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自然。”
容卿薄道:“此人居心险恶,王妃出身三伏,心思软善,昨日于闹市听闻一棺椁内有动静,便与护卫一同前往,不料竟真真挖出个大活人来,可随之便受了一暗箭,好在她身上有些功夫,这才没命丧当场,可那刚出地府来不及喘口气的左家大小姐却是实实在在的糟了黑手,可怜的紧,不料王妃一番好意,竟再遭陷害,借着左家丧女之痛,煽风点火,于我东池宫前作乱,这是冲着王妃来的么?父皇,这根本就是冲着儿臣来的!对方眼瞧儿臣因王妃与三伏交好,又眼见父皇对儿臣多番体贴照顾,这才想出了这等恶毒之计,为的……分明就是要将儿臣置于不仁不义之地,叫三伏与东池宫反目成仇。”:[space]
皇上支支吾吾了片刻,他对这件事也不是很清楚,只听商贵妃说了几嘴,再加上先前长公主容卿卿几次三番与他提起这三伏王妃善妒霸宠,对她印象很不好,这才借着这件事下了圣旨。
但其实摄政王妃是谁,他也不是很在乎,这道圣旨也不过是为了讨商贵妃欢心罢了。
可一听摄政王这话,又忽然觉得这圣旨下的未免有些急躁了,若是查明事实确实如此还好,可若是诬陷……
听闻三伏那云上衣极其疼爱他这唯一的妹妹,若真因此与皇室离了心,皇朝之中怕是要起很多虎视眈眈的野心势力。
“可可……可朕听说,你这王妃叛逃离宫,一走便是三年,便是回来了,怕也不是多清白之身了,朕总觉得她已是配不上你……”
容卿薄不做半分犹豫,干脆道:“父皇有所不知,王妃她是因三年前遭妾室顶撞陷害,一时不慎小产,伤心绝望之下,这才选择远走他乡,好在儿臣一直派人跟着照顾着,这才慢慢回心转意回来的。”
一番话,既驳回了先前姜绾绾不能生育的事,又辟了她善妒欺凌妾室的事。
皇上恍然道:“难怪……听说三年前你突然软禁了侧王妃,难不成就是因为此事?”
“父皇英明。”
商仙儿在一旁听着,越听面色就越白。
皇上耳根子软不是一天两天了,别人这样说,他便这样信,别人那样说,他便那样想,更何况这些年容卿薄替他接管了政军两权,他也只想贪个几年活头,实在不想与这儿子起冲突,生怕一个逼急了,他再谋朝篡位,那他就连这几年的甜头都没了。
她有些着急,便主动道:“皇室,臣妾以为,万事无风不起浪,这摄政王妃虽是臣妾的血缘姐妹,但若是真真危及到了……”
话未说完,一名小太监便佝着腰小步走了进来:“启禀皇上,刚刚万礼宫来报,商玉州商少爷竟瞧上了万礼宫的王妃,青天白日的竟偷摸进了王妃的寝殿,被七殿下的人当场捉住,七殿下动了怒,险些叫人活活打死……”
商仙儿面色一变,白着小脸看向旁边正淡定喝茶的摄政王。
时辰掐的这样好,半点不差,若是说与他无关,那可真是太巧了。
可事关万礼宫,他今日又不曾去过,若强行将他牵扯进来,反而偷鸡不成蚀把米。
容卿薄便搁了茶杯,淡淡道:“父皇,此事便交由儿臣来处置吧,儿臣定当给您查个水落石出。”
他既开了口,皇上也不敢驳了他的面子,连声道好。
他便起身,顿了顿,又忽然道:“对了,这圣旨未曾送到,儿臣斗胆,敢问父皇这圣旨内说的是……”
皇上愣了愣,干咳一声,尴尬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毁了便毁了,待薄珩你查明真相了再说不迟。”
容卿薄便微微的笑:“儿臣遵旨。”
商仙儿贝齿重重咬紧下唇,看着他转身从容离开,哭声道:“皇上……”
皇上忙道:“哎呀,不要说了,你没瞧见薄珩刚刚在笑么?他不笑时朕还觉得舒坦点,他一笑,朕就总觉得害怕……他那王妃也不是个好惹的,便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朕不管了不管了,爱妃,你再陪朕睡一会儿,睡一会儿。”
商仙儿:“……”
……
容卿薄回东池宫时,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宫里点了灯,照亮了通往宣德殿的小径。
姜绾绾就站在二楼前,穿一袭白色雪绡,墨色的发柔顺的垂在身后,被风轻轻掀起发尾。
比起五年前来,褪去了几分青涩稚嫩,但那也只是容貌上的,她的眼睛里,从未有过那个年纪的姑娘该有的天真烂漫,冷静、疏远、决绝像是刻进去的,擦都擦不掉。
他很喜欢她的眼睛,初见时便喜欢,但那时只觉得是因生的漂亮,可这南冥皇朝从不缺漂亮的女子,没有谁值得他费这么多的心力。
再后来,他想他当初看上的,应该就是这双眼睛里的东西。
她冷静却也冲动,会为了保护自己让步,也会为了在意的人绝不后退。
她疏远也温柔,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也会温柔似水的瞧着他,柔情缱绻的说着他最爱听的话。
她决绝也心软,会转瞬间猎杀十数条性命,也会为了一个本不该出生的婴儿费尽心力,护他周全。
他想,若来日他们有了孩子,她一定是这世间最好的娘亲。
这还是她头一次等他回来。
他便在楼下站住了,脚下踩着鹅卵石,仰望着她,在疏风郎朗中笑了:“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曹植当初自洛阳回封地之时遇到的,莫不就是姜姑娘?”
姜绾绾也笑:“绾绾备了薄酒,殿下要来与绾绾畅饮几杯么?”
容卿薄站在原地不动,只做苦恼状:“可是我眼下累的紧,走都走不上去了,怎么办?”
姜绾绾便一脚踩上栏杆,飞身而下,不偏不倚刚好落在他身侧,然后抬起一只手臂来:“那绾绾搀扶殿下可好?”
这个姿势,差不多是小婢女搀扶主子的姿势。
容卿薄便将她的手翻了一翻,变成掌心向上,然后十指交握握紧了她,转身上楼。
他感觉到了她在与自己道别。
她每次与自己道别,都是这般郑重且充满了仪式感,做足了一辈子都不再相见的准备。
之前回三伏如此,之后的叛逃三年也是如此。
她大约是这世上最没心肝的女子了,那些个女子,便是去寺庙里烧香拜佛,只求他一眼垂怜都求不来,她却这般奢侈浪费。
容卿薄一开始是恨的,就像她叛逃的那三年时间里,日日夜夜,醒着睡着的恨。
恨不得将她剥皮抽筋,叫她痛不欲生,让她知道背叛他摄政王的人下场会很惨很惨。
可现在又忽然觉得,她一直没心没肺下去也挺好,她母亲去世,父亲懦弱,继母恶毒,兄弟姐妹也个个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永远都选择保护自己,在所有的人,所有的事中全身而退,也挺好。
只要他一直不放手,那她就能永远在保护自己中,待在他身边。
四菜一汤,味道……一般般,瞧着颜色也一般般,东池宫里是养不出这手艺的厨子的。
但想到她出身三伏,终日里与萝卜打交道,这一碗脆嫩的萝卜汤倒是熬的鲜美可口,难得亲自动手给他做菜,他竟也吃的格外心满意足。
姜绾绾有些感慨,兜兜转转,她逃了又被他捉回来,逃了又被他捉回来,虽每次都是奔着再不相见的心思来的,可却是没有哪一次比这次更真实。
她重获自由之身,他也得到了心心念念已久的太子之位。
这么想着,便斟满了酒,递与他:“绾绾在此恭祝殿下喜登太子之位,只可惜不能在册封大典上见识一番,殿下届时定是风彩卓然,举世无双。”
容卿薄瞧着她满是惆怅又强颜欢笑的模样便觉得好笑,脸上却又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道:“放心,届时定一封请柬送去三伏,请你来见识见识风彩卓然,举世无双的太子。”
姜绾绾笑笑:“那倒不必了,绾绾废妃之身,怎可去殿下的册封典礼,只愿殿下来日事事顺心顺意便好。”
“顺心顺意?”
容卿薄挑高了眉尾,轻佻道:“那若日后我的心意是要时不时见到你,时不时同你同床共寝呢?你这愿望还算不算数了?”
姜绾绾觉得这话再聊下去,她本就不怎么多的耐心就要给他耗光了。
于是只笑笑不作答,仰头一口饮尽了杯内烈酒。
容卿薄就笑着瞧着她,慢慢的将酒饮下。
烈酒封喉,姜绾绾酒量不是很好,不一会儿双颊便染了几分红晕,默默良久后,忽然道:“先前听云中堂提起过,他那里有一把匕首,很是特别,曾被殿下抄家抄到了东池宫内,不知绾绾有没有那个薄面,同殿下讨了它来?”
容卿薄正欲帮她添酒,闻言略略诧异:“匕首?”
“殿下未曾见过?”
容卿薄不答话,思忖片刻后叫来了月骨,询问了一下才知晓那些东西都悉数丢入了库房中。
他便牵了她的手,起身去往库房走。
月骨同几个护卫便挑了灯笼前后的紧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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