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时间,白马过隙一样流逝。
前两日隆武城内千百锅灶同燃,操练之声震耳欲聋,从嘈杂纷乱,逐渐变得有序一些,烛火彻夜不息间,将士们从精神抖擞,也变得疲惫乏力。
第三日数万将士,一一发刀配甲后,回去睡了个长觉,城中只有呼噜声此起彼伏。
翌日凌晨,不算丰盛,但也热乎管够的一顿早饭下肚,城中兵马集结列阵,凌沺带着众将等在南城外。
“恭迎太子殿下。”数千轻骑伴着踏踏马蹄声和漫天烟尘而来,看清了旗帜和一身雪白蟒袍的当先之人,凌沺率众迎上,俯身一礼。
“凌将军免礼。”太子吕思明亲自下马,不顾双腿疼痛,龙行虎步上前,带着明媚的笑容托起凌沺。
“请殿下入城。”凌沺侧身引臂,言道。
“你我同行。”吕思明拉住凌沺,阔步向城内走去。
“殿下,此番战事紧急,臣麾下将士不多,无力分兵继续驻守,劳烦殿下匆忙赶至,实在罪过。”凌沺被谢皕安拉了一下,落后半步,随即想起来老谢的叮嘱,拱手言道一句,歉意贼假。
“众将士为大璟戮力外战,平边境祸患隐忧,孤能做些力所能及之事,深感高兴,何来怪罪之言。”吕思明笑道,好似没看见凌沺的虚假一样。
“谢过殿下宽仁体恤。”凌沺假模假势的再谢过,言道:“臣等恐误战机,殿下亲军接管城防后,将即刻启程发兵,城内一应事务将由吴先生等府上客卿,代为与殿下交接清楚。”
“如此也好。众将士以职责战事为先,孤心甚慰,待众将士得胜归来,孤为你们摆酒庆功。”吕思明表情明显僵了一下,他委实是没有想到凌沺这么不给面子,半句话都懒得多说,直接就打算走人。
当下对姚冬晨一摆手,命他去城上接管城防。
随后黄宁所部亲军,迅速下城集结,整军待发。
“朔北军并扬武营备卒,整军已毕,请殿下发令出兵。”捂了半天脸的谢皕安,不等凌沺开口,自己上前一礼对吕思明先行言道。
“大璟万胜!”吕思明高喊一声,举臂做振奋状,然后有些死寂。
“大璟万胜!”凌沺见场面太尴尬,大喊一声,对吕思明正经行一礼,再道:“出发!”
“大璟万胜!”
众将士高喝一声,斥候队率先出城。
屠耀领四百人向前快进,潘三猫在左、夏白鹰在右,各领三百人,迅速铺散开。
随后恩佐科勒率三队亲兵营离城,接着是韩馥渠领一万罪卒、洪鼎所部、被抬着的薛客领所部,相继离城。
最后是夜皛率四队亲军在后,防止罪卒有人掉队或逃跑。
“果然是阡陌崖的底子,没一个好的!”吕羡看着父亲的尴尬面色,愤愤低语一句。
“他这是不想跟我们有任何牵扯。”吕思明低语一句,再道:“以后不再理他就是,这次来反正也并非因为他。”
这种场面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在百乌城,雍虞胡绰和雍虞业离也是一样,这也彻底绝了他接续这门亲戚,联络感情的心思。
“三白,李先生,前三日行军之事,就交由你们看顾了,转道之时我会与你们汇合。”大军离开隆武城二十里,凌沺找来夜皛和李具,吩咐一声,打个呼哨唤来小青,上马离开,留下一众人大眼瞪小眼的不知所以,更不知道小青是什么时候出城,且跟在他们附近的。
……
……
而不管他们各人何为何想,两日前,宁北原南侧临近宁山的位置,就已经先战过一场。
“大皇子,斥候回报,敌军此时仍加紧攻打宁山各城,且受阻宁山城下。”
苏温录允率军五万,昼夜连行之下,仅用了四天时间,就已经赶到宁北原。
数千斥候,向前散布探查后,将所得情况回禀苏温录允知晓。
此间他们选择有三。
其一,快进宁山城附近,与宁山城守军内外夹击,合取攻城璟军。
其二,抢占宁山高点、易行各路,形成居高临下之势,使随后北上的璟军无法顺利行进到宁北原,被阻此地,顺便等苏温录野中军前来。
其三,再进三十里,陈兵宁山北侧山脚,挖陷坑下绊索布置拒马、路障,静待璟军到来。
选择快进夹攻,虽看似最好,但有孤军深入之嫌,且有违苏温录野的旨意。
选择后一种,又将地势之利,拱手送给璟军一方,若是陷坑绊索等布置未及,璟军便已经杀过来,就太过被动,而且这么干等着也不符合苏温录允的性子。
所以议事一番之后,苏温录允便决定,抢占宁山高地,阻敌前路。而且是不做休整,直接率军疾行。
他被苏温录野一直压着,一身超绝武艺不让他显露半点,让他等待时机。
现在他觉得自己扬名沙场的机会就在眼前,纵使不敢违背他父皇苏温录野的旨意擅自抢攻,但也想更主动的去打这第一仗。
“殿下,此时绝不易再进军,正午已过,今日我们不可能抢上宁山高处,夜色一降,山林中行兵艰难,且阵列难以整齐,若遇敌军设伏,后果不堪设想。”缑山禁军将领,老将丹阚李,激动劝阻道。
“无妨。宁山城到宁山高处的距离比我们更远,斥候业已探明前路并无敌军,咱们在山脚扎营即可。如此明日清晨便可直接登山,会节省诸多时间。”苏温录允大手一摆,直接拒绝。
丹阚李正欲再说,被身后将领拉住,看着苏温录允不悦的神色,叹息作罢。
而苏温录允,也没有全然不当回事,再派三千轻骑离队,分散前后左右,方圆二十里探查,直至一只只鹰信传回,才再下令大军继续行进,日落后于宁山北侧山脚扎营。
同时,璟军东路军大将罗宪,亲率九千刀兵,于夜幕下的宁山北侧山林中集结。
这九千刀兵,皆是京中常备精锐,成员尽是边军百战悍勇,个个人高马大,此时身着藤甲,编织枝叶在身,若是不从树上、矮丛中行出,有了动作,几乎与山林融为一体,便是手中刀,也是涂抹了泥土和树叶的汁水,不显明色。
“烈字营,敌营东侧。”
“猛字营,敌营西侧。”
“骁字营,随我直取敌人帅帐。”
山下的连营,在营内火炬的照耀下,就像是一个明晃晃的靶子,被山上众人,看得清楚分明,罗宪手指向下方,简短下令。
九千刀兵,不同常制,三千人为一营,各有御赐称谓。
闻令之后,烈字营主将王邯、猛字营主将韩徐,当即领兵向两侧外分,速度奇快的同时,几无声息。
两刻钟后,罗宪才亲率骁字营,疾行向下。
“敌袭!!”
声嘶力竭的嘶吼示警,从缑山军前锋大营两侧,几乎同时响起。
而王邯和韩徐二人,率所部临近敌营之后,也没有掩藏的意思,一言不发率众狂奔,皆是一马当先。
王邯擅使一根丈长镔铁长枪,临近敌营十步,敌袭之声响彻以后,便是长枪掼出飞掷,敌营哨塔之上,两名军士,被一枪掼透,跌飞落地,撞得哨塔护栏断裂,凶悍异常。
随后其踏步猛奔,在敌军巡逻戍守之人箭矢落下之前,便已经冲至营周围栏近前,双臂角力,一段拒马改制的围栏,便是被其抡起,砸开冲向身周敌军之后,将之抛飞一侧,砸在另一座对他们威胁最大的哨塔上,碎木横飞间,哨塔支撑断裂倒落,上面缑山军哀嚎跌落,被断木围栏刺死。
其麾下烈字营将士,也极为悍勇,左手藤条小盾护住头面,右手持刀紧随其后,直接杀入敌营之中,全然不顾临身箭矢。
临敌之后更是连小盾都直接舍弃,三十人一队,长刀如林斩落,当真是挡者俱碎,凶蛮无铸。
仅仅片刻,便是将此处巡防营内的缑山军尽数杀绝。
随即各队分散,窜行各营帐之间,但凡匆忙出帐之缑山将士,尽皆被一刀两断,死状凄惨。
刀兵所用之刀,为特殊锻造,长有六尺,沉重锋锐,尤善破甲,成刀之际必件件实测,需得能破骑兵重铠,方算合格,这五万缑山前军,虽是禁军精兵,甲不输大璟精锐,却也防之不住,难阻其锋。
另一边韩徐及其所部也是不遑多让,烈字营凶蛮狠烈,猛字营也体现了自己的猛字何来。
韩徐武艺膂力皆不如王邯,但其和麾下刀兵配合更佳,宛如一体。
临近敌营后,其亲率百人,并肩狂冲,人皆步履齐同,狂奔中也排成一条整齐的横线,悍然撞在敌营围栏之上,将之掀飞出去,砸向赶来敌军。
随后猛字营三千悍勇,结成三面刀墙,如林推进,快捷迅猛,地面上一个个被砍翻的缑山军士,被踩踏而过,留下一条真正的血路,直指敌营中央帅帐。
“传令各部不准擅自接敌,来此集兵堵截,弓弩手尽备火箭,藤甲畏火。”身在营西的丹阚李忙而不乱,当即聚拢营中临近将士,并快速派人去各处传令。
而东营所属主将,此时正在苏温录允帐中,并不在自己营内。他就是当先在缑山城下,对苏温录野跪拜之人,名叫恪合宇罕。
其实为苏温录野的亲信,早年安插在禁军之中的心腹,此行也被安排随行苏温录允左右,以保禁军上下不会临阵生变,此行凡有大小事务,也多是其与苏温录允合谋而定,其他人没什么说话的余地,这时也仅他们二人商及,明日宁山何处设兵堵截之事,而没有召集营中众将,包括久经战阵经验老到的丹阚李。
当下听闻营内喊杀慌乱之中,二人一同外出查看后,丹阚李便急忙率领自己亲兵回返东营,聚沿途所汇兵众向王邯所在直接冲去。
稍晚片刻,罗宪冲出山下,直扑敌营正面,这时此地临近缑山军将,皆已经向两侧赶去,分外空虚,罗宪所领骁字营,列锋矢战阵,一往无前。
“牵马取槊。”苏温录允眼见自己正面宽道来敌汹汹,进境奇快,已距离他越来越近,却是眼带兴奋之色,不忘装逼一下,右手旁伸,攥住亲兵取来长槊,翻身上马,也不通知左右将领,自己就带着亲兵两千,对冲迎上。
“怕不是个傻子哟!”紧随罗宪身侧的骁字营主将贺繁,见状笑道一声,奔行间挑起一柄长矛在手,右手挥刀斩杀三名缑山小校以后,奔行三步向前,长矛投掷而出,带着烈烈破空声,袭向苏温录允面门。
“哼!”苏温录允不屑冷哼一声,长槊一拨,将飞至长矛挑落,随即紧夹马腹,座下良驹再提速一筹,带着其一记凶悍猛刺,袭向已经重临最先的罗宪。
罗宪手持双斧,左手在颈前斜架宽厚斧面,右手大斧将苏温录允身侧冲上一将,连人带马断去三条右腿,轰然倒地,口中暴喝一声:“分!”
骁字营将士连忙两分测让,瞬时分到路边斩敌前冲,让开随苏温录允直线横冲的数百骑缑山军兵锋,然后挥刀回斩,砍断来不及止住冲势或调转枪锋的敌骑马腿,使敌骑顿时栽倒大片,人仰马翻,将苏温录允身边数十骑与大部,分割开来。
而另一边苏温录允见自己一槊未能建功,仅是擦着斧面带起一串火星而过,没能伤及敌将分毫,甚至不能让其手抖半分,神色凝重之余,一记拧身回刺再出,刺向罗宪背心。
“死!”罗宪冷喝一声,一脚踏在右侧另一冲近敌骑马头,将之踏倒在地的同时,已然拧转身影,且借势突进,跃向苏温录允背后,左手大斧仍旧为守势,自右向左上挥,挡住长槊迅猛刺击,且勾拉住苏温录允长槊留情结,猛然一拉,使苏温录允身形不稳的同时,自己半空再借力向前,右手大斧立劈而下。
于此同时,贺繁率一百人队斜插而上,在后边敌骑被斩断马腿倒地之处,横立刀墙,阻敌进路。
其后两侧再各有百人结阵,猛然夹击,势在清空罗宪背后之敌,以解其危。
骁字营的这个骁字来由,也在此时尽显,短瞬爆发之下,比奔马不逊,速度快捷之极,且不失整齐。
但罗宪和苏温录允的交手,更是在刹那之间,骁字营将士速度再快,也差了一些。
此间左右两侧刀兵方才扑上时,苏温录允已经直接右脚离镫,藏身马腹之余,右手弃槊抽出腰间长刀,斩向罗宪双腿,而其身后一员亲兵,长枪也迅猛刺向罗宪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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