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卿薄眯眸,淡淡吐出一个字:“信。”
拾遗似是颇为意外,微微扬眉瞧他:“哦?”
“相爷商平曾连夜来东池宫请罪,说他教女教子无方,女儿水性杨花,不甘宫中寂寞同多名男子有染,儿子也是个不成器的,同女儿狼狈为奸在东池宫兴风作浪,连你们的亲生父亲都这般难以忍受出面指证,可见你们姐弟二人做人有多失败。”
拾遗愣了一下,也不知怎的,忽然就哈哈大笑出声。
他笑的实在太过放肆,好像不受控制一般,笑弯了腰,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怀星像是生怕他笑凶了再呛到自己,小胖手焦急的给他拍后背:“小舅舅,你没事吧?”
他长这么大,知道小舅舅一向爱笑,但还是头一次见他真正笑出声来。
瞧着……竟有些可怕。
寒诗听的直冷笑:“老不死的,老子活这么久,还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见了,商平那老不死的简直比狗还狗!养着别人的儿子,想方设法的弄死自己的亲生儿女,畜生不如!”
话音刚落,远处便响起马蹄疾驰的混乱声响。
前后不过片刻,马队已经行至跟前,最前头竟是长公主容卿卿。
护卫先行下马,扶着她下来,显然长久的赶路让养尊处优惯了的她明显的有些不适,飘了两步才稳住身形,急急走来:“薄珩,人总算是捉到了。”
容卿薄向后退了一步,瞧着她紧张不安的神色:“长姐怎么来了?”
容卿卿叹口气,无奈瞧他:“还不是怕你再被那妖女谣言蛊惑了,先前便是那般,险些害你丢了性命,长姐怎敢再冒一点风险。”
顿了顿,才道:“商平也同长姐一同来了,这虽说是两家的家事,但终归还是商家的更重一些,便将这姐弟二人交由他吧。”
寒诗一听就瞪大了眼:“交给那老不死的?你还不如就地杀了他们来的痛快!摄政狗你……”
“殿下……”
商平从后头晃晃悠悠的出来,双手一抱弓腰道:“是老臣教子教女无方,还请殿下恕罪,要老臣将二人带回商府,家法处置过后,再交由东池宫,听凭殿下发落。”
拾遗把玩着指间剩下的半块桂花糕,笑眯眯的瞧着他和蔼可亲的老父亲,道:“商大人为了我们姐弟二人,可是日夜操碎了心,这几年来怕是一个安稳觉都未曾睡过吧?”
商平没有去看他,依旧抱拳等着,只低垂的面上,肌肉微微抽动着。
容卿卿在一旁附和:“薄珩,这到底是人家的儿女,管教起来总比咱们名正言顺一些。”
所有人似乎都被一股焦躁笼罩了起来。
催生着周遭的气温都燥热了许多。
容卿薄便在这多少双眼睛的注视下沉默着。
“薄珩……”容卿卿焦急的催促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他淡淡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既已入了东池宫的门,便是犯了错也该本王亲自处理,至于同胞弟弟……你们可以带回去。”
拾遗嗤笑出声:“姐夫可是想好了?若我路上不小心‘畏罪自杀’了,这笔账……她姜绾绾不知会算在谁的头上?”
“你闭嘴!此处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容卿卿厉声呵斥。
“我不同意!”
怀星忽然一蹦老高,歪着脑袋道:“谁都不能带走我小舅舅,要带带走大舅舅!”
寒诗:“……”
老子招你惹你了?!小白眼狼!
他一出声,容卿卿似是才从紧张的氛围中分神瞧了他一眼。
只一眼,便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一般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这……这……这这这是……”
不,不不不不。
这不可能是薄珩的孩子,先不提那时姜绾绾怀的根本就不是薄珩的孩子,便是怀的就是,三伏山一战时,她根本还未到临盆期,根本不可能活着将那孩子生出来!
可这张完完全全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模样,这双全天下都再难挑出来的一双恰到好处的瑞风眸,又要如何说清?
混乱中,那般燥热的盛夏,却忽地掀起一阵温柔又巨大的风,带着微微的凉意飞掠而过。
竟在刹那间结出微微的冰晶落在脸上。
远处的马车便在下一瞬被劈裂开来。
姜绾绾还在里面!
容卿薄面色一凛,飞身而至,察觉到一股柔中带强的劲风自身后袭来,微微一个侧身避开。
电光火石间,与一抹如烟如云的白色重击一掌。
姜绾绾引马车分裂开来而下坠的身子,便在落地之前,被有力的圈入了臂弯间。
薄纱的衣袖略过脸颊,掀起微微的千里雪的淡香。
姜绾绾自昏沉中醒来,艰难眨动睫毛。
日光那样烈,逼的她近乎睁不开眼,明亮的光晕中,云上衣柔和俊美的眉眼若隐若现。
哥哥……
她动了动唇,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药性强烈,她刚刚强行运功,见效甚微不算,还险些叫她昏厥过去。
云上衣指腹温凉,贴着她的脸颊,将汗湿的发丝拢至她耳后,温和道:“哥哥来了,绾绾,哥哥来了。”
隔着两步远的距离,容卿薄眼睁睁看着她眼泪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了下来。
泪落的汹涌,她胸口都在急剧的起伏着,明明千斤一般的手臂还是一点点抬了起来,她沙哑出声:“哥哥?”
四年不见,她憔悴至此。
云上衣红了眼眶:“是哥哥对不起你,绾绾受苦了,是哥哥错了……”
三伏山仙子拜。
听闻这仙子拜先前几年因三伏内讧,死于云上峰崖底,怎会突然出现在此?
容卿薄微微收紧右手。
刚刚那一掌,不知是他有意收敛,还是内力的确不足,可是同传闻中温柔强大的仙子拜差了一大截。
“杀了他……”
死寂中,忽地听到男人颤抖恐惧的声音:“都给我上!杀了他们!!快……都上!!”
容卿薄诧异挑眉,寻着声音瞧过去,就见商平满头大汗,惊惧交加的指着自己的一双儿女,似是被某种恐惧笼罩了神志,只声嘶力竭的咆哮着。
他带来的一众江湖高手闻言,纷纷拔剑便冲了过来。
他原以为,他不辞辛劳的特意赶来,还是割舍不下儿女亲情,想要求情一番。
原来竟比任何人都着急让他们死去么?
听闻他继室前几年遭贼人所杀,只留一个继子在身边宝贝似的养着。
心头乱的很,但他都还未弄明白,便也容不得别人随随便便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杀人。
微微一个眼色丢过去,东池宫的一众护卫手中的剑也随即应声出鞘。
“薄珩——”
容卿卿提着裙摆,急急忙忙冲过来:“都这时候了,我们还是先一致对外吧,这仙子拜同他妹妹不过一丘之貉,几次三番对你下杀手,眼下不尽早除了他们,来日必成大患啊!”
“长公主。”
云上衣温和道:“长公主当年取我妹妹一碗心头血做药引,喂与摄政王喝下,间接导致我们兄妹二人遭追杀二十余载,我们忍了,妹妹被逼嫁入你们东池宫,遭陷害,遭设计,几次三番活不下去,我们也忍了,却还要腹中怀子,被你们公主府、商氏联手三伏山逼死于云上峰,云上衣幼时承师父恩情,承诺一生不造杀孽,断六根,清七欲,一生奉献三伏,可今日,云上衣自食其言,便破了这誓,还请长公主不吝赐教。”
他性子温和,饶是这般凌厉的话,自他唇间说出来依旧是温柔轻缓的。
容卿卿面色都白了,抖着手指着他:“满口谎言!仙子拜早已死在云上峰,你是什么妖魔鬼怪胆敢在本宫面前作祟!来人,将他们就地……”
激烈的言辞因容卿薄不轻不重的握住她手腕,戛然而止。
容卿卿慌了,抬头无措的看着他:“薄珩,你信长姐还是信他?”
商氏带来的护卫来自江湖,凶狠残忍,东池宫新选出来的一波护卫竟渐渐不敌于他们。
容卿薄眼皮未抬,轻薄剑毫无预兆的出了鞘,眨眼间搭上了一人的颈项。
“相爷府再有钱,也要看你们有没有那个命拿。”
话落,剑刃压低,直接将那人的整颗头颅割了下来丢进了人群中:“在东池宫的眼皮子底下猖狂,你们是活够了。”
“薄珩……薄珩长姐求你……薄珩!!!”
容卿卿死死抱着他的手臂试图扭转局面,惊慌中眼泪滚滚而落,却依旧眨眼间被甩至了身后。
云上衣将姜绾绾轻轻放于马车前端,随手自护卫手中取了一把剑,飞身而至。
雪绡翻飞,于至骨温柔中杀意若隐若现。
不比黑金色的长袍,一招一式皆是冷酷,步步紧逼,赶尽杀绝。
曾经联手险些将姜绾绾绞杀在商府的一众江湖高手,在摄政王同云上衣的手下打的十分艰难,眼看着同伴一个一个死在脚下,更是慌的连退路都寻不到了。
商平踉跄着后退,再后退。
他抓紧一直将他护在身后的两护卫的手臂,扭头看向身后,忽然道:“快!抓住他!要不我们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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