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收回了愤怒的目光,看着王泰,重新笑容满面。
“公子好舞枪弄棒,一年来不了几次。打张元平那次,还是郑雄硬拉公子来的,当时小人就知道没有好事。”
王泰惊奇地看了一眼王二,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没有好事?”
王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公子,这是明摆着的事情。老主人还没有卸任前,郑雄对公子还客气。老主人退隐后,这小子就开始对公子吆五喝六,就更不用说老主人过世以后了。郑雄是看公子在官场上失势,没有了用处,这才……”
“郑雄见风使舵、见利忘义,确实是个狠角色!”
王泰点了点头。看来自己以前,还真是个莽撞无知的痴汉。
“你现在才知道啊!真是蠢笨如牛!”
王浩转过头,不屑地瞪了一眼王泰,继续喝茶吃点心,驾轻就熟,显然是风月场所的老司机,开惯了夜车。
“王浩,你说的对!连郑雄这样的恶人都分不清楚,确实是该死,愚不可及!”
王泰自责不语,王浩惊奇地看了一眼王泰,摇头道:
“王泰,你确实变了不少!听说你打了白三刀,教训了郑雄,你干的好,不过,以后可要小心了,这两个家伙,可不是什么好鸟!”
王泰点了点头,看来这位堂兄,也是个明白人,心性也不坏。
“王浩,这些地方,你经常来吧?”
王泰好奇地问道,王二在一旁立即接上。
“要不是经常来,好好的家业,几百亩地,怎么会败成这样?”
王浩吃瓜子的手停在了空中,良久,才发出一声叹息。
“王二,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王浩再也不会来这地方了!”
王二冷冷哼了一声:“狗改不了吃屎!我就不信,你王浩能耐得住寂寞?”
“王二,下人到了这里,为什么不收银子?”
王泰怕王浩难堪,赶紧岔开了话题。
“要是收了下人银子,下人就不带主人到这种地方来了!”
王浩插话进来,他看着王泰,眼神中露出惊讶之色。
“我说王泰,你是不是脑子真被打坏了,不然怎么这些事都不记得?”
王浩声音有些大,王泰看了看周围,脸色微微一红。
“我是脑子被打坏了,不然你怎么得到我的家产?”
“我那还不是被逼的,谁叫你以前那样对我?”
王浩脸色通红,嘴上吃着点心,却是针锋相对。
“你还算可以,没有动我家里的牌位,看来你还有些情分!”
“那是自然,同一个祖父,我总不能把自己先人的牌位扔到火盆里吧!”
二人斗了几句嘴,以前的许多不快也都被抛在脑后。
“王浩,你就说实话,李峰带人袭击我,是不是你指使的?”
王泰正色说道,压低了声音。
王浩眼神惊诧,微微摇了摇头。
“王泰,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再说了,我就是想做,我也得有银子啊!你说这话,是太让我失望了!”
王泰从王浩的反应和眼神里,也感觉到不可能是王浩和李峰勾结。
“王浩,你也别生气,我也知道不是你。不过,事关我的生死,我得问个明白,希望你理解。”
王泰诚恳道:“我有话问你,你认识这园子里的思思姑娘吗?”
“思思姑娘,那是“怡情苑”的头牌,我认识她,不过她不认得我。”
王浩摇摇头,羡慕嫉妒恨,各种神色在眼中闪现。
“思思姑娘,一晚上最少也是几十两银子,就我,也就想想罢了,不过……”
王浩话音一转,王泰微微一怔。
“不过什么?”
“人红是非多,所交非富即贵,像我这样的破落子弟,是没有身份与其交往,你王泰这官宦之后,或许勉强入眼。”
王浩意味深长,显然这位思思姑娘,背景复杂。
“那郑雄呢?”
王泰终于提到了正主。
“王浩,你认识郑雄时间长,你说说,以郑雄的身份,他可入得了思思姑娘的法眼?”
“王泰,你真是蠢笨如猪啊!”
王浩微微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
“郑雄拿你当枪使,你还傻不愣登,屁颠屁颠的,你个蠢货!”
见王泰只是苦笑摇头,并没有脸红脖子粗,暴跳如雷,王浩有些诧异。
“王泰,你怎么没有发火?”
“天天洗冷水澡,哪有那么多火。”
王泰催促道:“王浩,你就实言相告,思思姑娘这事上,我怎么个蠢法?”
王浩看了看周围,见无人注意,这才压低了声音。
“思思姑娘是卖艺不卖身,她当年年幼时,是郑雄收留,然后才进的园子。”
王泰暗暗心惊,果然水浑且深,真相掩藏在层层迷雾之后。
“依依姑娘出来了!”
王泰正要继续问,忽然有人大声喊了起来,接着回廊里响起了一片喝彩声。
一个白衣女子走了出来,原来的绿衣女子抱着琵琶退下,后面的两个女子把古琴放在桌上,白衣女子在琴前坐下,调试了几下,开始弹奏起来。
灯火晦暗不明,也看不清女子的相貌,相比刚才的窃窃私语,整个院中此时寂静无声,看来这位奏曲之人,很是有些名气。
“原来以为这绿衣女子是正角,原来这白衣少女才是。”
王泰听了几句,不由得恍然若失。这位歌妓奏的乃是«平沙落雁»,怪不得听着熟悉。
王泰小时候学过古琴,虽然后来上军校没有坚持下去,但也过了八级,就连那些高难度的«广陵散»和«幽兰»,他也是信手弹来,毫无纰漏。
现在听到这首曲子,仿佛勾起了小时候的生活回忆,让他不由得眼圈发红,落下泪来。
这首«平沙落雁»,他不知道弹过多少次,甚至弹到恶心的程度。
现在想起来,父母微薄的收入,却供自己弹了十一二年,舔犊情深,可惜望子成了虫。
“王泰,你怎么了?”
看到王泰潸然泪下,一旁的王浩惊诧地问道。
“没有什么,不过是有所感触罢了。”
王泰赶紧擦了擦几滴鳄鱼的泪水,抬起头来。
“装神弄鬼!你什么时候又懂这些雅事了!”
王浩不屑地看着王泰,以一种过来人的倨傲加入了周围人的喝彩声中。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妙哉,妙哉!”
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文士捋须而叹,眼中色眯眯的看向白衣少女,尽是贪婪。
另外中年文士旁边,一个三十多岁、手拿折扇、头戴方巾的英俊文士,也是折扇击手而叹。
“黄大人所言甚是!此曲宛转悠扬,犹如仙乐,直可以说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不知道下一次再听到如此妙曲,又是何日?”
看似衙门吏员的五旬瘦小男子青衣长衫,满脸赔笑,舌灿莲花。
“黄大人文采斐然,依依姑娘才艺双绝,你二人男才女貌,天作之合。今夜有依依姑娘红袖添香,枕席作伴,可谓是人生幸事啊!”
满脸横肉的中年文士眼中傲意一闪而过,满意地点了点头。
“多承二位的美意邀我来次。徐先生,你在户房已经呆了五六年,是该动动了。”
瘦小老者大喜过望,赶紧作揖道:“多谢黄大人提携!下官一定唯大人马首是瞻,不负大人提拔之恩!”
英俊文士也是连连作揖,满脸笑容。
“恭喜徐兄,终于可以在黄大人麾下一展身手,祝贺祝贺。”
“曹兄,也多亏了你不离不弃,往日的诸般帮衬,愚兄铭记在心,不会相忘!”
瘦小老者也是赶紧回礼,谀声不断。
黄大人也是笑道:“曹掌柜的,祝你生意兴隆,财源广进。本官敬你一杯,请!”
几人一起举杯,气氛融洽至极。
“官以财进,官商一家,我大明之弊,可谓深矣!”
王浩莫名地冒出一句话来,也不知道旁边的黄大人几人听清楚了没有。英俊文士只是瞥了一眼王浩,随即几人嬉笑自若,毫不理睬。
王泰微微一笑。这王浩,竟然还有几分风骨,不像他表面的那样放荡不羁。
“公子,那个长相不错的中年人,是咸阳有名的奸商曹朴。他囤积居奇、哄抬物价,赚的都是黑心钱,最不是个东西!”
王二偷偷指着英俊文士,低声介绍,满面的愤怒。
王泰微微点了点头,低声道:“果然是道貌岸然,衣冠禽兽!”
“曹朴和“怡情苑”的主人朱富,郑雄的父亲郑子羽,这些人相交莫逆,沆瀣一气,背后有朝廷的高官,势力大的很,咸阳县的百姓是敢怒不敢言。王泰,你得罪了郑雄,可要小心啊!”
王浩适时地在王泰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王泰点了点头,低声问道:“既然如此,你和我在一起,不怕郑雄找你的麻烦?”
王浩嘿嘿一笑,也是低声回道:“我破烂户一个,谁会在乎!再说了,咸阳县中,谁都知道咱们两个不合。你就好自为之,管好你自己吧。”
王泰目瞪口呆,这王浩,和自己撇的干干净净。感情自己替他还的银子,都是冤枉钱了。
“此曲犹如鹤鸣九皋,清秋寥落之意尽在,鸿雁飞鸣,秋中之景物历历在目,真是好曲啊!”
“陈兄所言极是!曲美人更美,今夜依依姑娘从西安府来助兴,果然是令人流连忘返,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
邻桌两个年近花甲的士绅摇头晃脑,指着圆厅当中演奏的女子,点评了起来。
围着回廊聆听的男女们个个点头,似乎沉浸在女子的琴声当中,不能自拔。
“这琴声,也不过如此!”
忽然,围观的听众当中,有人冷冷大声说了出来。
琴声铮然中断,回廊中人都是一惊,所有人一起,都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众人都想知道,这位大言不惭之人,究竟是那个混球?
回廊上一片寂静,众人的目光扫来,王浩不由得脸上一红,他转过头去,看着王泰,结结巴巴。
“王…泰,这…话可是…你说的?”
王二也是心惊肉跳,赶紧低下头来,蜷起了身子,缩碎成一团,想要避开众人的目光。
他虽然想维护自家的公子,可是他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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