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需,自然不是指姜绾绾。
对付姜绾绾,最重要的还是那些个江湖高手,但一旦姜绾绾死去,长公主会不会突然调转矛头顺便想要将商氏一并浇灭在此,就不好说了。
所以他们不止需要这些高手,还需要能足以同公主府、庞氏对抗的士兵。
她这么一说,长公主似是也扫了兴致,便不再多言了。
庞川乌却像是还未听够似的,主动又问:“既是云上衣,怎的后来受伤的又成了姜绾绾?好似她才是因幼时体弱被抱来三伏的吧?”
刘玉正欲喝茶,闻言,略略警惕的看了他一眼:“你似乎对她的事格外感兴趣?”
庞川乌摊手:“不觉得无聊么?闲来无事说几句又怎么了?左右如今容卿薄不在,云上衣也死了,你难道还怕她姜绾绾翻了天不成?”
“我听说你先前同她似是交过几次手?还有一次重伤,却被她自东池宫救走送回庞氏?”
这种陈年旧事,且几乎不被东池宫与庞氏以外的人知晓的,她竟也了如指掌。
庞川乌嗤笑一声:“商夫人就这般听信传闻么?我当初可不是被她救回庞府的,而是被她跟摄政王当畜生一样关在笼中,玩了个半残丢回庞府的,说起来,我还替我妹妹明珠给了她腰一记重击,不知商夫人听没听过这个?”
刘玉便没再继续接话,只是气氛便显得有些古怪。
容卿卿甩了甩衣袖,放肆笑道:“说来也算她命不好,本宫派人赶去时,恰逢先商夫人即将临盆,算一算,竟也是个纯阴的,对商大人而言又是个不中用的女婴,自然便选她做了这替死鬼,想来,一万两银子换一个刚出生的女娃,对商大人而言也是赚的,对不对啊,啊哈哈哈哈————”
她笑的猖狂:“只是可惜啊,先商夫人眼瞧自己费尽心思刚刚生下的孩子竟被一刀取了心头血,一时受不住那刺激,也跟着去了,本宫听说,这操刀之人……还是商夫人你呢,是不是真的?”
庞川乌微微向后靠了靠,顺着她的目光瞧过去。
刘玉就在他们的注视中,异常冷静的笑了下:“姐姐待我极好,只是皇命不可违,府中人又胆小,也只好我亲自动手了,只是不巧,恰好被玉白发现,将她抱走了,我原以为他回头将妹妹埋了后此事便了了,不想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一路护着寻来了三伏,还将人治好了,这祸根埋下了,我是不想处理都没办法了,总不能等着她长大了来商氏寻我们夫妻的仇吧?不得已,这才只得隐姓埋名,只求这段孽缘赶紧了了。”
好一个商夫人。
一句一句都是委屈,一句一句都是无奈,若不细听她这番话中的一字一句,怕是都要替她委屈上一委屈了。
庞川乌到底没忍住,直接嘲讽道:“商夫人这口才,不去做状师真是可惜了,先商夫人待你极好,你却趁人生产之时当着她的面取了她孩子的心头血,人家孩子命大好不容易活下来了,还要因你们的一句‘寻仇’,自小便同一波又一波的杀手浴血相杀,怎么?合着只有你们杀人家的道理,人家连寻仇的念头都不可有,就活该被扼杀在摇篮里么?”
刘玉默了默。
她始终觉得这庞川乌哪里不大对劲,这会儿终于意识到。
他虽站在长公主身边,同他们一道来了三伏,但似乎,他的心思并不在要如何将姜绾绾一举绞杀上。
她生了警惕之心,抬眸一个眼神便将一直守在棚子外的人叫了几个进来。
商氏的人一进来,公主府同庞氏的人也立刻跟着闯了进来。
一时间,刚刚还其乐融融的三拨人马,忽然间就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
但说起来,这三拨人马也只能算两拨,公主府同庞氏本就是一家,哪怕平日里小矛盾不断,但遇上了大事,自然还是要走在一起的。
容卿卿搁下酒杯,一个警告的眼神横扫过去:“做什么做什么?!敌人还没来,你们就要闹内讧么?都给本宫滚出去!!”
刘玉还在斟酌。
一旁的商平已经有些怕了,急的满头是汗,挥挥手:“都出去都出去,咱们谁都不要说话了,算一算时辰她也该来了,事情一了结,此事就此翻篇,谁都不要再提起了。”
一屋子这么多人,又有谁能想到,最期待姜绾绾赶紧来,最期待赶紧将她绞杀在此的人,竟是她的亲生父亲。
庞川乌听的一阵恶寒,忽然有种再同他们一道处下去,就要恶心的把早膳都要呕出来的感觉。
干脆起身出去了。
还未喘几口气,就有人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因太紧张,脚下打滑险些滚下山去。
旁边有人扶了他一把,他这才勉强稳住,忙跪下道:“启禀长公主,摄政王妃她她她来了……”
容卿卿拧了眉头,呵斥道:“来便来,你慌什么?!”
“回……回长公主,山下的人说是分明瞧见马车上山来了,可不知怎的不一会儿那马车又回去了,先前跟着马车后的那些护卫不见了,倒是瞧见一个披黑色披风的人在原处站了会儿,一晃眼的功夫,人、人……竟就不见了。”
不见了。
商平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可像是腿软,又忽然坐了回去,只面色惨白的看着身边的夫人。
刘玉冷静道:“别怕,莫说她如今身怀六甲,又是最虚弱的时候,就是先前内力全盛之时,去了咱们府内不都险些没命回去么?你只管在此处等着好消息就是。”
商平吓的说不出话来,只畏畏缩缩的点头。
可下一瞬,他就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夫人忽然僵在了原地,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咽喉一般,睁大眼睛看着他。
那双瞬间盛满狰狞恐惧的美目中,倒映出他惊恐的脸。
“夫、夫人……你……”
他被她的模样吓到,刚要去碰一碰她,又抖觉得手背一阵温热,一低头,一股细细的血流赫然映入眼底。
下一瞬,眼前便忽然漫出一片血雾,无数细小的血珠像是雾气一般飞溅而起,又扑簌簌的落下。
他眼睁睁看着刘玉颈口忽然莫名的裂了开来,先是一道极细极细的血痕,又在陡然间向两侧滋滋的喷溅出猩红的血水。
他眼睛里,脸上,身上……很快都被她的鲜血溅湿。
容卿卿尖叫出声:“来人啊——快来人!!”
临时搭建的帐篷被数道巨大的力道自外面挑开,被血溅的红白交替的皮毛四散开来,数道凛冽刀锋扑砍至半空,那道月光下几乎难以辨别的银蚕丝又在转瞬间游移后退,最后消失在了雪绡袖口。
月色寒凉,微风轻轻掀起黑色披风,露出一张白皙清冷的小脸,五官精致到无可挑剔,半敛的睫毛遮住了眼底全部的情绪。
没有人发现她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明明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明明还是先前那些轻而易举就险些将她杀死的江湖高手。
明明……
她不是身怀六甲,行动不便的吗?
怎么会……
刘玉倒在了地上,像一只被猎杀的兽般,身子不受控制的抽搐,在被踩踏的十分滑腻的冰面上移动,可是没有人去扶她一把,就那么眼睁睁看着鲜血自她颈项慢慢自喷溅转为流淌,看着她的身子一点点安静下来……
包括她的枕边人,她最后一句话还在安抚之的夫君商平。
他瑟缩着身子躲在了他高价请来的高手身后,面目从骇然失色转为狰狞可怖,指着她大声道:“杀了她!快杀了她!快啊————”
那些人便像饿狼一般齐齐扑了过去,像先前在商氏蛰伏的一般,待道逼近了她,便陡然下死手。
姜绾绾一条命,换每人万两黄金。
她这条命实在太值钱太值钱。
可一连几条高手命丧她手,这些人才陡然察觉到哪里不大对劲,一时间齐齐停了下来,不愿再做下一个替死鬼。
容卿卿同样隔着数十人的保护躲的远远的,见他们停下来,忍不住怒斥:“一群没用的东西!愣着做什么?!谁先取了她首级,除却商氏的万两黄金,公主府再另补万两黄金!只给取下她首级的!!”
这云上峰,是整个三伏山最高的一座峰。
他们站在距离峰顶不过几步之遥的平缓地带,一群人密密麻麻,唯有姜绾绾立在最陡峭处,陡峭到几乎连她一个人都站不稳,仿佛稍稍一不小心就会踩空摔下去。
这个地势对她而言仿佛是最不利的。
可几番对峙下来他们又发现,这似乎才是最有利的位置。
她不需要顾及身后与左右,她只需要直面面前的敌人,来一杀一,来十杀十,更何况,这样尖锐的地势,靠近她的位置,连同时站住两三个人都极为困难。
且这般糟糕的环境,对他们而言绝对是一种极糟糕的体验,可对姜绾绾而言,却是犹如鱼入了水,兽入了林,再没有谁比她更清楚再三伏山,如何利用地形优势一举灭了前来绞杀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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