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安舍尔表示这件事情他也管不了,规定就是规定,怎么可能因为四人关系而发生变化呢。
沐恩之前已经来来去去惹过不少的事情,如果他被学院开除,也会成为一个笑柄。
在早些时候的历史上这种情况并不罕见,高塔建立之初规矩虽然并不算太多但惩罚都相当的眼中。后来出了某些情况,也就是许多的天才在被开除之后怀恨在心,给社会添了不少的动荡,后来再考虑这方情况的时候就显然谨慎的多。
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有过的。
况且像沐恩这样将值班的老师给打伤的情况几乎是闻所未闻的。
大家都是高塔出来的,沐恩越境竟然打伤了人家。
而且如果不是有其他人及时赶到,说不定就得进入护理院躺上一段时间了。
沐恩躺在只有一缕光线射入的禁闭室内,没有什么想法。
他甚至感觉到了某种奇异的安心感。
禁闭室很逼仄,而且只有一缕光线,连房间的全貌的看不清,这样的情况其实相当能够压迫人的心理防线。
心理学上的实验表明,这样的情况是非常容易让人发疯的。
显然这根本就不是用来“教化”的地方,而是非常明显的“惩戒”之地。
可是沐恩根本不关心这种事情。
他想出去,随时也可以出去。
虽然墙壁很厚,地下还有禁魔法阵,可这样的东西根本不可能对他构成阻碍。
他其实还蛮享受这样的事情的。
两眼一闭,什么事情都不需要管,实在是生命中宝贵的假期。
庸人自扰的太多了,沐恩自嘲道。
很多事情,他其实根本不必管也管不了,但是在外面的时候,只要听到了那些信息他就会下意识的思考。
好像都没有停下过。
禁闭室的使用率非常的低,因为没有人会做出他这样不理智的行为,就算有这个想法,也没有这个能力,所以会强波自己冷静下来。况且在学校里,确实也没有什么真正的冲突可言。亚精灵们还是相对良善的。
所以他刚刚被关进来的时候能够看到里面有很多的蜘蛛网,躺在地面上也能感觉到有小虫子在自己的身边飞来飞去或者爬来爬去。
禁闭室也是候审室,一般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上面都会在每日晨会的时候顺带商讨一下应该的惩罚。
之后他会上法庭——学院的法庭、或者说是魔法师的法庭。
到时候如果对判罚表示不满,那么可以提出质疑。
不过他也不但算提出质疑。
没意义。
这里不是隔离室,在做好安全工作的前提下允许其他的学员经过审查后探视,他在这里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甚至连餐食都不会有。
没有水没有食物,一般的人只能存活三天,低级别的魔导师和普通人差不了太多,虽然亚精灵可以选择降低自己的代谢让自己变得更加平静进而增加生存的时间,但是无论如何,他们也会在一周之内给出结论。
不过沐恩显然不会害怕。
除了肚子可能会饿之外,他渴了还是有水喝的。
虽然魔法制造的水实在是不能算是甘甜。
至于时间这么短到底能不能起到真正的惩戒效果之类的问题,高塔毕竟不是裁决者,并不需要把人往死里搞。
三天之后,门被打开了。
来的人惊疑的发现沐恩的精神状态还是非常的好。
“水就不用了,有吃的吗?”来的执勤老师手里端着水杯,但是仍然不见餐食。
“在法庭宣判结果之前,你都不可以进食。”
“又不是做手术。”沐恩轻轻的叹了口气,不过也无所谓了。
之后他跟着这些老师走了出去,迦尔纳他们正在外面等着。
“沐恩,我尽力了。”迦尔纳看起来有些抱歉。
“尽力干嘛?”沐恩笑了起来,“没关系的。”
“你这次的情况算是非常严重了。”亚伯也用满是担忧的眼光目送他前往法庭。
这件事没有办法被降温处理,因为闹出来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
用通俗点的话说就是影响极其恶劣,所以必然会被重判以儆效尤。
而且很可能会罕见的开放审判过程允许进行观看。
“她放出来了没?”沐恩回过头想问自己的同学,但是被制止了,所有人都不能再说话。
目光扫过去,路边的面孔或陌生或熟悉,但不管自己认不认识他们,他们总应该是认识自己的。
那些学生们没有说话,但是眼神里的表情都是不可思议和惋惜。
“他们看我的眼神让我感觉自己好像是要死了一样。”沐恩微笑道。
“住嘴!”那个负责纪律的老师显然对他很不客气。
站在桌子面前,后面乌泱泱的坐了一大片。
“这么多人来看我的笑话。”沐恩自言自语,又叹了口气。
然后他感觉自己好像总是叹气,这不是个好习惯,还是应该改一下。
“我不提出任何异议,请您跳过程序直接宣判结果吧。”他将双手放在前面的被告桌上。
这个时候其实大家才刚刚坐好,法官也才刚来到宣判桌前。
听到这话后所有人都鸦雀无声。
“你确定不提出任何异议?”那个老法官是个德高望重的高级魔导师,虽然魔力等级确实不高,但却是公认的品行良好,德堪服众的代表。
而且宽以律人严于律己。
让他来,其实高层的潜台词很明显,让沐恩讨价还价一番,事情还有的商量。
“我确定,快点吧。各位的时间都很宝贵。”沐恩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
“你不要以为你可以自恃身份而获得从轻的判罚!”法官的声音如同狮子咆哮。
可沐恩不为所动。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自恃了什么身份?我今天能够站在这片土地上进行学习,我能做到在你们狗屁的排行榜上没有任何战果也可以身居高位。不因为任何人、任何身份,只是因为我有这个能力。”沐恩看着法官,神色冷漠,“只是因为我是沐恩,就这么简单。但是很抱歉,我也从来没有因为这个身份而特别的骄傲过。”
人潮涣散。
沐恩坐在那颗门口的大树下,身边放着行李。
好多人围在他的身边。
“何必呢?”亚伯不解,“即便你不需要和我们一样辛苦的学习。但是至少能在学校里学习,总是有所广益的事情。”
沐恩靠在树边,眼睛没有聚焦在任何人的身上,只是过了很久才说:“我不喜欢他们说话的方式。他们似乎觉得自己什么都知道,事情就只是随着他们想的方式而出现发展的一样。令人厌恶。”
“我们都会犯错误,即便你认为那是他们的错误,但这种行为实际上是在惩罚自己啊。”丹叹了口气。
“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反正都是已经是这个结果了。你说呢?凯撒。”
“我不相信你这样的人三天还冷静不下来,更不相信你会因为一句话而动怒无法控制自己。所以既然是你自己决定的事情,只要愿意承担后果,我都没有任何意见并且对你保持尊重。”
“谢谢。”沐恩提起行李,准备离开。“迦尔纳?”
“陪你走一段咯。”迦尔纳抿了抿嘴,感觉还是很自责。
“没必要做出那种表情吧?好像是你害死了我一样。”沐恩笑了起来。
“可这样的情况确实很像啊。”
沐恩回头看了一眼,来送他的人不算太多,也就是自己队伍里的那些人和在原来的时候就认识的这些。
可以说是少得可怜。
“看来我这么多年都没教过几个朋友。”沐恩搓了搓脚底,也没有做出什么遗憾的表情,迦尔纳在他的身边帮他提着包。
沐恩被驱逐出行省的范围,并且二十年之内不能再来。
“这个地方真的是承载了甚多的回忆。”沐恩感觉自己唯一可能不舍的,大抵就是那棵树了。
“你就是个弱智。”迦尔纳骂道。
“确实如此啊……确实如此。啧,你说要我去追求内心的渴望,结果到头来还是发现没有那样的勇气,凡事只想着要逃避。果然还是生与死才最为单纯。”
“非得要我哪天死在你的面前你才会成长吗?”
“闭上你的臭嘴,如果真的有那天我肯定帮着敌人一起鞭你的尸。”
“那可真是太让我感动了。”
两人慢慢走远,大包小包的行囊都没有放在魔导器之中,这算是高塔的传统,学子彻底离开学院的那一次——包括改变身份,从学生变成老师;毕业;肄业等等情况,都会将行囊自己提在手中,因为行李总是很沉的,拿着的话会走的慢上许多,以此来表现自己对于学院的不舍之情。
当然也不可能真的一直提着,在本院的时候,学子们都会提着行李从内院出发,直到外院前那条与中央长街交汇的地方。
而在新塔院,同等的距离外,有个象征着高塔的方尖碑,新塔院的学子们就会在这里将行礼收入魔导器之中。
沐恩觉得自己没有多舍不得,但是觉得这样的事情也挺有意义的。
“你真是永远也安分不下来。”方尖碑旁,迦尔纳好像很难过。
“你该不会是要哭了吧?”
“你打算去哪?现在。”迦尔纳确实有些心情低落的模样。
“大概是去四处游玩吧,也没想好到底要干什么,不过都无所谓。”
“你的四处游玩不就是到处找死?为什么不肯好好待在学校里呢?即便是出任务——再困难的任务,我们也能有个照应啊。”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迦尔纳。而且我不会死的,我会等着你们毕业,等着我的队伍召唤我,在这之前,我希望我能脱离这里,拥有真正可以为你兜底的能力。”
“不需要的,你是我的朋友,不是我的保镖。真的有危险,咱们共同渡过才是友谊,而不是……想着你一个人解决,那样只会让我欠你人情,我们可以互相亏欠,但是绝对不是这样单方面的被放贷。”
“自你舍命救我那次开始,我心里,就永远觉得亏欠你。你肚子上的疤痕,我每次看了都无比难过。”
“我何尝不是?难道我救你的次数能比你救我的更多?你难道还能再找到一个比我更加能配合你的人?”
“不能了。”
“那你就不能等等我?你太强了,谁都知道的。没有任何人能跟得上不加限制的你。下次见面,或许我就再跟不上你的节奏和思维方式了。那你让我怎么想?我想当你的朋友,不是可有可无的挂件甚至是累赘。”
“不会的,你永远不会的。”沐恩拍了拍迦尔纳的加纳并,“辛奈,就拜托你了,帮我照顾好她。”
“你就是个混蛋,沐恩,你就是个混蛋。”
“的确如此啊。”
迦尔纳扑上去给了沐恩一拳,这一拳是如此之重以至于沐恩直接被打翻在地,但是他不打算还手,只是捂着被打的腮帮子。
而迦尔纳则又跨到了沐恩的身上,下一拳高高举起却没有落下,犹豫几秒后他推了沐恩一把,翻身下来坐在地面上。
沐恩也坐了起来,就在他的旁边。
“我走了。”被打的地方已经开始有些肿胀充血,所以他说的有点含糊不清。
“别死了。”迦尔纳的头看着一边。
沐恩笑了起来,点头答应道:“你放心。”
之后他收起行李,慢慢的离开。
迦尔纳回过头,看着沐恩虽然并不迅速但是却没有任何犹豫的背影喊了一句,沐恩停下了脚步。
“别走太远。”
沐恩转过头,背后是斜阳。
“哈……我尽量。”
没有人能陪我太久,可能连你也不行。
所以我终于还是要学会如何一个人独处,去思考那些我想要拥有却不能拥有、想要抽离却深陷其中的生活吧。
在沐恩这样想着的时候,情况突然出现了变化。
“小家伙,我就这么可怕吗?”忽一个白色的身影从道路两旁的树木之间穿梭而来,落在了沐恩的边上。
是枫叶。
沐恩感觉自己应该就差跪地求饶了,为什么这个女人这么痴迷于自己啊?
“能不能放过我啊。”
“我很明白你心里在想什么,不就是觉得没有办法看着两个心爱的姑娘争得你死我活吗?承认吧,你心里有我。”
“我从没否认过。只是不管我如何想,我的做法不会发生改变。”
“也不要对自己这么有自信嘛。”
“况且你难道不需要留在学校里教学吗?难道刚入职就要离开?”
“有何不可?反正我也是为你而来。”
“可我显然是为你而去,所以不要跟上来了。您明明可以找到更好的人。”
“对我来说,喜欢的就是最好的。所以不会有比你更好的人了。”
“您只是寂寞太久了,所以产生了对于感情的误解而已……这样吧,我给你介绍个人,你们两个先处着试试。”
“不要,我就要你。”
“我的师兄安舍尔,有琉璃魂。”
“我的天哪,你竟然要卖掉自己的师兄。”
“不,我只是觉得他天天嚷着要女人,你又天天嚷着要男人,你们两个凑一起也是相当不错的,而且还算门当户对。”
“安舍尔老师很严格的诶,我才不要和他谈恋爱——虽然他确实挺迷人的,不过姐姐显然喜欢你多一些。”
“我不配。”
“不要妄自菲薄嘛。”
沐恩摇摇头,纠缠下去没有意义,所以他直接加速离开了原地。
可惜,没有甩掉。
虽然自己用非常灵巧的转身晃开了对方的视线,但是即便感知不到魔力神狮也是神狮,狗蛋精确的跟踪到了沐恩的气味,所以始终死死的咬住。
不过沐恩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就这样一直耗下去也没关系,沐恩并不缺乏耐心。
最终,枫叶叹了口气,还是离开了。
离开了行省之后的沐恩还真的是有点惆怅,自己出来的时候她们还没有被放出来。不过也可以理解,对于鉴定流程而言,时间并不值钱。
所以临走了脸面都见不到一次。
沐恩也没有向那个老师道歉,这显然不符合他的一贯行事作风。只能说的确还是余怒未消。
法理之外还有人情,连一句话都不能多说,沐恩真的无法接受。
过了两天,沐恩在茶馆歇脚的时候听到有好事的人已经谈论起关于自己的事情,沐恩并没有带面具,而那个人说的还挺大声,让他分不清楚对方是没有看到自己还是故意的。
有些厌烦,所以便想着找个安静的地方躲一躲。
所以他向东去,逢林必穿,又是很多天后才被接到了阿瓦隆之中。
“您知道那件事情吗?”沐恩坐在精灵王的面前问道。
“什么事情?”精灵王看着他,“你该不会是和高塔闹矛盾了吧?在外面游荡如此之久。我本来以为会有人管你的,结果没有。小沐恩,总是和长辈置气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没跟长辈置气,我被开除了。”沐恩在精灵王惊讶的目光中说完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不值得。”精灵王摇头,“不过年轻做点这样的事也没什么大的问题。特别是你这样的,在不在高塔学习其实差别也没有那么大。放逐二十年也是算好了那个时候你会需要回到高塔的怀抱获得更多的知识。”
“也不能这么说吧?只是新塔院驱逐了我,我其实并没有被帝都拒之门外。”
“那你现在打算怎样?回到帝都的高塔、你老师的身边?”
“不打算,在他的身边压力太大了。我不喜欢那样的生活。”
“这就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纵然是因为意外或者等等其他的原因可以作为搪塞的借口,你仍然还是在这些年来怠惰了许多。”
“老师说我需要在三十三岁那年成为魔导师,可是我成为魔导师根本不需要那么久……话说曾经的史诗级天才们似乎都是很晚才成为了魔导师,为什么呢?他们也受到了这样的限制吗?还是说他们的天赋其实没有我高。”
“很遗憾,我并没有亲眼见过更多的史诗级天才,所以没办法回答你。但是我觉得他们都有各自的理由,至于追求晋升的速度,可能都大差不差吧。只是你确实是我见过天赋最好的人了,连我都要比你差上些许。”
“听起来有点像是在夸自己。”
“如果放在你的帝国的话,我其实也算是史诗级天才那个类别里的吧,我也是不到三百岁就成为了圣魔导师,而且还获得了原生之种。记得我原来跟你说的吗?每个种族其实都有天才,即便是你这样级别的天才,也是会出现的。但你的天赋确实在这其中数一数二……别说是我了,就连亚瑟都要比你差上一些。”
“你不说我都把他忘了,他和那个木精灵如何了?”
“我将火属性秘法《红莲》送给了他,他的进步很快,而且性格要比你开朗不少呢。”
“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太开朗的人。”
“但也应该要时刻记得不要让自己变得沉郁。开朗与否是对外的,但是是否沉郁其实是首先对内的,其次才是表现在外部。如果你能协调好,你肯定可以成为一个所有人都喜欢的人。其实你原来就做的很好,反而是现在不如从前了。”
“要担心的事情变多了,所以感觉很烦躁,便生出了抗拒吧。”
“木精灵的生活还不错,也很快的在学习现在的知识,只不过她始终有些哀伤的感觉,可能是已经明白了自己的身世有多么沉重吧。”
“公主殿下呢?”
“你不如自己问她。还有,沐恩。森林你住多久我都没有意见,即便是这辈子你打定主意不出去也无妨。但是如果你有些自己的想法,最好把它架起一个完整的结构描出它的轮廓。你现在经常会陷入一个思维的死循环,就是你太像去寻找一个你渴望的答案,希望你的行为可以印证出某种结果,或者凭借自己已经有的经验去预判那些结果,然后对自己的行为进行修正。但这是不对的……至少这对我们这样不完美的存在来说是不对的。因为很多东西,你觉得你懂了,但非要经历过,你才能明白其中的好与不好。也不要去拒绝改变自己原来的看法,那些道德或者礼仪还有行事的逻辑其实都不完善,所以大可不必对任何学说进行迷信。这都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死人说过的不知道老掉了多少牙齿的话语。怎么可能适应你与我的生活呢?你说对吧。”
“代价是什么?”
沐恩突然问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