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托付(1 / 1)

李萸一进了屋,卫氏就打发人出去。院中也没有人敢过去偷听,虽说有不少人想知道李萸嫁过去后过的好不好,比如站在院门外的于姨娘,但都没那么胆小犯到卫氏面前。

李萸出嫁后,秋水院里又收拾了一间厢房出来,让秦娘子住了进去养胎。

秦娘子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因她身子不怎么好,卫氏也没有继续让她呆在主院侍候李承德。她还不曾生产,不算是府里正经的姨娘,想单独住一个院子是不可能的,倒是适合跟于姨娘一块儿住一个院子。于姨娘性子好,不会跟她有什么冲突。

于姨娘现在也没什么事操心的,也不在意后头还有多少个姨娘会生育。她就想知道李萸出嫁后日子过的如何,卫氏总跟她说侯府水深,她在听说侯府这几日的事后也跟着忧心起来。可惜她只是姨娘,有些话就是想问,也得排在卫氏后头。

不知李萸被问过一遍后,再被问一遍会不会不耐烦,于姨娘暗想,却不知屋里聊的全然跟粉红色的婚后生活无关。

“你们看看吧,我已经做好了。”

李萸说着,就从随身宝袋里把炼好的符尸拿了出来,让她们检查每个阶段的尸体变化。

“这是刚过世的时候……这是一天后……这是死后一个月的状态。”

卫母和卫氏对她不知从哪里拿出尸体的手段啧啧称奇,凑近细看那与李珠真假难辨的尸身,想要看看哪里不妥当,一不留神就被呛人的臭味熏得说不出话来。

“哦,会有点臭。”

李萸看到她们的反应,这才记得提醒一句,显然是有点晚了。

卫母和卫氏退开了些,用帕子掩着鼻子,目光带着控诉看着李萸,却又拿她没有办法。尸体本来就该是臭的,是她们没想到李萸能完全模拟出来。

“这是两个月的……”

李萸继续说着,让她们见证了尸体腐化的过程,哪怕后面尸体已经不怎么臭了,两人还是想吐。

至于吗?李萸心中存在大大的问号,记得尹皓生陪她挖了坟又陪她验了符尸,也没有这么大的反应呀。想是这样想,她也没把自己的嗅觉打开,怕被熏到。

“你们离得这么远看得清吗?”李萸还想跟她们讨论一下腐化后的颜色对不对呢。

“很清楚。”卫母快速回了一句,又立马用帕子紧捂住口鼻。

卫氏也连连点头,她这会儿都有些后悔先前给李萸提了太多意见,竟让李萸造出这么可怕的东西来。她对尸体知道的也没有那么多,还是李承德当了刑部尚书后偶尔听他提过几句。

“这是最终的样子。”

李萸见她们不打算细看,就现了符尸最终尸骨的模样,还帮着把模拟出来的腐气挥散了。卫母和卫氏这才放下帕子,近前仔细盯着尸骨看。

“别说,还真像。”卫母赞同地说,还大着胆子伸出手指戳了一下颅骨。

李萸动了动唇,到底没有跟她们说里面的骨架是真的。

从卫氏的房间出来时,李萸就看到在门口探头探脸的于姨娘,走在她边上的卫氏也瞧见了,心下有几分过意不去。

“去跟你姨娘说说话吧。”

“哦。”

李萸应了一声,其实也不知要跟于姨娘说什么,看她等了这么久,想来是有什么话想说的。被于姨娘一路拉着回了屋子,就听于姨娘问了一个她也不知道从何回答的问题。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难不成于姨娘也知道她制符尸的事?李萸暗想,面色倒是不变。她总觉得卫氏不会让太多人知晓这事,这种时候她也不好自己先说破。

于姨娘没等到她的回答,很快就能换了一个问题。

“你那婆婆怎么回娘家了?”

“有事回去商量。”

“什么事?”于姨娘好奇地追问。

李萸又沉默了。她还是挺有保密意识的,就像她在外面从不曾透露师门的秘密一般。她觉得说了也无妨的事,也许对别人来说不是如此,有些事还是少说为妙。

见李萸又没有回答,于姨娘就失了询问的兴致,幽幽叹了一声。

“如今你也是侯府的人了,以后好好的,就等着享福吧。”

李萸虚点了一下头,怕于姨娘又说那些她答不了的,便问:“娘,你缺钱吗?二郎早上还问要不要给你留些体己。”

虽然她给拒绝了,但于姨娘若是要,她的宝袋还有几样贵重的玉石,可以留给于姨娘应急用。

“不缺。”于姨娘摆了摆手,又看了李萸一眼,欢喜地问:“二郎真这么问呀?”

“对。”

于姨娘一听,心下倒也盘算起来,虽说她的确不缺花用,但手上也没多少余钱,要是女婿肯孝敬她,她拿了可以去买根新钗子。但她已经拒绝了,总不好再开口讨要,再说两人成亲也没多久,她就讨要体己不就跟世间卖女儿的人一样了,这样一想,她愣是硬气了几分。

“你只管过好你的日子,不用想着我。”

李萸点头,想说她其实也没有多考虑到她的生母,但想想于姨娘平素待她不是错,她也不好开这个口。一旦说破,来这世间修行的也许就不是她而是于姨娘。

于姨娘又李萸说了几句,直到前面来催开席了,才含着泪送李萸离开。李萸也在院中看到了怀孕的秦娘子。

“尹二夫人。”秦娘子恭敬地行过礼,看向李萸的目光带着几分羡慕。

她倒不是羡慕李萸嫁得好人家,而是盼着自己也能生出个女儿来。若是她生的是女儿,说不定卫氏一心软记下了膝下当成嫡女教养,若是儿子,便一辈子只能是庶子,就是再有才干,说不定也没有出头之日。要是她生下一儿一女,怕是两个都不得好,还是只生女儿最好。

李萸对秦娘子印象不深,又听到一个陌生的称呼,脚步没停就走了。于姨娘怕秦娘子误会,连忙上前好声解释。

“那孩子有时候有些愣,妹妹莫要恼她,她心地还是好的。”

秦娘子淡笑点点头,越发盼着自己能生出个才色双全的女儿来。

因是家宴,来客也不多,今日便没有男女分席。李萸是来得最晚的一个,旁人也知道她去她姨娘那里了,都没有多说。等她落了座,坐在她身边的尹皓生似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臭味,他也没有作声,上菜后神色如常地替李萸夹了菜。

看到两人关系亲密,李承德倒是老怀安慰。不过李萸既然已经嫁出去了,自当做好妻子的本份,她只顾着自己吃一点也不体贴夫君算是怎么回事?李承德隐约有些不满,想想同样冷淡的卫氏,又说不出什么来。这种事他这当父亲的也不好嘱咐,总得卫氏出面,可他要是让卫氏教李萸更温柔些,卫氏说不定暗自又恼了。

且先这样,瞧着尹皓生也没什么意见,李承德安慰自己,饮下一杯酒。

五月的阳光像是带着特有的生机,照得绿叶油光发亮,似再不惧烈日疾风一般。只是这阳光也有照耀不到的地方,比如卧室的深处。

李珠感觉眼前被晃了一下,睁开眼时,她看到远处打开的窗,以及站在床边的夏婵。

“娘娘,您醒了。”夏婵好声说。

李珠没力气应声,目光也远远看着窗外。她听到外面何奶娘哄康儿的声音,还有康儿奶声奶气说话的声音。嘴角微微一勾,她憔悴的脸上难得有了欢颜。

“娘娘,不如让少爷进来?”夏婵小心问道。

她怕李珠已经知晓了康儿的身世,不然这些日子也不会一直不肯见孩子,要知道李珠以前最是紧张康儿,不守着康儿看他睡着自己回来也睡不安稳。

“要是他玩够了,就让他进来吧。”李珠淡淡地说道,瞥见夏婵似松了一口气。

把目光都投向窗外,外面的阳光太好了,让她心生向往,她想要呆在阳光下,不顾旁人怎么看,暖洋洋地睡一觉。那阳光洒在身上,定能将钻进她骨头缝里的寒气都赶走,她会痛快地笑一声或者大声哭一场,然后一如往常平淡地继续活着。

这些日子李珠靠参汤吊着命,姿容跟往常大不一样,康儿进屋初看到她时吓得哭了起来,还好有何奶娘哄着,他才认出床上躺着的是他找了好几日的母亲。

“抱。”他趴在床沿上,朝李珠伸着手。

李珠握着他的手,温柔地笑着没有言语。她没有力气说什么话,也不知要跟康儿说什么,那些伤人的话她说不出口,让她像以前那样温柔哄着他,她心下又不愿。

康儿没讨着抱抱,扯在褥子发起了脾气。李珠想起以前康儿曾自己蹬掉鞋子往床上爬的事,也不知他此刻没有这么做是懂事了,还是被她吓着了。她握了握他柔嫩的小手,抬眼看向夏婵。

“去把柜子里那个描金梅的盒子拿来。”

“是。”夏婵应道,没一会儿功夫就取了一个带锁的盒子来。

“打开。”

夏婵应了一声,又去取了钥匙帮着打开了盒子。以前李珠开这个盒子时不曾避过她,她知道这是装李珠那些陪嫁身契的盒子。

“把你的那张拿出来吧。”

夏婵动作一顿,似猜出她要做什么,不由悲切地喊了一声:“娘娘……”

李珠轻喘一口气,说:“快些,你是识字的……”

“娘娘,奴不走了,奴要在王府陪着您。”夏婵捧着盒子跪了下来,脸上已经在泪水涟涟。

屋里何奶娘等人俱不敢大声说话,心下隐约也有不好的猜测。李珠病了有些日子,在她跟前侍候的是她往日得用的几个丫头,里面没有何奶娘。她得照顾康儿,也是隔了好些日子才见着李珠,这才发现李珠形容枯槁、命若悬丝,再看李珠现在的表现,像是在交托身后事一般。

“早该给你了。”李珠说道。

夏婵却是不应,低头小声抽泣着。

“去问问其他人的打算。”她小声吩咐道,身上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轻喘了好一会儿,却没见夏婵有什么动作。她也没有多催促,转而看向了何奶娘。

何奶娘是王府的下人,身契虽也在她这儿,却与她从娘家带来的不同。

似有所感,何奶娘的头垂得越发低了,良久之后,就听李珠幽幽说了一句。

“好好照顾康儿。”

何奶娘不禁红了眼眶,主母亲善,不介意她跟孩子亲近,不像其他府里的夫人对奶娘总带着防备。可惜这般好的一个人,却不长命。

她抿着唇,自不敢出声应和什么,听到李珠喊到他名字的康儿却抬起头懵懂地看向李珠。

“娘亲~”他奶声奶气地叫着,语气中带着疑惑,似在问李珠叫他有什么事。

李珠微微一笑,应了一声,“嗳~”

康儿咯咯一笑,再叫时李珠却没有回应,她闭上眼又睡着了,睡颜格外安详。跪在地上的夏婵好半晌才起身替李珠拉了拉被子,确定她的身子还是暖了,才放下心来,又朝何奶娘使了眼色,让她抱着康儿先离开。

何奶娘也不敢逗留,哄了康儿几句把他带走了,夏婵自不会走。她抱着装着身契的盒子,站在床尾落着泪,这些天她哭了好多次,却始终没有足够的勇气跟李珠坦白一切。

如端王说的,李珠如今体弱,受不了更多刺激,夏婵怕她知道了真相事情会更糟。

她不确定李珠知道了多少,但任谁听到自己孩子一出生便夭折的事都会承受不住。当初她也是怕李珠产后落病,才答应换了康儿来。她不知道康儿是端王从哪里抱来的孩子,也不敢去问他是不是端王的孩子、一切是不是端王的算计。

她不过是个下人,很快便要脱籍,到时候这些高门大院中的种种于她不过是往日幻梦。好也罢,坏也罢,终究是梦,不是她想过的日子,她的日子在外面。

只是经过这事,她还能隐藏下一切去过她想过的日子吗?

她想不出答案,就像她不懂为何李珠就此一病不起,今日还把她的身契给了她。夏婵从盒子里把自己的身契取了出来藏进怀里,又把盒子锁好放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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