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莫德雷德是最早从睡梦中醒来的。鉴于昨天苏丹大人临走前说克洛伊应该今日太阳落山之前到来,为了秉持绅士风度,今天是没有办法去看刺激的八强赛了。
“睡得怎么样啊?”莫德雷德毫不客气的推醒了自己身边的沐恩,他们在打闹了半夜最终决定把两张床拼起来睡,并且莫德雷德表示作为最尊贵的付钱的老爷,沐恩应该睡在中间。
其实一般而言睡在中间还没什么,无非就是有条缝会让人感觉不太适应,但糟糕的是,这个床是某种很柔软的、但是中间会凸起成曲面的床垫,这样睡在中间的顾客就会有种被包裹的舒适感。
而两张床中间的沐恩则感觉自己是睡在了棺材里,生理和心里上都异常的难受。
“你这个恶心的人,我迟早要爆揍你一顿。”沐恩迷迷糊糊就被推醒,此刻起床气很大。
沐恩身边的亚伯此刻也被旁边的动静给吵醒,他迷迷糊糊的看向身边儿人,天然呆的问几点了。
“早上五点,赶紧起来锻炼了。”莫德雷德理所当然道。
沐恩闭着眼翻了个身,感觉自己被卡在了缝隙中,不由得更加烦躁了,“精神病啊你。”
其实他若是在平时这个时间也差不多醒了,但是这趟出行他给自己的定位就是休假,所以正在拼尽全力的享受着放纵的时光。
但是看样子亚伯很听话——也可能是他根本还没搞清楚是什么状况迷迷瞪瞪的就坐了起来。
“锻炼?锻炼什么呀……”这个平时看起来很聪明但是总会在某些细节露出莫名呆滞的少年挠了挠他的头发,眼睛只睁开了一条缝。
昨晚的时候莫德雷德告诉了亚伯他此次前来的目的,当然只是最表面的目的。亚伯也很听话接受了安排,但是在他得知小队只有五个人的时候,嘴里嘟囔着什么这不符合章程之类的话。
“其他的六个队伍应该已经都出发了,他们的队长是我在学校中的队员。我们这一组人数最少,因为学院那边认为哪怕是这样我们的战斗力应该持平甚至超越其他的小组。”莫德雷德说话的工夫,已经站起来穿好衣服了,看样子他好像真的打算去锻炼。
“不是还有两个女孩子没有到吗?都是谁啊?”
“一个没有参加学院大比的你们同届生,和克洛伊。”
沐恩听到这句话,坐了起来,“也就是说你一个二年级生带我们四个低年级生?”
莫德雷德点了点头。
“学校可真信任我们。”说罢,沐恩再次仰面朝天,躺了下去。
“她是哪个学院的?说不定我认识。”亚伯挠了挠鼻子道。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沐恩和莫德雷德同时瞥了他一眼,但是都很隐晦。
“你应该不认识,她是镜花学院的,并没有参加大比,据说也很少露面。”
亚伯抛出几个名字,但是莫德雷德都摇头说不是,之后这个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列入监控名单的少年就耸了耸肩表示那自己确实不认识了。
“不会拖我们的后腿吧?连大比都不参加。”沐恩蒙着被子闷声闷气道。
“放心吧,能被指名参加任务肯定是有水平的。”
“唉!睡不着了,都怨你这个混蛋——镜花的学员想在这个阶段发挥出战力基本是不太可能的。估计是因为逃犯的特殊性委派的特别人员。”沐恩分析道。
“是与不是,见了就知道了。”莫德雷德无所谓的耸耸肩,随后便开门离开了。
此时房间里就剩下了两个人,沐恩指了指亚伯之前分析派兵遣将的书桌询问道:“你觉得五个人应该怎么排?”
“这个……我也不是队长,说了也不算呐。大概……二二一?”
临近午饭的时候,那个镜花学院的姑娘就来到了帝都,让沐恩不禁的感慨帝国在某些方面还是效率很高的。
午饭的时候所有人都大义凛然的说自己没钱,沐恩显然不信莫德雷德的鬼话,但是没办法,财已经露白就只能接着撑下去了。
那个姑娘很沉默,但并不是拘束的沉默,而是颇有些高岭之花的韵味。感觉上就类似于去年这个时候,沐恩在远方眺望克洛伊时留下的印象,但是后来也知道了,那只是类似于默片给人留下的关于静态的惊鸿。
而眼前的这个人,则是实打实的清冷,三人问了很多问题,但只有亚伯让她开口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与天赋——恩奇都。这与某个还未诞生的造物同名,他们也是同样的差异了性别的存在,作为赠礼或隐雷而降临在大地之上。
她奇异的同时拥有着男性与女性的第二性征,却都没有第一性征。
而她的出身则是来自于某个承接了神明智慧和权能、所以通达了过去与未来的存在。
是神奇的不能孕养但能哺育的天赐之人。
但她的名字却并非真实的灵魂,更幽谧的原身,被誊抄在精灵族已经遗失的预言篇章中。
而她的天赋是真视之眼,传言中可以洞穿迷雾。沐恩对此有深刻的印象,因为真视之眼是个罕见并且特殊且强大的天赋,这验证了他之前的猜想,虽然不了解对方的确切实力,但绝对是专门为这个情况而准备的人。
天赋本身看上去并不能辅助战斗,也对研究学习没有什么帮助,并且它是少数几种无法被划分等级也不会带来成长加速的天赋。
但是这种可以看穿绝大部分障眼法的特殊能力,却可以给拥有者带来修行某种稀缺的魔法的权利,那种魔法被称之为瞳咒术,在历史中最强大的人可以凭借臆想造物或杀人——所相信的就能看到,所看到的就会出现,不相信的则会消失。
所谓的真视,便是唯有她看到的世界是绝对真实的——甚至是由她来定义真实。
但是这中几乎逆天的能力并不是全然没有代价的,每次使用都会对眼睛造成难以逆转的伤害,如果滥用,就会失明。
并且这种天赋并不能被分级,因为能用到什么程度全要看拥有者的发掘。若是半点没有感察自己的能力,那可能就只是目力比别人好很多的普通魔法师罢了。
并且,这种天赋并不能够勘破所有幻觉,在所谓的完美幻象中就算是真实视野也无法勘破——虽然那种强大的精神陷阱几乎没人能够做到。
说回恩奇都本身,虽然经上面一说好像难以界定她究竟作何性别,但是按照惯例,亚特兰蒂斯愿意将美丽的事物比作女性。加之她的性子也清冷但并不锋芒,声音也如泉水叮咛,所以性别之谓便这样贯承了下来。
而关于她身体的特殊性也只有少数人知道,包括莫德雷德在内的其他人也不了解。而让莫德雷德还算庆幸的是,虽然这个姑娘看上去他人勿近的模样,但至少不拒绝合作。
只要听话就还好。
到了日向渐西的时候,终于有细雕流云的堂皇马车来在了帝都城门前,几人自然早已得到消息背上了必要的物品早早等候在那里。
风院的小公主走下马车,仿佛风就为她陶醉了。连恩奇都那中性又柔和让人感觉并不真切的脸都黯然失色。相比克洛伊若是出现在神话史诗中,一定可以让帝王抛却家国为她发动旷世的战争。
她绝不是沐恩所见过最美的人,无论是张伯伦,还是漱月其实都要比她更美。但似乎世间的魅力就是这样,那两人的样貌让人压根无法生出占有的心思,仿佛神龛上所供奉之物般,只能虔心膜拜而已。
而克洛伊。
自是人间绝色,可倾半壁红尘。
此刻她的脸上带着些许憔悴,如同雨后娇兰,但恰是这种神态叫人见之犹怜。她故意的不看沐恩,只是礼貌却淡雅的与他人一一打过招呼。
“好的!人聚齐了,那么我们这就出发,否则追赶不及功劳就被被人全都拿走了。”莫德雷德看出来些端倪,为了避免尴尬他便拍拍手宣布道。
“你可是神职人员啊,不应该虔诚一点吗?”沐恩疑惑道。
莫德雷德也疑惑了起来,反问道:“我很虔诚啊?”
“难道不用淡薄名利之类的?”
“跟我们教派有什么关系。”
之后五人便出发了,本来克洛伊的车夫想要再送几人一段,但是被克洛伊拒绝了。显然她虽然不说,但是情绪不小,连走路的时候都离沐恩最远。
在路上的时候,沐恩拽住亚伯给莫德雷德使眼色,意思叫他去关照一下克洛伊,莫德雷德心领神会,然后就问出了很多尴尬到离谱的问题。
但还好,功利心很重的莫德雷德还算是问出了些有价值的信息,例如克洛伊选择的位置。
全能中场。
在深夜扎营的时候,莫德雷德召开了个小会,主要目的就是逼问恩奇都的位置信息,但是恩奇都只是摇头,至于摇头是什么原因,意思任你猜。
最后经过不懈的努力下,终于明白了恩奇都是想要进入高塔本院学习,并不想去新塔院打打杀杀。
然后神奇的来了,亚伯笑嘻嘻的开始给她做心理疏导工作,最后居然改变了这朵天山雪莲的心意。
“诶,亚伯。”沐恩在一边找了招生叫他过来。
“怎么啦?”亚伯坐过来。
“你这个……招人喜欢的能力是不是你的天赋啊?要不然教教我呗?”沐恩其实也是个容易让人喜欢起来的人,但是架不住当下情况太过尴尬,而且自己招人喜欢的程度似乎也没有亚伯这么无解。
亚伯又露出了那种类似于傻狍子的脸,“我也不知道啊?这个……大概不要脸就能招人喜欢吧。”
“我信你个鬼。”
因为信息的确实,所以莫德雷德初步定下的阵型和亚伯之前所认为的一致,由自己进行对位主攻、沐恩进行掠阵和击杀地方首要目标,亚伯进行控场,并且依克洛伊自己的要求,殿后行使辅助和保护恩奇都的责任。
但是这个布置其实让三个男生都挺挠头的,毕竟他们压根就不知道恩奇都这个后场能干嘛,这不就是典型的对方不管谁敢来她都敢死吗。
为此莫德雷德只好分去一个战力来对恩奇都进行保护。
“沐恩。”小会解散后,莫德雷德在自己的帐篷前向小天使招手。
“怎么了?”沐恩不明所以,慢悠悠的走过来问道。
莫德雷德气笑道:“这不是应该我问你的吗?怎么感觉你和她有点故事?”他没有明说是谁,但是显然两个人都知道指的是谁。
沐恩有点尴尬,坐下来简单的跟这个便宜队长说了一下情况。
听罢,莫德雷德伸出了大拇指揶揄道:“不愧是小天使。”
“别恶心我了,你现在不如想想过两天遇到逃犯的时候该怎么办。不是我说,他们作为逃犯肯定是日夜兼程离开帝国中部,咱们这样晚上休息的这么早是没有办法抓住他们的。”
“没关系,泰文泰斯会帮我留下他们,我们只需要直接前往江边就可以抓住他们了。”
“你就这么确定他们会往江边走?”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的确很聪明,但是你偶尔会被自己困扰。别忘了,我们并非唯一的猎犬,在我们前面还有六个小队。”
沐恩还是摇摇头,他刚刚确实下意识的多想了不少东西,但这样依然不太妥帖,但是并没有将话题进行下去。
“对了,我觉得不管怎么样,你应该先去跟她道个歉,至少先说说话,人家明显跟你赌气呢你还屁都不放一个?”
“可是我根本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啊?”沐恩没有撒谎,他现在确实很茫然。
“你之前不是对他失去了信任吗?”
“写信解释过了啊。”
“我叫你哥行不行,这不是很明显的要来点诚意吗?”
“我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啊。”
莫德雷德突然感觉自己肝火有点旺,他挠挠头,深呼吸了几口晚春已经微热的夜风,尽力平静的组织着语言。
“我跟你说的诚意是那个意思吗?我的意思是让你亲自当面跟他说。你说你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官僚,高塔不是个学术组织吗?”
“可是给女生送礼物也是合乎情理的啊,如果要道歉都没个礼物不是很失礼吗?难道你不送吗?”
莫德雷德非常肯定的摇头。
“那你朋友一定很少吧。”沐恩出人意料的冷箭毒舌。
后来小队长黑着脸离开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亚伯带着微笑走了过来。
“你……知道了?”沐恩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
“嗯。”亚伯点头。
“那就直入主题吧,我觉得你肯定比莫德雷德有办法。”沐恩其实还是有点警惕亚伯的,虽然他现在还搞不太清楚自己对于克洛伊的感情到底应该怎么归类,但是也没有把到手的东西拱手让人的道理——这个家伙,太招人喜欢了,必须和克洛伊保持安全距离。
“首先呢,我觉得你刚刚那样说有些过分了。”
“什么?”
好家伙,合着沐恩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刚刚捅了莫德雷德一刀。
“嗯……这个不重要,咱们来聊聊下一个部分,你们两个的情况最好不要再拖下去了,女孩子是容易生闷气的,你们这样互相不搭理就会深化矛盾,至少她会觉得你不在乎她,这样你们可能就彻底没有然后了。”亚伯循序善诱道。
“你怎么会这么懂啊?”
“你不学心理学吗?”
“战场心理学啊。”
说完这句话后,两人陷入了小小的沉默,亚伯觉得好像煽风点火的差不多了,就给沐恩加了油打算离开,但是在离开前却被沐恩拽住了。
“你等一下,其实我还有些……小小的情况。”
“你说。”亚伯坐回原地。
沐恩挠了挠头,看上去好像有点不好意思,酝酿了许久才开口道:“其实我也不明白我们之间的关系,说是好感,那她那么可爱,也很难有人不喜欢,但说到所谓的‘爱’,我觉得可能还没有那么深刻,所以我现在很踌躇。”
亚伯倾听罢了,微微一笑道:“你真的很理性,感觉你以后可以成为塔瓦西斯大人那样的法师。但是我也要说——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想法,因为人们其实没法真正的共情嘛。我想说在我个人看来,很多的时候你必须要给自己一个信心。当你觉得为难的时候,其实你就会给自己拒绝的暗示。你不如尝试着接受,这样可能心态上就会慢慢的有改观,不要老是想的那么多。感情呢,是没办法用公式和他人的知识量化的,你得自己亲自去探索。”
沐恩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道:“你真是个情感大师,但是那如果以后我遇到一个我很喜欢的呢?那我该把她放在什么位置?”
亚伯耸了下间看着他,意思是:瞧,你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将来的事是未定之数,人不应该为没有发生的事情买单,情感也是如此。因为经验可能带来谬误,行为不能依赖假设。我觉得像你这么理性的人是难以对某人一见钟情的。所以我觉得如果你害怕自己会变心,以后只要离其他异性远点就行了,实在是遇到了小概率事件,现在也没必要多想,那是未来的事。再不济,这不是有我吗。亚伯情感咨询事务所,每天二十五小时高强度为您开放。”
最后一句俏皮话无疑把两人都逗笑了,之后亚伯就先行离开,并叮嘱沐恩现在不用太着急,可以在晚上克洛伊准备进帐篷的时候再跟她说。
不远处的营火,克洛伊正在和恩奇都说着话,好像恩奇都也没有那么的高冷,只是在沐恩身边的时候变得特别不爱说话。而且在观察中,亚伯发现恩奇都几乎不会做其他的表情,但并不是说她就没有其他的情绪,她的外貌会给人误导。
莫德雷德将沐恩丢在一边给四个人又开了个会,确定了自己的队长位置,但是指挥权交给亚伯。
“你为什么不自己担任指挥?”亚伯好奇道。
莫德雷德摇了摇头道:“前锋不适合作为团体指挥。”
“据我所知,新塔院的第一届小队中,你们并非排名第一吧。”克洛伊在篝火边不知道烤着些什么,但是有股清香弥漫出来。
莫德雷德并没有显得尴尬,而是大方的承认了。“我的确不是第一,但是我们的队伍全力以赴可以打赢第一的队伍。但是——反正情况很复杂。虽然学院说的是模拟真实战场,却要限制我的实力,以此强调配合的重要程度。”
“也是很正常的,如果不强调这个部分,这方面你们练不上去。那么新塔院就失去了他的建立初衷。因为你在学院里确实一骑绝尘,但是在外面就不这样了。”克洛伊安抚道。
莫德雷德点点头,“我也知道这个道理,就是发发牢骚罢了。至于指挥的问题,你知道的,前锋需要冲入地阵,偶尔会上头,做出的决策可能会很偏激。这是我用挨揍得出来的教训,你们之后升学的时候也要记得。”
亚伯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你似乎有点怕沐恩?”沉默了一会后,亚伯突然对恩奇都说道。
恩奇都抬起头,典雅的眼波在篝火的摇曳下流转着,明明白白的透露出了惊讶。
但是她似乎是个除开那漂亮的眼睛其他四官都被封印了一般,表情依然清冷,所以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变化。
“只是我猜的,你愿意跟我们说说吗?”
“他的灵魂……很奇怪,让我有些畏惧。”
……
第二天的清晨还未完全明朗的时候,克洛伊就很不客气的把沐恩摇醒,看起来动作还是很淑雅,只是被摇的人肯定与其他有同样遭遇的人一样不太开心。
事情就像亚伯所预料的那样发展。
头夜沐恩与亚伯前夜,在克洛伊准备进入帐篷前辈小天使拦了下来,一番促膝长谈之后两人的关系缓和了许多。克洛伊当然还是有些小情绪的。
但现在这种情绪似乎更能被解释成撒娇。
等到晨雾正浓的时候,一行人也都醒了过来。因为还要赶路,便匆匆吃了些干粮就继续向两河的边际追寻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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