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东池宫时,已是日暮时分,姜绾绾在马车尚未停稳时便出现在了大门外盘踞的两座威武的雄狮石像旁。
她眉眼间是明显掩饰不住的疲惫,但脚下却并未多做停留,迈开步子便径直进去了。
月骨下马,瞧了一眼一路跟在马车后走了大半日的婢女,对身后人冷声吩咐道:“婢女狂妄,顶撞王妃,依照东池宫规矩,杖责一百,罚俸半年。”
身后人立刻道:“属下明白,月骨大人尽管放心便是。”
东池宫内低气压盘旋,人人自危,一个个低着头不吭声。
正厅内,容卿薄正在陪同容卿卿饮茶,说是饮茶,其实也只有容卿薄一人在饮,容卿卿面色冷凝,双手交叠端坐着,一见她进来,立刻危险眯眸:“好大的架子,王妃这般姗姗来迟,想来也是怕被你那色棍弟弟给连累了,索性先求薄珩来替你摆平了本宫?”
容卿薄搁下白玉的茶杯,似笑非笑道:“长姐这般食言可不好,先前不是说好了的么?待绾绾来后,同她慢慢讲,再说了,此事究竟如何还未盖棺定论,长姐还是待绾绾了解清楚后再说。”
说着,随即同姜绾绾道:“拾遗在后院,你过去细问几句话再过来,我同长姐再喝几盏茶。”
姜绾绾左右看了看立在旁边大气不敢出一声的仆人婢女,这才微微作揖,转身离开。
容卿卿立刻怒从中来,指着她离去的身影:“瞧瞧!瞧瞧你这好王妃!怀了个孩子便愈发目中无人,连话都不会说了么?!连声长姐都不会叫了么?!”
容卿薄慢条斯理的给她满上茶:“都是一家人,这些俗礼能免则免了罢。”
“你就娇惯她吧,回头她蹬鼻子上脸把这东池宫搅和个天翻地覆……”
“长姐喝茶。”
容卿薄淡淡打断她,顺手将茶往她跟前一递。
容卿卿呼吸一顿。
也知道眼下姜绾绾怀了孩子,更是被他捧在手心里各种哄着,听不得她说她的半句坏话。
他这般在意那个孩子,可若那孩子生下来眉眼间真寻不到他的一点模样……
她这傻弟弟,回头还不得一怒之下把自己气出什么病来?
……
后院安静的很,两名侍卫守在外头,见是她过来,便立刻将紧闭的大门打开了。
姜绾绾提起裙摆迈入门槛,鞋底不等落地,便僵了一僵。
扑鼻而来的血腥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她的视线在院子里环视一周,入眼处青石铺就的地上还隐约残存着尚未干涸的水渍,被打扫的干干净净。
面色一凛,二话不说便径直冲了进去。
推开门,便是更浓的血腥味。
昏黄日光照不亮屋内的陈设,拾遗坐在桌子边,正漫不经心的剥着一盘瓜子,桌子上搁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上面还飘着几片瓜子皮。
见她进来,他也只是不咸不淡的掀了下眼皮,习惯性的嘻嘻笑了一下。
一笑,似是扯到了嘴角的伤,疼了,那笑就淡了,可自始至终,他眼底都是冷的。
姜绾绾觉得喉咙里像是哽住了什么东西。
拾遗生的清瘦白净,也不知挨了多少耳光,左半边脸竟是生生肿出个包子大小的包来,泛着血丝。
见她只在原地站着,拾遗便抬了抬下巴:“坐啊,外头的日光就剩那么一小缕了,你还要给我挡的一点都不剩么?”
是啊。
外头的日光就那么一点点了,就只剩一点点了,再过一会儿,就再无日光可见了。
姜绾绾看着他,忽然出声叫了外头的侍卫进来:“把屋里的灯点了,要二十盏,三十盏,五十盏,能点多少点多少,我要这屋里头很亮,很亮很亮!听明白了吗?”
侍卫们没听明白。
但更不敢反驳,立刻小跑着出去,很快就陆陆续续的送了满屋子的灯进来,照的屋内亮如白昼。
素染也被叫了过来,她似是被满屋的灯惊到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飞快的四处瞧了一眼,这才低下头,哽咽道:“王妃,此事皆是误会,素染相信拾遗不是那种不懂事的孩子,只是长姐她实在听不进去,本就对拾遗心怀偏见,这才……这才……”
姜绾绾端坐于主位,瞧着明亮光线中她姣好的鹅蛋小脸,轻声道:“素染妹妹既是一睁眼亲眼便瞧见拾遗在你床榻之前,又怎会一口认定是误会呢?”
素染立刻道:“素染姿色如何自是一清二楚,若成亲的再早一些,想来儿子都有拾遗这般大了,拾遗会凌晨时分突然出现在素染榻前,想来……想来是梦游、又……又或许是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同素染言说罢,只是长姐她非要那般认定,素染明明已经百般解释,奈何长姐就是不听……”
她说着说着,索性跪了下来:“素染知道王妃同拾遗姐弟情深,此事的确是素染思考不周,只因一睁眼便瞧见有人立在床前,惊慌之下这才叫出了声,惹了乱子,是素染不好,王妃尽管责罚便是,素染绝不喊半句冤……”
姜绾绾歪了歪脑袋,看向一桌之隔的拾遗:“所以呢?你今日凌晨究竟有没有去过月华楼?”
拾遗将剥好的瓜子攥在手心里,也不吃,只抓着玩,笑道:“大约是去过吧,这东池宫守夜的两个护卫都说瞧见我进去了,想来的确是进去了吧。”
姜绾绾就收回视线,随意的整理了一下衣衫道:“来,谁亲眼瞧见的,进来说与我听听。”
两名护卫随即被带进来,大约也是经过了一轮又一轮的审问,明显的有些疲惫跟不安,进来后便跪了下来。
素染凝眉,轻声道:“王妃不会觉得,是素染串通了这两护卫……”
“妹妹多心了。”
姜绾绾皮笑肉不笑道:“莫说绾绾知晓妹妹对殿下如何钟情守一,觉不会做出这等自损清誉之事,单单只是这东池宫的护卫,一个一个皆由月骨一手提拔挑选,绾绾自是都放心的很,这问话么,也只是想关心一下事情的大体经过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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