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奈已经苏醒了过来,但是因为长时间的昏迷现在的状态也不是很好,就连视线也有些模糊。
沐恩从林木之后出现,是背着光的,所以看起来好像是个救世主。
辛奈抬起眼睛看着他,看了很久才看清楚对方的真容。
“沐恩……”她的表情非哭非笑,不知道具体的想法。
“你伤的不轻,好好休息。”沐恩叹了口气,也没有多说什么。
之后他也没有多停留就走了出来。目力所及的地方皆是青枝翠叶,蒙络摇缀的模样,掩盖不住心里的惆怅。
“你们两个似乎有些问题。”克洛伊不冷不热的语气让沐恩猜不透她是幸灾乐祸还是感觉惋惜。
想来应该都会有,即便有也是幸灾乐祸多一些。
“事情比较复杂。”沐恩嗤笑了一下,搪塞道。
“和你在一起的事情想来都不太简单。”
沐恩语塞,竟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这个好像一语双关的话。
“大概确实如此吧。”沉默了许久,他苦笑道。
“你大可不必。”
“什么?”
“用完人的要求来压迫自己。”
“……谢谢,但是我或许没有那样的权利。”
“我会比你跟快成为宗师的。”
“届时我会到场祝贺。”沐恩不知道克洛伊说的话为什么如此跳跃,不过对方显然掌握了谈话的主导权,而跟从别人的思考来进行反应对他而言是个更加轻松的事情。
所以他又说了句谢谢。
沐恩掏出来从帝都带出来的卷烟,打了个响指,指尖升起一团火苗。
“你学会抽烟了?”
“嗯……”
“为什么?”
“……忘了。”沐恩当然没忘,但是他不想说。
之后两个人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之后忽而被倏忽间徘徊的风引动,沐恩的发丝被撩起,克洛伊也恰好是在那个时候不经意的瞥了一眼。
但是她没说什么,只是手轻轻的放在了胸口,眼眉微微垂落了下来。
“我想去救拉瑞莎,但是……你们对付不了这里的邪术师。”
“你似乎确实太小看我们了。”
“我发誓我没有这个意思……但是他们之中有个心计很深的人,我还没有见过。”
“我也很有耐心的。”沐恩之前跟她说过了那个人,她也不愿意被旧爱轻视。
沐恩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无奈。
“即便你是天使,也不是唯一的。不是所有人都需要你的帮助。”克洛伊的话说的有些不客气,但是沐恩没有放在心上。
两个人刚认识的时候,他们年纪都还不大,如今都已经这么高了。
想着想着,沐恩突然笑了起来:“我还没和你联手过,也没有跟辛奈真的合作过,给我个机会吧。”
“这话中听多了。”克洛伊勉强的笑了笑。
之后沐恩带着三个人找到了一处洞穴,然后钻进去修养了一天左右,虽然辛奈和梅根的状态还不算太好,但是也已经行动无碍。
只是若要释放出比较勉强的招式,身体的疼痛可能会让她们出现些异常。
沐恩在边缘处冥想,在洞口的边缘也在神魂的边缘。
这是他这么长时间以内第一次窥探自身的心灵,心湖之内,那个人已经消失不见了,月亮最终还是没有被钓起来,只有一半,与湖面的倒影构成了一个满月。沐恩在那边往了许久,鱼竿还放在上面他常做的位置上。沐恩慢慢的走下去,水渐渐的漫过了他的脚踝、他的腰身、他的脖颈。
只是心湖浅,人海深,还没能漫过他的整个身体,就已经触碰到了荡漾着盈波的月色。沐恩的手在水下,却摸不到任何的东西。
回到岸边的他坐在草甸之上,这些草仍然郁郁葱葱,但他能看出来确实少了些许,所有的经历都给自己留下了浓郁的印记。
沐恩握住那把鱼竿,然后闭上眼,回到了不愿意面对的生活之中。
“那东西是怎么出现的?”克洛伊看到这神乎其技的情况,她甚至没有感觉到任何魔法的痕迹,这个看上去就像是枯木般的鱼竿就出现在了沐恩的手中。
沐恩看着拿东西,怔怔失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回过高塔之后,此刻的他仍然愿意称呼那个人为西索而不是塔瓦西斯,究竟是因为什么他其实也清楚,只是种自我欺骗的手段罢了。
他是高塔之主的弟子,但是他仍然不愿意全然听从导师的期望。
只是他不得不这样做。
但至少可以留下一点全凭自己支配的空间。
他放出了那个俘虏,俘虏看上去非常的老实,没有耍什么心眼的模样。
“我们明天出发,你来跟我讲讲里面有什么东西吧。大概有多少人,最强的战力如何。”
“最强的战力是位魔导师,不过感觉比一般的魔导师要强很多,除此之外,还有七十号人左右,不包括我们这些后备人员。”
“我的建议是,咱们先去找高塔进行求助。”克洛伊提议。
“不行!这里的高塔指挥使和领主狼狈为奸,他们都不是好东西!”那个人赶紧说道。
“我说的不是这里。”克洛伊摇了摇头。
“我说的也不止是这里……”
“……”克洛伊沉默了,她们之所以会来这边,其实就是想要穿越这里,到达另个地方,在求援的路上顺便留意邪术师的动向的。
可是这句话显然堵死了所有的路径。
那些人可能已经设下了重重关卡,如果走的太远,拉瑞莎的生命就没有足够的保障。
“这边的高塔指挥使和邪术师都不算太强,我们可以攻破其中一个地方,然后剩下的另一部分自然就会望风而逃。”沐恩敏锐的判断到了眼下的机遇,但是机遇是需要实力的,沐恩他们显然没有特别足够的实力。一面是人不多但是能力很强的邪术师,一面是人数众多并且还有护城法阵作为自己定海神针的高塔领主那边。
这样看来,这些邪术师反而还是最容易被干掉的。
而且在明面上,当地的高塔组织是不知晓本次行动的,所以他们不会得到任何的支援。
当然这样的情况在目前来看显然是个好事,毕竟如果他们派出了什么“支援”,那么可能他们就真的要全军覆没了。
但是情况也不能这么简单的理解,世界大阵的探索范围也着实有限,所以如果对方真的想派出点支援,恐怕沐恩这边也只能是受着了。
所以最后大家讨论了一番,并且从那个俘虏的口中套出了藏身之所内里的布置。
“事不宜迟,咱们明天就去进行布置。克洛伊,你在外面控制法阵,我进去直指敌首,然后杀掉对方之后我进入黄金之心你引动法阵,牵制的两个人立刻离开,如果觉得纠缠的太深,也可以来到我的身边,我可以把你们带进去。”沐恩拍了拍手,对三个少女说道。
梅根看着沐恩,不清楚黄金之心是什么,虽然很少有学员会不知道沐恩,但是能跟他熟悉的真的太少了。
沐恩不关心在学校里的几乎任何事情,除非是阿兰或者迦尔纳跟他说的。也几乎从不进行社交,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这么多年来能够跟他成为朋友的基本上只有让他认可的对手或者是揍趴下过他的对手。
这是个非常困难的事情,因为想被他揍趴下不难,想把他揍趴下就太异想天开了。
所有跟沐恩战斗过的人不管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他,都不会否认他是个强大的对手,都不会不对他表示尊重。虽然看客们看来场上的情况似乎很简单,但是身处魔力乱流之中想要准确的判断局势就是个非常困难的事情。而且近身搏斗,稍微控制一下自己的魔力走向就可能让对方产生警惕,这需要的是大量的经验和算力。
当然,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些没什么经验的人还有可能会乱拳打死老师傅,但是这个情况在沐恩的身上是几乎不会存在的。
因为沐恩还有身体上的轻微假动作和频出的手段,对于没有经验或者与他经验差距过大的人,大家都知道会怎么输给他。
基本上都是在几招之内就被他利用时空锚点或者格斗技给打翻在地。
而经验和能力都不逊于他的人,一共也就那么几个。
最恐怖的是,别人并不知道他没有办法天赋全开,大家只知道他在目前的任何情况下都没有将天赋全开过。
天赋全开并不需要魔法的参与——除非是天赋本身是需要依靠消耗魔法达成的。但是即便如此,每个人天赋全开的时候都会有非常标志性可以让人们一眼就认出来的魔力爆发。
而沐恩没有过这样的时候。
所以虽然他总在各种各样的时候感觉自己对局势并不完全掌控并且因此而恼怒,但实际上他存在的本身对所有人而言都是中巨大的威慑。
并且这种威慑感是在对他的了解不断加深中愈演愈烈的。
“就这么办。”最后经过商讨,所有人都同意,至于那个俘虏,他自然没有发言的权利。
但是沐恩并没有这么做,他在夜晚所有人都睡着的时候离开了洞穴。
带着他的俘虏。
“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夜幕中的森林凉风习习让衣着淡薄的俘虏瑟瑟发抖。
“你不需要知道,对吧?”沐恩的神情冷漠,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多的耐心。
沐恩跟着那个带路的人辗转来到了那个地方……那个存在结界的地方。
“我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在结界之前,那个人突然对沐恩说道,“我失踪了太久,即便回去,他们也会立刻用邪术感染我。但是我不想被邪术感染……我们没有人愿意被邪术感染。”那个人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有些激动,他看着沐恩,神情真挚。
可惜沐恩并不为所动:“但是你也不想死对吧?可是帮助邪术师的人是一定要死的,这是帝国的律法。”
“我可以死……但是我的家人是无辜的,如果您不能杀掉他们,那么他们就会杀害我的家人。”
“已经一天了。”沐恩摇头道,“如果真如你所说,那你的机会本来就已经十分的渺茫。”
听到这句话,那个人仿佛如遭锤击,然后慢慢的瘫软了下来,不一会便涕泗横流、浑身颤抖。
沐恩看着他,看着这个样子,似乎稍微有些动容,他不太爱安慰这些身上背负着罪孽的家伙,但是毕竟在某些方面,他们确实还能够算是有些共情。
所以他思考了一下,用稍微缓和的语气说道:“如果你愿意配合高塔检举揭发的话,说不定还有些法外开恩的机会。”
“那有什么用……我的家人已经死了……”
天下真的会有这么傻的人吗?沐恩看着他对自己听之信之的状态不禁有些疑惑,自己好像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大家都过分的理智,有的只是经验和能力或者喜好上的某些差距和差别而已。
“关心则乱,你也没有必要这么痛苦,我只是说如果以高塔的行动能力,他们肯定是死了。但是邪术师只是群蛆虫罢了,你不应该这么早丢失希望。退一万步说,如果你活了下来,那么总会有家人的。”
“爱怎么能轻易割舍呢……”那个人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哭了,虽然他只崩溃了很短的一段时间。
沐恩看着他,叹了口气:“保持希望,而且如果你的家人真的被杀了,你不想报仇。”
“我没有这个能力……”
“你当然没有,但是我在这里。”沐恩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将他收入黄金之心然后走进了结界。
这个结界之中别有洞天,而且非常神奇的并没有什么明显的魔力反应,也就是说设计法阵的人水平不低。
但是这个结界在沐恩走进来的时候能够感受到,虽然设计者的水平很高,但是实操者的水平实在是有待商榷。
他进入结界当然没有任何的问题,苍瞬幽境在太多情况下都是个无解的神器,然后他慢慢的在这个结界的范围内搜寻,没过多久他就找到了那个入口。
入口并不明显,这种情况可能也算是为数不多的让沐恩觉得自己在新塔院还是学了点东西的时候。
因为新塔院介绍过很多的藏匿技巧和外部特征,所以虽然隐秘,但是他还是发现了这个地方。
除了极东焦土之外,邪术师只能在各种地方的野外打地洞作为据点,否则的话就会被清除干净。像是安舍尔原来遇到的在阿尔丹行省的省都外面遇到邪术师屠村的情况,是极其少见的、可以被划入极其恶劣影响的事情中。
并不是走哪都能见到的。
虽然似乎总能隔三差五的听到这些新闻给民众制造恐慌。
沐恩并没有着急进去,他拔出了周围的暗哨,那些人昏昏欲睡,没有办法看清有着绝崖水仙护体的沐恩。
随后他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加急进行法阵的铭刻。
但是在铭刻法阵的时候,他甚至没有丝毫的魔力溢出,就连从黄金之心中汲取魔力,都没有让别人发现这边有异常。
清晨,沐恩擦了擦头上的汗,看上去有些疲惫。
然后他抽空了黄金之心中所有的魔力,施展了一个巨大的法术轰向了那个藏身之所。
法术的威力不算是特别的大,但是也不能算若,而且用一整个黄金之心的魔力构筑出来的,影响的范围可想而知。
这样的情况自然会被里面的人迅速的反应,沐恩可以感觉到里面的魔力不断的涌出,并且还有个几个相当强横的存在。
可惜了,他们发现的还是太晚了。
沐恩抬起头,看着那个不知道是西索还是塔瓦西斯曾经交给过自己的魔法。
那个不知道名字的禁咒。
虽然这是个弱化了太多的版本,不过能够施展出来,也已经非常不易。
施展出这个魔法时候,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几乎消耗殆尽。
不过作为雷霆属性的魔法,沐恩是可以用苍瞬幽境的施法方式进行的。
也就是说,他们之所以能够感觉到这股力量,已经是因为力量的难以控制破坏掉了他们的结界。
“什么?!”领主大人以最快的速度奔向高塔,他刚刚得知消息,城外出现了巨大的魔力波动。
多巨大?
可以惊动镇塔。
他的心情仿佛是沉入了谷底,恐怕自己最担心的的情况发生了。
“现在怎么办?!”他冲进‘观星台’——着在高塔的观星部之外都是世界大阵监视台的雅称。
“我怎么知道……”那个高塔的指挥使回头愣愣的瞥了他一眼,看上去还算是镇定,但是从他指节发青的情况来看,他可不比这位好吃懒做的大人镇定。
“我分了你这么多钱,你难道不要想办法?!”
“你分我的钱,只够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是这里的守护者,底线是不可能改变的。”
“你少在这里装正人君子了,王八蛋的东西,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死了多少人?!”两个人现在已经骂了起来。
“我说你有这个时间,不如躲在你的那个地窖里等死。”
“你他妈!”
“冷静点。”这个时候,有一个声音传了过来,一个看上去漆黑的小孩出现在了这个本来庄严神圣的地方,而观星台的核心部位也亮起了一个黄点。
这个意思是——十分危险。
但是高塔的指挥使对此视若无睹。
“你是谁?”那个领主看到这个诡异的一幕不禁倒退了两步,他能够感觉到这个“小孩子”的身上有着浓郁的腐化之力。
但是这怎么可能。
“我是谁?我是给你发钱的人。”那个小孩脸上的表情非常诡异。
正常的孩子的脸上是不会出现太过复杂的表情的,大都憨态可掬,快乐与悲伤都非常的鲜明,但是他不一样,那种奇异的扭曲感让人看到就觉得浑身发冷。
“那个魔法术式……不太稳。”虽然他也很好奇为什么这个东西会如此突然的出现,但是他现在要先稳住这两个走狗的神志,不让他们坏了大事。
“即便不太稳,能够瞬发如此规模的六阶级别的术式,我只知道乌玛什可以在高级魔导师的境界做到……你能战胜这样的高级魔导师?”高塔指挥使看着那个诡异的孩子,脸上的表情有些厌恶。
“即便是乌玛什,想必也要抽空所有的魔力吧?况且,这个状态……可不像瞬发啊。”
“哦?”
“不论如何,我去看看就知道了。你们两个不要窝里斗,还没到穷途末路的时候呢。再怎么样,似乎你也可以宽慰自己,或许那个人以为是四个人都死在了坍塌的陷阱里所以发飙了呢?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个女人你还可以顺利灭口。你说是吧——领主大人?”那个带着腥臭味的孩子发出了声声怪笑。
“那我现在就去……”领主显然已经被吓破了胆。
“慢着。”高塔指挥使用眼神拦住了这个蠢货,然后他瞥了眼那个小孩子,虽然这个人比他的回路水平高上些许,但是这里是他的主场,对方就算不同意,也不敢和自己撕破脸皮,“我想你不会介意我们留着这个东西吧?”
“啧,指挥使大人真是非常的谨慎那。而且你似乎很看不起我,明明笑眯眯的收了那么多的钱财。”
“我需要钱来支持我的研究,但是我不需要你们,谁给我钱我都无所谓。而且……时间快要到了,你再不走,咱们就要掰掰手腕了。”即便是这样偏远地区的高塔,也是在更大范围内的高塔监控之下的,如果有危险目标在城中停留时间超过一定长度,那么上面会直接发动支援。
那个小孩模样的邪术师看起来并没有被讨厌了的自觉,只是怪笑着,离开了这里。
“你真是个废物。只要拉瑞莎在我们的手里,不论如何,我们都性命无虞。”
“是你的性命无虞!”
“不,我们都是。不过我连官职都不会受到影响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