有火焰一般,随即点点头,“便依太尉所言。”
“严卿,武吏征募一事,需要从速。太尉此前建议,由凌沺往西海一行,你以为如何。”隆彰帝随即敛去所有情绪,对司徒彦璃再道。
“臣去吧,臣是个纯粹的武人,很多事情并不能处理妥当,让云丛留下处理吧,他比臣合适。”司徒彦璃闷声道。
她又不傻,这事之前一点没人知会她,现在却是说了,不就想让她找个地方待着,省着去北地捣乱么。
“嗯。”隆彰帝也不出意料的点点头,“他的江湖经验还是少了些,威望也不足,那边各路江湖人物汇聚,不乏成名多年的前辈武人,确实你去更妥当些。”
“臣即刻出发。”司徒彦璃面色沉寂,施礼退下。
“圣上勿怪。”夏侯灼帮着告罪一声,有些头疼。
司徒彦璃就是这么个人,她从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或者说根本不屑去隐藏。她只是最真实的她,从未变过。
若非,她的武艺、声望,是最合适被司徒家推出来的,又有牛魔的这层原因在,确实并非是真的合适的臻武司掌管者。
“无妨。”隆彰帝摆摆手。
“夏侯,你说真心真的能换回真心么。”隆彰帝示意夏侯灼坐下,轻叹道。
“臣一直坚信不疑。”夏侯灼轻笑回道,随即向隆彰帝微微欠身,道:“可圣上对梁国公,并非真心换真心,而是放纵、或者说宠溺。”
“可他和连城,救过朕的命啊。”隆彰帝再叹一声,眼神有些恍惚。
似是回到了数十年前,那时他们青春洋溢,三人同往边疆,匿名从军。
彼时的少年皇子,就体格好些,算不上会什么武艺,被分在了一个燕北的戍堡为卒。
而余肃和苏连城,都有家传武艺在身,甚是武勇,很被边将重视,留在身边,成了精锐骁骑的一员。
两人本来想一同跟去戍堡为卒的,但是被隆彰帝阻止,更不想暴露身份,便作罢了。
如此三个月时间,余肃和苏连城,都很快成为了百长,时常到各戍堡巡防,两人都会时常给隆彰帝带去些东西,毕竟戍堡里条件,还是很艰苦的。
又过了月余,燕北已经入冬,隆彰帝刚啃上苏连城带去的鸡腿解馋,戍堡便是乱了起来。
黑压压数万缑山军南侵,一座座戍堡燃起熊熊狼烟,向后方城池、边关传信。
而他们自己,则瞬间陷入兵戈之中,一座座戍堡被毁,很快就轮到了隆彰帝所在。
虽然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接敌,但却是第一次遇到这般大的场面,苏连城欲要带隆彰帝骑马突围,可隆彰帝已经扔下鸡腿,拎着长矛,站上了戍堡墙头。
打了仅仅两刻时间,面对近千敌军的戍堡,便摇摇欲坠,将士们所剩无几,隆彰帝也身中两箭三刀,伤势不轻。
苏连城疯了一般的护在他的身前,一人一剑守在戍堡上,不断的杀敌,也不断的受伤。
他的要害,就是在那时被人伤了的,随后才在谣言下,来了个干净利索。
而就在当时那种伤势下,他一人也仍旧强撑了下去,足足又撑了两刻时间。
随即另一边的余肃,亮明了身份,借来三千精骑突围杀至,将二人救下、带回关城。
正是因为这些,隆彰帝继位后,可以说对二人和他们各自家族,有了最大的宽宥。
即便犯了事,也多是说上几句,然后就给大事化小,轻飘飘处理揭过,随后该重用一样重用,该信任一样信任。
至于小事,他更是干脆视而不见,权当没发生过一样。
“那是一个臣子的职责。”夏侯灼言道。
“连城也总这么说。”隆彰帝苦笑摇头。
夏侯灼没有再说话,隆彰帝也没有,俩人就这么坐了半晌。
直到午膳时,林皇后到来,夏侯灼才准备离开。
“夏侯,这几日宫禁,就交给北林吧。”隆彰帝见状,淡淡道。
“是。”夏侯灼领命离开。
……
随后几日,长兴城内,歌舞升平、坊市喧嚣中,逐渐有了些压抑。
锦衣怒马的世家公子,罕见了许多,各家青楼乐坊的达官显贵,也几乎都没了踪影。
梁国公府周围,日夜有骁果禁军重围,内城各坊不断有勋贵被急火火的刑部或大理寺差役带走,一家家府邸被抄家封门,似乎都在述说着,乱了的不再只是边地,这腹地核心,也将迎来一场偌大的风波。
而此时的凌沺,正在长兴北城门外,推着仍旧不能大肆活动的罗燕途,等候在路边。
罗焕今日会到达长兴,为罗燕途的婚事而来。
“老谢?”可还没等来罗焕,凌沺倒是先一眼看到了瘦成皮包骨的谢皕安,差点儿没敢认。
“见过叶护。”又灌了口酒的谢皕安,愣了愣,胡乱的对凌沺拱了下手。
“三牛子,给薅过来。”凌沺见他这副形容和神态,懵了好一下,连忙对吴犇道。
“算了,打听下他家在哪呢,给他拎回去,别让他出岔子喽。”随即想想,便暂时作罢,再道一句。
吴犇也不含糊,过去给搀住,架着往城里去。
“可惜了啊。”罗燕途转头看去,轻叹一声。
一年后再见,当初踌躇满志、胸怀热血的兵部员外郎,竟是成了这般模样,让人唏嘘。
凌沺默不作声,目光投向远处的大队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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