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佩宁一个一个看过去,最终定在最后一个人身上。
他低帘着眼睛,虽然让他抬起头,却依旧没有直视她。
江佩宁好奇的打量了他一会儿。
江信暗自点了点头,这是这十人里武功最厉害的,但同时也是最为傲气难训的。
江佩宁问,“你叫什么名字?”
温和且不失好奇,像是三月的春风,人的心防会不攻自破。
“暗十。”声音低哑,没有任何多余的话,不带温度,像万丈高的雪山。
他们是不配拥有姓名的,常年生活在暗夜的死徒,怎么会喜欢春夏的暖阳呢?
江佩宁笑了笑,杏眼如同琉璃般折射出耀眼的光彩。
“你愿意做我的护卫吗?”
暗十是经历了生死之后站在这里的,对于他们来说,失败就是死亡,没有任何的条件可讲。
愿意不愿意不是他能决定的,他只能服从,她的问题他也拒绝不了。
抬眼便见那盏如同琉璃的眸子,带着疑问,并非是高高在上,而是驱赶黑暗的光明,暗十心口处突然有了一道裂缝。
“是!”
听到回答,江佩宁开心的朝阿爹走去,“阿爹,他答应了!”
“嗯。”江信欣慰的点点头,女儿高兴便好。
暗十面无表情,只有剩下那几个暗卫闪过一丝可惜,暗十是这群人里最厉害的,他的能力让他留在一个公主身边做暗卫实在是暴殄天物。
就这样暗十成了江佩宁的随身侍卫。
“暗十!”江佩宁除了每日喜欢看山河图志、奇异故事外多了一项爱好,便是叫暗十出来。
“属下在!”暗十一听到小公主的轻唤,就能立刻赶到她身边。
江佩宁开心的指着图上的一处地方,“你知道这里的风土人情吗?”
暗十不擅长与人多话,偏生这位公主喜欢听各种地方的事情,不拘事情的大小。
每次都会问他各种事情,他大多数是知道的,可他不想说,因此最多的便是一句不知。
而小公主便会露出一副惋惜的模样,嘴角的笑意也浅了几分。
今日一样,“属下不知。”
可小公主并没有像寻常那样可怜,而是杏眼亮闪闪的,煞有其事的同他说,“我知道,我同你说说那里的风土人情吧!”
暗十一愣,便闯进了她那双皎洁的眸色里,带着天真纯洁,不谙世事的美好。
他像是被那眸子里的暖色给灼伤,狼狈的躲开,不露声色。
江佩宁兴致冲冲的和暗十说起了这里的故事。
“这里是江南的一个小乡,有延绵的群山,牛羊会在河中嬉戏,还有妇人会在岸边捣衣……”
“孩童能够在小路边采花……”
江佩宁说着说着,眉头微皱,有些愧疚的对着暗十,“不好意思,其实我也没有到过这里,只不过听阿爹说起过这里,阿爹说阿娘以前是这里最美的姑娘。”
“可是,我从没见过阿娘,也从没有机会去过这里。”
小公主原本是快乐的,锦衣玉食,只不过这锦衣玉食需要自由来代替。
暗十也听闻了江佩宁的事,从小丧母,跟着陛下在这宫中,陛下没有其他子嗣,早有传言说想让这位公主做女帝。
也不清楚是真是假,但陛下能够将这图志随意的给这位公主,想来传言不假。
江佩宁思绪来的快,去的也快,“暗十,若是以后你有机会,你一定要替我去看一看,好吗?”
暗十对上这双真挚的眼神,实在没办法置之不理,沉声道,“殿下……可以自己亲自去看。”
江佩宁一时有些愣了,她亲自去看……
她可以吗……
“暗十,你有字吗?没有的话,我给你取一个吧!”
他不明白为什么她话题跳的这么快,这也不是他能询问的。
“没有。”
少女笑起来眼睛略弯,“季恒,季恒怎么样?”
暗十喉咙不自觉的滚了滚,但依旧面无表情。
“为什么?”
“我真想去江南看看,听说那里春暖花开,四季不变!”
“以后我就叫你季恒吧,这样,我一叫你,你就不会忘了我们的约定,不管怎样,都一定去看看江南啊……”
话语里全是对那片土地的向往与渴望,暗十终究说了一句,“好……”
不知道是对那个字,还是对那个约定……
暗十一如既往的守护着公主,是最忠实的属下。
可江佩宁的身体却有时候差的离谱,这也是为什么陛下不怎么让她出去的原因。
她如同圈养的金丝雀,没有金色的鸟笼,也出不去心里的牢笼。
她向往外头的天地,可外头的风吹草动都有可能让她香消玉殒。
偶然宫外的小玩意可以让她开心,可简单的一次出宫就让她差点没了性命。
江佩宁只能寄托于季恒,他武功高强,同时也成了最见不得她失落模样的人。
他总是从宫外给她带回一些小玩意,宫外的花头绳,有时候树上落下的怪状叶子,有时候是一块绿豆糕。
不拘价值大小,只要和外头有一点关系,和外头的故事、世界有一点关联的。
季恒都会为她找来,有故事的时候同她说两句。
没故事的时候同她聊一聊自己看见了什么。
只是他实在不善言辞,多数是她问,他答。
江佩宁觉得这是她最开心的一段日子了。
入夜。
江佩宁听到窗口处两声轻敲。
眼睛一亮,这是她和季恒的暗号。
江佩宁提起步子小心的跑过去,打开窗,“你回来啦!”
笑吟吟的对着男子,暗十手臂隐隐作痛,此刻见了她的笑脸,竟然意外的察觉不到了。
“嗯。”暗十低沉简单的应了一声。
暗十看见她穿了身单衣就过来了,眉头微皱,“殿下去穿件衣服。”
江佩宁看了眼自己身上,也不生气,连忙跑过去拿了件青色外袍披上,又如同雀鸟一般飞到窗边,暗十随后伸手将东西递给她。
是两只糖葫芦。
江佩宁见状惊喜的接过来,“谢谢!”
暗十五官柔和了些许,但夜色正暗,谁也没有发现。
“给你。”江佩宁从油纸里拿出一支小心的递给暗十。
暗十诧异的望着她。
江佩宁解释,“我们一起吃吧,今日膳房做的东西我都不太想吃,正好有些饿了,不过我可不会吃独食。”
暗十本来送了东西过来便应该退下了。
天色也不早了,窗外的玉兰花开的茂盛,幽香浮动,偶尔还能听到几声虫叫。
暗十鬼使神差的接下了东西,随后有些懊恼,动作都顿了顿。
江佩宁没察觉什么,高兴的拿着属于自己的那根,一口咬下,外头晶莹的糖衣包裹着酸涩的山楂,酸酸甜甜的瞬间刺激着味蕾。
满足的眯了眯眼睛,想只魇足的奶猫,“好吃。”
暗十隐于暗处的身影被月光轻拂,有了几分柔和。
勾了勾嘴角,目光暗含宠溺之色。
在江佩宁吃了几口后,暗十出声拦了拦,“殿下,这东西不好多吃,夜深了,尽早歇息吧。”
江佩宁还是挺听劝的,听暗十的劝。
因为自己吃人嘴软,她还想以后都能吃到宫外的东西。
撇了撇嘴,最后还是不舍的将东西放下,“好吧……”
“属下告退!”说完,暗十便拱手要走。
“等等!”江佩宁急忙道。
暗十顿住身体,“殿下还有何吩咐?”
江佩宁也不知道怎的,就是不想自己一个人待着,今天阿爹和她说了继位的事情。
她知道阿爹没有其他孩子,也不想要有其他孩子,所以未来东池是要交由自己手上的。
阿爹说会为她找一个夫婿,努力扶持她维护东池的稳定。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她知道这是她的使命。
“那个……你有想过以后吗?”
暗十对上她忧色的眸子,一时不明白她这么问的缘由。
“并未。”只遵从自己现在的心来回答。
江莞卿笑了笑,“以后……我是说以后,如果你能有机会出宫的话,你最想去哪里生活呢?”
话语一落,暗十听出了她话语里的不确定。
“季恒,我自有记忆以来,便生活在这里,最远的地方只跟阿爹去过宫外的山庄里,所有人都说我是东池的公主,未来这里的子民都需要我的庇护,我见过贫苦人家沿街乞讨,也见过富贵人家锦衣玉食……”
江佩宁说到此处,有些落寞,扯了扯嘴角,“我有何不满的呢?我也是锦衣玉食的……”
暗十身侧的手悄然握紧,喉间发涩,却半句宽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很快江佩宁就调整了心态,重新掩盖了眼里的失落,扬起笑,在这夜里,依旧动人,“你别忘了明日给我带城东陈阿婆的梅花糕,她家的梅花糕我想了许久了……”
暗十暗哑的声音,扯起一个如假笑一般的笑容,“好。”
不过就是这笑安慰了江佩宁,江佩宁觉得季恒真有趣,虽然人冷冰冰的,但似乎是面冷心热,一下子轻笑出声。
暗十被她的笑给调侃的不知所措,连忙告辞退下。
而夜色如水,悄无声息的浸入每个无人防备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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