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翼、凰翼两处平原。
两翼平原被遥遥一座祁川山错隔。
深秋之后,寒冷空气自然是从高处向着低处流动。
冷空气顺着青芒山脉滚落,翻过北山丛林,吹黄了层层林叶,穿过山城,风扫净了大街小巷。
山南颁布二级战令以来,流州三大边陲重镇由镇称城。
抱泽、隆邱两城,一个是非战时山阳军大营所在,屯兵修养之地,另一个则是山南郡重要的矿产资源开发地,东通戍州,南临红域杀场,同样管制森严。
随着战事升级,奉蛮大战全面开启,青阳城内也施行了军管制,府司体系的职权被瞬间削弱到了低点。
原本府司衙门直辖的城内诸多事宜,直接被八坊司卫坊接管。
李醇作为流州卫坊副坊主,有着安南公手令,在陈其猛主持山阳军流州一线战事后,全面接管了青阳城的内外事宜。
青阳城北,坊司街。
兵甲火刺,谷医刑卫八坊各坊主,八人中,有三人目前都在蛮域境内。
坊司街内,仅剩下的徐小娘和丁老。
现在的卫坊,主调着全城的治安和后勤运转。
徐小娘除了甲胄的修缮,对战争的后勤参与度并不高,丁老则是一直不管事的性子。
此时,他们一个依旧倚着门栏嗑着瓜子,一个依旧坐在那颗歪脖子树下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
“也不知道林重他们几个怎么样了,这打仗打的,整条坊司街都清静了。”
徐小娘慢悠悠的磕着瓜子,抬眼望着坊司街接头。
“哼!”
丁老吧嗒了一口旱烟,闷闷的说道,“别说坊司街,整个青阳城哪条街不是管制森严,打仗打仗,打个屁的仗!”
丁老虽然是医坊副坊主,但一直以来,都很是讨厌战争。
因此对于这场充满算计的奉蛮大战,很是不感冒,对此颇有微词。
“也不知道陈朔方那老家伙是怎么想的!为了这场战争,把自己亲孙子都送去了蛮域!怎么滴?他陈朔方还真当那些南蛮子不敢杀他那宝贝孙子不是?”
“还有那黎方坤,也他娘的学着陈家把孙子送了过去!”
丁老越说越气,手中烟杆在脚边噔噔的磕了起来。
“仲南一头扎在戍州,黎扬那孩子跟着黎家老大混了这么多年府司,因为避嫌的关系,没怎么来看过老头子几次!”
“这倒好!黎姿带着直接给一起送了过去!我就不信没有他黎方坤的授意在里面!哼!”
徐小娘咔咔的磕着瓜子耐心听着,难得听到丁老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丁老,您消消气!小青子不也在那什么秋狩小队里,那小子从小谨慎,机灵着呢!有他在,不会出什么问题!”
“哼!”
两人都不在言语。
坊司街内,不停的响起嗑瓜子声,还有吧嗒吧嗒的抽烟声。
一道急促的步伐忽然闯进,打破了原有的平静。
“徐坊主,丁老,”一名身穿卫坊坊服的坊士快步来到两人面前,恭声说道,“李坊主请两位大人前往坊司衙门商讨城备事宜!”
徐小娘停下嗑瓜子的动作:“现在吗?”
那卫坊坊士点了点头:“是的徐坊主,还请您和丁老移步八坊司,李坊主此时已经在等候了。”
徐小娘皱了皱眉头,回道:“我知道了,这就和丁老一起过去。”
“还望尽快!”坊士再次抱拳,说完便匆忙离去。
徐小娘和丁老对视一眼,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两人心中不觉浮现出一丝疑惑和担心。
战争全面开始后,他们两人并未有太多事情,毕竟军备他们并不熟悉,此刻李醇召集他们,只能是前线出现了巨大的变故,已经影响到了流州,乃至整个山南郡。
这件事情,甚至有可能影响到了整场战争的走势!
青阳城南,徐记面馆。
一身山阳军服的赵应栾正在吃着一碗热腾腾的扬州细面。
面馆中,也仅有赵应栾和徐小福两人。
因为奉蛮战事的影响,城中物资开始由坊司集中调配,像面馆这类的店面,也已经暂时歇业。
“应栾哥,你能从抱泽城调回来,真的太好了!”
徐小福一脸开心的说道。
两日前,抱泽大营携令坊司,对青阳城戍防再次进行了加强。
原本要前往战争前线的赵应栾,突然接到新的命令,随卫队进行青阳城守备力量的加强驻扎,同批回返的还有谢鼎天和苏璜等几个府司子弟。
“小福,知道青子去哪里了吗?”赵应栾吃下一口细面,抬眼望向对桌的小胖子。
“这个我也不清楚啊,”只见徐小福摇了摇头,露出一副思索面容,“自从山城颁布二级战令以后,镇子里的戍防越来越严了,从南边去北边和西边都被严控了,城东的梅骨园子也停了,青子很久都没来找我了!”
“你说青子上次来找你,还是园会过后那两天,”赵应栾想了想,再次挑起一团面团,“回来这两天,我听城北戍守的同僚说,坊司街现在清静了,林叔他们都好像在执行什么任务,按理说青子这期间也会来找你。”
徐小福点了点头,“可不是,他上次来,还问我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加入山阳军本来应该是明年的事情,咱山城男儿怎么说也要打杀两个蛮子!”
“这些狗蛮子都打过来了,我暂时只能在家里面馆帮忙啦!”
赵应栾摇了摇头:“打仗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从抱泽城头回来,据说是坊司那边打的招呼,估计是青子托林叔给做的。”
“战争,那可是要死人的!”
“唉,也是啊!真希望咱也能有绝世武功,把来侵犯咱山城的蛮子都给杀了!”徐小福一边比划,一边说道,“就是不知道青子现在什么情况,还有蝶花姐和蝶衣她们,城门和周边村镇都封锁了,她们在城外,万一蛮子真杀过来,可不安全了啊!”
赵应栾夹起碗中的煎蛋,脸上露出一抹愁容,嘴上却是安慰起徐小福来:“别担心!山阳军在周边的几个错落入驻了寨点,大家的安全还是可以保证的!再说前线目前的战事,并没有那么悲观,据说戍州那边,都已经打到了祁川河了!”
“咱山城的将士们就是厉害!”徐小福自豪道,仿佛自己就是边军中的一员。
赵应栾捧起面碗,喝了一大口面汤后擦了擦嘴:“没事,等最近日子换防,我有机会去城北和大江村那边看一下,真要是找到了青子,让他帮忙问问,或者我看能不能见着上次在坊司衙门见到的那位李坊主,让他通融下,把蝶花和蝶衣一家接到城里来。”
......
秋风翻过山城,冷风吹拂过满是红叶的红域丛林,翻动战场之上被鲜血染红的平原。
安南公陈朔方站在青芒山脉脉尾的一座山峰峰顶,眺望向南。
老人面色冷峻,穿着一件墨色轻衫,那队浓眉微微皱起,本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时不时透着一丝渗人的精光。
一道清风吹过,浓眉老人身旁出现了一位身形有些佝偻着身子的灰衣老人。
“你来了。”陈朔方平淡的声音响起,说话间带着一丝沙哑。
“嗯,来了。”灰衣老人不甜不淡的回应道。
青芒山脉之南,仅有的两位入圣境强者,同时陷入了沉默。
“这时候担心了?”灰衣老人轻轻挑眉说道。
或许是想到了自己本就不多的眉毛,根本没法和身旁的多年相识比,下一刻便再次恢复了一脸淡然表情。
陈朔方遥望着远方,轻轻点了点头。
“呵!”灰衣老人不屑。
“论心狠,你陈朔方可以的!自己的亲孙子给送去了也就算了,还能说服黎家那老小子也把自家孙子一起送去了南边,你可以的!”
陈朔方听罢,也不生气,只是摇了摇头:“那头白狼他不敢!”
“哟,瞧把你能耐的!”灰衣老人调侃道,“也是,当年你也就是一介平凡小子,从大奉北境,一路征战杀伐,撵转军伍,最终来到这鸟不拉屎的山城落足,更是让你在此地武道入圣,跟那头老狼愣是斗了这么多年!你不心狠,那就不是你陈朔方!”
这一席话,让原本浓眉紧皱的老人洒然一笑:“我就当你这是在夸我了!”
灰衣老人摇了摇头,忽然皱起了眉头:“你在想些什么?”
陈朔方侧头,望着身形有些佝偻,戍守了一辈子青阳山背守山口的老人:“你猜。”
灰衣老人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再次移向南方:“大奉当今陛下在下棋,十四年来一直在寻找的那件东西出现在了青芒山脉以南,他不会轻易放弃的。”
“跟那件事没关系,”陈朔方再次摇了摇头,“重家那小子跟我做了笔交易,同时也跟你达成了一些协定,难道你猜不出?”
灰衣老人本就不多的眉毛微微收起,忽然叹了一口气:“我的职责你知道,最近我会在山城挑选出一个少年,跟我回守山口。”
陈朔方先是震惊,随即恍然哑笑道:“也是,你都这么大年龄了,也该找下一代的‘守山人’了。”
灰衣老人眉头依旧紧锁:“大奉皇氏打蛇人,还有那座太平城里的暗卫都曾来过山城,暗卫动不得你我都知道,打蛇人被重家的老二给做了,但你家老大是什么情况?”
“谁知道呢!下一代的事情,有他们自己的方向,我们这些老头子,做好当下的事情就好了!”
陈朔方淡淡笑着。
灰衣老人神情猛地一紧,像之前陈朔方一样先是震惊,随即哑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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