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拿料，杨冬来没有要一口吃个胖子，毕竟也要符合他只自家打家具的身份。
他们这里打家具的木料以松树和柏树为主，松木质地较软做板，柏木质地较硬做方，柏木也比松木贵些。
伍光明亲自带杨冬来去车间选成品木料，从小看着曹文福选料，杨冬来懂一些，最终选了三筒松木、四筒柏木，都是直径四十公分以上的二等料。
他大致算了一下，这些料够打五套嫁妆箱柜的，第一批先拿这些回去足够了。
伍光明叫了厂里的货车过来上货，带杨冬来去会计那里交钱。
“厂里木料的价钱都是统一的，按方算，你选的是二等料，松木六块钱一方……”伍光明边走边跟杨冬来说价钱。
六块钱一方，听上去不算贵，可这是按照方数算的。算方，有个固定的公式，是刨除去边角料的算法，像杨冬来选的这种四十公分的圆木，一筒下来至少二三十方，这样算下来，一筒圆木就几百块。
这还是松木的价格，柏木是八块钱一方，最后会计扒拉着算盘，杨冬来选的七筒料一共一千四百多，伍光明做主给他抹了零一共一千四百块。
这还不算三十块钱的运输费，是一笔巨款。
杨冬来过来的时候在曹小满那儿拿了六百块钱，这还是曹小满硬让他带上的，说是穷家富路，出门多带点钱总不会错。
他也没想到木材厂的木料这么贵，以前向阳村公山上卖树的时候，一棵能锯三筒圆木的大树还卖不到一百块钱，就算木材厂的圆木是二次加工的产物，这价格相差也太大了些，公山卖树还有木柴落呢！
但杨冬来知道人家木材厂也要赚钱，人家好歹还刮了皮，又是干料，保养的也好，没有虫蛀，这样的料回去改成板子就能直接用。
这样的料，杨冬来觉得贵点就贵点，只是他现在身上的钱不够啊！
没办法，杨冬来只能跟伍光明商量：“我没带那么多钱过来，能不能让你们的会计跟货车一起去趟红旗，我一定先付钱后下货。”
一千多块钱呢，谁能把这么多钱带在身上？估计杨冬来都没想过会有这么多钱。
伍光明理解杨冬来，二话没说就让会计跟着跑一趟，他们是大厂子，一共三个会计，外派一个完全没问题。
杨冬来再三跟伍光明道谢，国营大厂的副厂长，能这么平易近人，真正是不多见。
他想，伍光明之所以这么积极，应该真的是厂里的政策有变，不然就算他找到芝麻大的保管员周勇，人家副厂长也依然会眼睛长在头顶上，谁看得起他是谁啊！
可，这么大个国营老厂，怎么就突然愿意做外销了？
这是木材厂，又不比纺织钢铁那些做外销的厂子，难道木材也要出口了？
杨冬来来不及细想，货车司机来说货已经装好了，希望能抓紧时间早点走，争取今晚能返回来。
伍光明开了证明信，开好出货单交给一起前去的男会计，又亲自送杨冬来到木场，看着他跟男会计一起上了货车，车子发动还笑眯眯地站在木场上跟杨冬来挥手。
六十公里的路，拉着七筒圆木的中型卡车跑得算快，可能司机也想跑个来回，三个男人坐在同一个驾驶室里，挤是挤了点，但这一路聊得也很投机。
等货车停在东城那个小院外面的马路牙子上的时候，货车司机小彭和会计小刘已经跟杨冬来很熟稔了。
刚才杨冬来特意让小彭开着货车从满小馆那条街上路过，自己下车找李成，虽然饭馆马上就晚高峰了，但这一车的圆木需要人手下货，临时不好找人，只能过来把李成这块转搬过去用用。
最重要的是，还要跟曹小满拿钱。
他把六百块钱都交上去了，还差八百多呢！
曹小满虽然不像杨冬来那么把家具厂的事放在心上，但她相信杨冬来，更相信没有他办不成的事。
因此，今天早上杨冬来一走，她就拿着存着去了信用社，杨冬来没想到买木材会那么贵，曹小满却是能想到的。
从伐木到运输再到处理，中间得花多少人力物力，杨冬来是去买原木的，能便宜才有个怪了。
只是，她没想到杨冬来会一次就把木料拉回来了，她还以为他至少得多跑两趟，就先把钱取回来给他备着，随时用随时都能拿。
买地的时候就花了曹小满大部分的积蓄，后来卖了几盆兰花才又弥补了些回来，满小馆的虽然一直收入可观，可他们前不久才买了东城的房子，现在存单上一共就两千块钱。
曹小满也没犹豫全部取了出来，钱是赚来的不是省来的，要赚钱就要投资，杨冬来又不是那种眼高手低胡乱投资的人，再说了，开办家具厂还是她先提出来的。
杨冬来现在一心想办起来，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见杨冬来从货车上跳下来，曹小满吃了一惊。
“这就拉回来了？”曹小满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杨冬来满脸的汗水笑意不减，“是，伍厂长专门让厂里的货车给我送过来的。小满，我要让小李帮我过去卸货，还有……”
他还没说要钱，曹小满就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他。
“喏，带的钱不够吧，拿去吧！”
杨冬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你怎么知道？”
曹小满挥挥手让他走，“你先带人过去卸货吧，等会儿把司机带过来，人家帮我们跑这一趟不容易，我们请人家吃顿饭再回去。”
小彭他们还赶着回林县，杨冬来就没再多说，一边应着曹小满，一边叫上李成骑着自行车就走了。
货车一停下，杨冬来就先拿出那个信封给刘会计数钱，他并不知道曹小满取了多少，这一数才发现拿了那么多钱给他。
杨冬来也知道家里接连大量开支，心里琢磨着曹小满怕是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了。
但这个年代一下子就拿出一千多块钱出来，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刘会计把杨冬来一顿夸。
“杨哥你家真够可以的，刚才那饭馆也是你们家的吧，现在又要自己开家具厂，你真是不简单。”
杨冬来谦虚地笑，“我跟我爱人都是从农村出来的，我转业回来分到了厂里，可我爱人还是农民，她为了进城来照顾我，才进城干个体户，开了个小饭馆，就是解决自身温饱问题，赚不了几个钱。”
刘会计啧啧两声：“个体户可不容易，我看嫂子那小饭馆生意挺好，还有雇了服务员，嫂子可真是厉害。”
也就是这一两年才有个体户的说法，前两年这就叫投机倒把啊，被发现是要严打的，那饭馆一看就不是刚开的，一个农村妇女前几年就敢冒险进城来干投机倒把，这得是个多凶悍的女人哪！
刚才杨冬来下车去跟人说话，正好挡住了刘会计的视线，他只依稀看见一个胖乎乎的女人，想必脸长的也不咋样。
于是，咂咂嘴，在心里替杨冬来觉得不值，杨冬来是多英俊一小伙儿，又当过兵，还有正式的工作，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副科长，以他的能力，锦绣前程绝对是指日可待。
可惜了，这么好条件的男青年，竟然配了个乡下娘们，还是个凶巴巴的乡下娘们儿，老天不公。
杨冬来哪里知道刘会计想了这么多，他拿到了刘会计手里的出货单，就招呼李成开始卸货。
他跟李成都是能出大力的人，司机小彭在车上帮忙推，杨冬来把衬衣一脱，光着膀子和李成抬，那么大的圆木两人抬起来走得飞快，像没什么重量似的。
料不多，两个人很快就卸完了，把几筒木料整整齐齐地码在了院子里，杨冬来早就准备好了塑料薄膜，顺便就跟李成理好把木头盖上了。
马路牙子上，小彭已经把车斗给收拾好了，杨冬来拿了钱给李成让他先骑车走，自己在后面走过去就见小彭正从车斗上跳下来。
“小彭，你跟小刘难得过来一趟，我请你们吃顿饭再回去吧！”杨冬来真诚相邀。
他以后要长期拉料，可少不了要用货车，难得这么好机会，自然是要把这关系维护好。到时候就算木材厂不派车了，货车司机也有自己的一个圈子，用处大着呢！
刘会计一个劲儿摆手，“杨哥，这次真不行，我得早点回去交差。”
他边说边拍了拍刚才装了八百三十块钱的公文包，这么大一笔公款，得早点交回去，他现在就不敢随意下车了。
公家的钱谨慎一点是对的，杨冬来不好再留。
“这样我就不多留你们了，早点回去是应该的。小彭，麻烦你再捎我一程，我回饭馆那边去。”
有车就是顺路，司机小彭一口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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