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璟燕州,燕宁郡。
此地为燕州中部五郡之一,位于两凌河南北分过的麓原郡的东南方,地处南凌河中游。
这里本就是良田众多的富足之地,隆彰帝继位之初下令修建五大运河之一的北渠以后,更是成为商贸极盛之所。
其郡治所在,为百乌城,北渠便是于此城之南三里,与南凌河相接,为北渠北边尽头。
燕州各郡货物、商旅等,可以从两凌河及分支大小水系,汇集于此,散往天下。同样,这里也汇集大璟辖境内,天南海北的货物和商人旅客,为大璟北方最大的货运、客运码头,极为重要,也极其繁华富庶。
每逢盛夏之时,从百乌城内观阳山东看朝阳初生,便好似有上百太阳同现水面一样,也是燕州的一大盛景,此城也是因此得名。
大璟太子吕思明而今便在此地,只是他可没什么心情赏景,跟在这里已经盘恒数日,整日游山玩水,仅打了个照面,就不再搭理他的雍虞胡绰和雍虞业离,心情好坏那是截然不同。
“简直罪无可恕!这燕州十八郡到底是我大璟的,还是他九大望族的!”燕州刺史府内,吕思明暴怒如雷,拍岸怒视一众跪了满地的刺史府官员。
大璟其实只是郡县二级制,九州划分则是在其上再设九州刺史府,监察各地官员以及各地府军将校,还有府兵名册是否为实,农闲操练是否尽心等事,只有监察之责,无统领之权。
只是人们习惯了以此划分地域,便惯以各刺史府辖境称呼在前,再接郡县名称。
燕州某郡某县,齐州某郡某县,雍州某郡某县,等等。
也是为了方便说出去,别人能有个大概的印象,知道这是哪里人。不然大璟一二百郡,千多县城,不是临近地域的,大多数人只听到郡县名,必然难知其在何处。
而燕州的刺史府就设在百乌城内。
吕思明也是刚到这里不久,但即是奉命严查燕州官场,他也没耽搁,甚至把正巧在这的牛大叔,都拉来了,赴没赴任先不谈,暂且先行大理寺少卿之责。
再加上随行的吏部尚书、刑部侍郎、御史中丞,一同直接着手严查。
短短数日,在有三司人员同在,且牛大叔手中有阡陌崖兄弟,似鹿安等人所提供掌握的证据,进度可谓飞快。
首当其冲的就是燕州刺史府众官员,北地九大望族行贿、色诱、威逼、联姻等等诸多手段,几乎拉拢了整个燕州刺史府大小诸官,竟是就连一些文笔小吏,都是没有放过,尽皆为其驱使,在燕州境内为其大开方便之门。
藏私漏税,大肆屯田买地,各家纨绔有意无意触犯的大小罪责,等等诸事尽皆掩盖。
府军将领将其下武库兵甲,以训练残损为由,私藏私贩给各家之举,也是数不胜数,居然也是瞒而不报。
各郡县官员,居然还有不少,私下贪敛钱财,然后上贡世家之举,更有甚者,世家白身子弟居然也可旁听公堂断案之事,且如何定案还得按他们说的定,岂不荒谬!
而这些种种,刺史府官员,居然也视而不见,甚至为其帮凶,有清官良臣看不惯,居然上告不得,甚至还有被暗杀,甚至由刺史府寻罪定案,身陷囹圄家破人亡的。
这叫吕思明怎能不怒!
久居庙堂之上,所闻皆是天下承平,欣欣向荣。现在这么一看,简直触目惊心。
燕北为何多匪患,燕州为何有绿林道,都算是有了明确的答案。
这也就是燕州多地皆是富庶,贫寒的燕北各郡乱局,也有个缑山在背锅,而且九大望族尚算克制,除少数人嚣张跋扈、恣意妄为外,都还顾及家族名声和己身自恃,这才没有形成沸反大祸。
也还有鹿安等人,或己身有才能、依仗,或有他方势力在后的各级官员,形成牵制,使得燕州各地还没被九大望族浸透个彻底。
当然,北地豪侠们,也有一份功劳在内,江湖人行事从心,这些年张贴的通缉告示上,可一直不乏杀了贪官恶吏,和骄蛮心黑的世家子弟的真正侠客的。
只不过在那告示上,他们比之那些被他们所杀之人,恐怕还要十恶不赦。
“殿下息怒。依老臣看,还是尽早将此事奏明圣上。此事牵扯甚广,全部处置下去,燕州之地恐怕将有半数郡县上下官吏尽缺之局面出现。”大璟吏部尚书,李匀行,微微欠身拱手,进言道。
“刺史府官员长置久任,本就有如此隐患,臣请殿下奏明圣上,彻查各州刺史府,改长置为抽选,不定时不定期,选派谨肃强干德高望重之人,巡视各州疆域。”御史中丞闫英辅,闻言也是进言道。
“臣觉得直请圣命固然必要,但现下紧要是燕州众官员,是否先行捉拿关押。虽有法不责众之言,但此事恶劣之极,不可姑息一人。”刑部侍郎方侑直言道。
“耀武侯,你怎么看。”吕思明一看这三位重臣你一言我一语的,听起来还都有挺道理,就只有牛大叔一个人一声不吭,一双眸子似开似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由蹙眉问道。
“我怎么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殿下能否拿定主意,此案需查到一个什么程度。”牛大叔淡淡说道,手摩挲着新的拐杖,嫌它麻癞不圆润,盘一盘。
徒弟说他都入朝为官了,不好再拄长拐,特意去城里给他买了根极佳的鬼眼花梨木的手杖,没少花银子呢,得好好盘盘,适应适应。
旁的事,哪有这事儿重要。
而且这案子,也没什么难的,要什么证据有什么证据,就连燕州刺史那八房美妾身上哪里有几个痦子,鹿安他们居然都知道,哪儿还有个屁的查头。
重要的是怎么定罪,处置的轻了,那就撤换一些要员就完事儿了。处置的狠了,把九大望族都拉出来砍了也不是不行。
说白了就是一个度,这个度太子要是能说算拿准,那就直接定案,要是说不算闹不准,那就该请示请示,说再多有个鸟用。
问他有啥用,他还能说出花来啊,有病!
吕思明有点儿想哭,他也明白这个啊!
特么就是拿不定主意,才在这儿等你们吱声呢!
这事儿看着简单,而且证据确凿,且极为详尽,阡陌崖一众是直接把这些都准备好了,就等他过来呢。
可坏也坏在这上面了。
这些刺史府的官员,还有牵扯出的郡县官员,在朝中也并非尽是全无根基的,甚至有些人的牵扯很大。
若是没有详尽的证据,他挑些稍微小些的事再稍微大惩一下,快速处置了,便是罢官免爵了他们,他们都还得记他个人情。
现在这些证据不说杀了他们绰绰有余,怕是还会牵涉到他们的家人。
这就不说卖人情,换取一些人的支持了,能少些人记恨他,都是好的了。
可若是不处理,那随他而来的这些官员、禁军将士,乃至日后知道此事的百姓们,又会怎样看他,民心都得失尽了。
而且他此行燕州,也未尝没有拉拢一下九大望族的心思,现下这心思虽是不再留着了,可这九大望族身居高位者不少,几乎每家都有不少重臣在京,且素来有能力、才干,风评也都不错。
这个处置的度,就让他更加难以掌握,查的深了,那些人干不干净都会被牵连,查的浅了,不说其他人怎么看他看大璟皇室,就是他自己心里这道坎都过不去。
毕竟这里面有些人的行径,甚至都不配为人了,不杀不足以平愤。
再有,他是真不想请示他父皇。
此行他有临机专断先斩后奏之权,也是展现他自己的一个机会。
可这请示一旦发回长兴,那他就废了,四十多岁的人了,还一点儿主见没有,什么事儿都得问爹,放在寻常人家,那就是连自己顶门立户过日子都不行,何德能为太子、为储君,撑起一国之江山。
所以,他难啊!
太难了!
“殿下。”东宫左卫率,也就是太子亲军的一位统领,姚冬晨,这时快步而进,在吕思明耳畔低语,送上鹰信一封。
“此间涉案官吏,尽皆抓捕下狱,由方侍郎和闫中丞、耀武侯共同审讯定案,不再广涉他人,只惩犯案之人,依律从严定罪。各陈年旧案,不平者昭,漏网者拿,涉事金银财物,全部查抄,涉案人员一律加倍严惩,罪不累亲族。各郡县主官涉其中者,副官暂代,皆涉其中,临近郡县暂调副官迁任,若不足,可问民心,推举德高望重之长者暂安各地民心,统计所缺数量后,发信回京,同暂代官员并请圣上准由吏部选派考评。”
看过鹰信之后,沉思一阵,吕思明当即给此案拍板,心中有了决定,目光坚毅果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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