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锅造饭,肯定缺不了火和烟,凌沺有意为之下,朔北军虚张声势,弄出万人大军的样子,灶火添了一倍。
半个时辰之后,朔北军更是人手两支火把,有的人甚至马鞍上还固定着一支。
虽是落日方尽,天还没有黑透,但这万余火把,也照亮了一小片天地,大军列阵缓行,影影绰绰间,入目尽是火光摇曳,满耳都是沉闷踏踏马蹄声。
“叶护,屠耀千夫长和红姑娘,已经入城,晟王无恙。”
行抵庸庐城东十里,王鹤和刘兆带人从隐匿处现身,与大军汇合,禀告凌沺当下情况。
“而且说是义勇,但这些缑山人并无具体统属,大概分成了三拨人,且无兵甲、战力稀疏,没有整齐队列,更像是作乱流民。”刘兆再道。
这些所谓缑山义勇,其实并不勇,只是一群拿着削尖的木棍,连刀剑都没有几把的百姓。
不通军伍,阵型混乱,他们只是冲进去,这些缑山人就顿时乱做一团,屠耀和红娘没费什么力气,就抵近庸庐城墙,攀附而上,他们也顺利撤出,甚至连追击都没有遇到。
“李砧,带百人前去,让他们领头的过来见我。”凌沺闻言道。
随即李砧带队急奔向前,凌沺也率大部朔北军,直接前压,做合围待攻之势。
遍野的火把摇曳,一面面朔北战旗招展,庸庐城外的缑山人,登时慌乱起来,嘈杂的声音,比万蝉千虫的鸣叫都让人烦乱。
“你们头领何在。”李砧来到这群缑山人面前,暴喝一声。
周围的缑山人瑟缩的拿着手中的简易长矛,却只是对着他们,并没有敢阻拦,离着数步远,战战兢兢。
若是换个人来,或许他们还不至于此,但招展的朔北战旗,让他们恐惧万分。
而今的凌沺也好,腰悬敌首的朔北军也好,在缑山地域已如杀神厉鬼,能止小儿夜啼,能让大人丧胆。
“我们只想离开,没有作乱的想法,你们不要逼人太甚!”很快,就有七八人来到李砧面前,他们倒是有些胆气,但也色厉内荏。
“随我去见叶护。”李砧并不多言,只是冷然道。
“不可能!见了那个杀神,哪有我们的活路。”那七八个缑山人,纷纷叫嚷道。
在这里他们再散乱、恐惧,还有上万人可以互相支撑,独自去见凌沺,他们可就真成砧板上的鱼肉了。
“这可由不得你们!”李砧冷喝一声,身后百人,唰的一下抽刀在手,冷厉剽悍的看向四周。
顿时周围缑山人,吓得退后数步,有些人甚至手中的简易长矛都掉在地上。
“路合,你们就去吧!”沉寂片刻后,有人对那领头之人说道,满是胆战哀求之意。
随即这种声音此起彼伏,皆是劝他们去见凌沺。
那七八个领头之人,顿时为之一滞,面现苦色无奈。
还没等咋滴呢,就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凭着万人互相支撑的想法,像极了一个偌大的笑话。
“呃。路合大哥,这里你最厉害,就你为代表吧,我们都听你的。”
而且这还不是结束,几个人相视一眼,齐齐往后退去,只留下名叫路合的男子一人。
他们大多其实并非临江郡一带人士,有很多都是从宁北原北边一带过来的。
夜皛等人连破数城之后,这些城池的居民,大多被驱赶离城,他们很多人都是那时藏匿山野,然后缓缓北行,想去韦吉诸部混条生路的。
路上又汇集了诸多被弃城池迁徙途中,逃出来的人。
他们都是得知普克岳已经在墨江以北地域,占得一片地域,前去投奔的。
而且他们原本并没有聚集在一起,还是这吕羡闲来无事,四处游逛,挡了前路,甚至有四下抓捕流散人员的举动。
这才逼得他们聚在一处,想将之解决,再顺利北渡。
哪成想,吕羡身边虽只有数百人,但无一不是精锐,还是被他们逃到了这庸庐城内。
更没想到,仅仅一天,他们还没想好接下来怎么办,朔北军居然就杀了过来。
路合心中憋闷之极,这帮家伙,要是早能都听他的,何至于是现在这个局面。
他娘的,送死的时候,倒是把他推出来了。
不过其倒也有些担当,明知是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的事儿,当下不再犹豫,满脸灰败的跟着李砧来到凌沺面前。
凌沺几番询问,了解事情经过后,也有些哭笑不得。
“你且回去,两刻钟内,让你们的人,给我让出一条通路。我只管把城里的人接走,你们何去何从,与我无关。”凌沺言道,李砧代为翻译给路合知晓。
“真的!?你不杀我?”路合是又惊又喜,连忙激动问道。
凌沺摆摆手,示意他速去。
路合将信将疑退去数步,见凌沺一众果然没有其他动作,当即变为飞奔,大步跑回去,别说两刻钟,一刻钟都没用上,一众缑山人相互呼喝通传的情况下,庸庐城外让出一条二十丈宽的通路,生怕让得路窄了。
“三白,带人过去,把人接出来。”凌沺见状,把夜皛派了出去。
城外这么大动静,城内自不会一无所知,夜皛领一千轻骑抵近城门后,城门便已打开,屠耀和红娘先行归队,随后吕羡一身灿金甲,带着数百轻骑也跟着行出。
“见过晟王殿下。应太子殿下所请,接晟王同行,至璞灵关后,会有人来与殿下汇合。”凌沺拱手浅施一礼,淡淡道。
“我要你死!”吕羡脸色铁青回了一礼,没有多说什么,转瞬却是看见了那路合,当即暴吼一声,手中长戟挥动,就要策马过去,将之斩杀。
被一群面对凌沺如此战战兢兢的流民,堵在城内,还得去信缑山求救,这让他大感颜面尽失,将沦为笑柄。
而罪魁祸首,正是这他抓了三天都没抓到之人,只欲杀之后快。
“哼!”凌沺见状双眸绽放厉芒,长刀反持,一下将吕羡砸落下马,朔北军众将士也直接张弓立矛,指向略有骚动的吕羡随行精骑。
如此,瞬起躁动的缑山一众人,才又安静下来,默默向后又退出一些。
“走。”随即凌沺大手一挥,朔北军直接往西行去。
“叶护,这不太好吧?”恩佐凑近凌沺,低声道。
他们可是来救人的,现在就这么把吕羡等人扔下,还不如不来呢。
而且这可是太子长子,还是单字亲王,就这么一点儿颜面不给留,怕是得把人得罪死,他们以后去了长兴,免不了有麻烦。
“不怕死他就留下,我还高看他一眼。”凌沺冷哼一声,对太子父子感官更差。
他倒是不在意缑山人的生死,但真放任吕羡杀了路合,这群缑山人难免觉得他说话不算话,一旦反抗,就又是一场厮杀。
为了救这么个废物,哪怕伤了一个人,他都觉得亏得慌。
见状,朔北军一众也不再多说,甚至有些人面带微笑,或是嘲讽之色。
该说不道的,凌沺这个脾气,和当下的处置,还是很让大伙认同的。若为了这么个玩意儿,打上一场,他们也觉得憋屈。
而留在原地的吕羡等人,发现这些在朔北军面前绵羊一样的缑山人,又有了变成饿狼的趋势,当即离开,不远不近的吊在朔北军后边。
“凌沺!今日之辱,必教你千倍奉还!”吕羡看向凌沺所在,眼中怨恨之色毫不掩饰。
再说那逃过一劫的路合。
其对着凌沺西行背影,深施一礼,随后看向身边众人,笑道:“咱们这三万兵力,能从朔北杀神手里逃生,还有过万剩余,真是不易啊!”
“??”周围人尽是不解的看着他。
“咱们就这个样子,即便能到墨江北,又能有什么用,还不是只能被人呼来喝去。”路合看向他们摇了摇头,再道:“我可不想再这么下去。”
虽然此间什么都没发生,但他们可以编啊。
这般一说出去,能给凌沺再壮些声势,以做报答不说,他们自己也有了声势啊。
凌沺及朔北军参战不算太多,但一个个战绩可就摆在那里,动辄全歼,或者将缑山军杀到崩溃逃散。
而他们,居然能完整从凌沺手中‘逃出来’这么多人,那不也变相说明他们也有两下子么。
如此,他们去了墨江北,未尝不能混得自己的一片天地。
“高!路合大哥脑袋果然比我们灵光多了。”
“对对对!不仅脑袋灵光,刚才那也是临危不惧,胆气十足啊!”
“以后我们就听路合大哥的!”
…
路合将心中所想说给众人之后,得到热烈的响应。
先有独自去见凌沺的‘壮举’,再有这番长远‘雄图’,路合真正的成为这万余义勇和数万老弱妇孺的头领。
……
……
缑山城中,太子吕思明彻夜未眠,心中犹自担心不已。
直到谢皕安拿着两封鹰信,匆匆而来。
“混账!”吕思明看过鹰信之后,狠狠一巴掌拍在木椅扶手上,脸色青红交加,眼中有颓然之色。
“属实混账。”同在此间等候消息的夏侯灼,也看过鹰信之后,冷笑一声,拂袖离去。
看着如此表现的夏侯灼,吕思明脸色更加多彩,最后转化为满脸的失望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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