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我到时候多做些小物件,然后把手艺教给小六,她就能帮忙做了。”没看慧姨,她都知道慧姨的表情有些不好。
合上账本,璀璨的眸子熠熠生辉,“一定不让您亏了!”
“那我等着!”慧姨撇了撇眼色,对着江莞卿后头说。
江莞卿莫名,转过头见是周长礼。
顿时面上一喜,“相公买书回来了?”
把账本丢给慧姨。
哎?!!慧姨手忙脚乱的接过来账本,这孩子,有了相公就扔了账本。
周长礼刚从外头回来,身上还有些凉。
她就和只蝴蝶一样飞过来,往他身边钻。
手要碰上他身上的时候,他立马伸手拉住了她的手,有些无奈。
“身上凉。”
“我不在意。”江莞卿拉住了手也开心,笑着说。
她在里头待了这么久,手比周长礼的还要凉。
周长礼皱皱眉,“手怎么这么凉?”
说完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把热量给传过去。
江莞卿觉得自己手中的温度好了很多。
“还好吧?!”
她自己没怎么觉得凉,可能是他的手比较暖和些。
周长礼帮她搓搓手,手已经微微发红了才好。
江莞卿满眼都是他的影子,虽然身上凉,但心里跟融了一团火。
“回去煎副药喝。”
江莞卿:……
好吧,火什么的都是幻觉,一盆子冰给浇了上去似的。
慧姨在一旁根本没眼看,假装把账本给翻开看看。
眼睛还偷偷瞥向那边。
又兴奋又好奇两人说着什么。
她是越看周长礼越觉得顺眼,觉得他能对莞卿做到这一步实在是难得。
毕竟男子都是要尊严的,轻易不会在外头和女子过分亲近,哪怕是自家娘子。
但周长礼丝毫不在意这些东西,经常握着莞卿的手,体贴细致。
莞卿和她说话时,也耐心的在一旁听着,没有打扰和任何的不耐烦。
就安静温和的注视着莞卿,莞卿自己可能都没意思到,自己一直存在在周长礼的眼中。
言笑晏晏,眉目精致的刻在了那深深的瞳孔里。
天生一对的璧人,舒适自在。
寻常夫妻的点滴生活都过的多姿多彩,不是因为安于现状,而是因为相陪伴的那人是他(她)罢了。
“好了,别不开心了,答应给你买的枣泥糕已经让李顺拿着了。”
周长礼轻笑,如今手已经热了些,她还是一副苦脸的模样,忍不住把买枣泥糕的事情告诉了她。
果不其然,立马开心了,“真的?”
江莞卿也不在意其他的。
“我何时骗过你。”周长礼噙着笑意,冬日的风也吹不散他眼里清澈的暖。
仔细一想,目前来说周长礼确实从未骗过她。
之前说把银子给她就真的给她了,她没想到他当时居然给了她一张面值五十两的银票。
可没把她的下巴给惊掉了。
问他也不告诉她。
确实没骗她,只是不想说的就不说。
她也就算了,反正知道他不会做什么坏事就行了。
“以后说不定……”小声嘟囔。
周长礼问,“娘子说什么?”
“没什么!”江莞卿打哈哈的躲过了话题。
要是被他知道自己再说什么还不得借机报复回来。
“咳咳!”
慧姨合上账本,低头喝了一口茶,假声假气的咳嗽了一声。
周长礼放了她的手,他身上已经不凉了。
带着她走到慧姨那,刚想说话。
“行了,你们回去吧!”慧姨摆摆手,她这就不强留着他们,浪费时间了。
想到什么又补充一句,“记得,把药给老实喝了。”
“知道了,您也得多保重身体,这天越来越冷了。”江菀卿无奈笑笑。
“我身体可比你那干瘦的好多了。”慧姨有些不屑,一个年轻的姑娘家,才多大就手脚发凉。
虽然看着是责骂,但里头的关心还是流露出来了。
“那我们走了,晚辈告辞。”
周长礼弯腰行了一礼便带着江菀卿走了。
出门上了马车,小心的扶着江菀卿坐了下来。
这一幕被对面酒楼的闵玥给看见了。
嘴巴紧闭,眉头微皱,望着楼下的一对璧人,等到马车走了许久都没回过神。
呆呆的撑着窗户的一角,没说话。
方云初顺着闵玥的视线,也瞧见了两人。
觉得这对夫妻真是恩爱,两人相处起来一点也不刻意,很是自然。
和她父亲母亲一样,让人羡慕。
方云初很喜欢也很欣赏这种简单平淡的生活,和自己所爱的人一生相守就足够了。
看个热闹,见阿玥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很是奇怪。
敛下眉,“阿玥?”
闵玥的手突然松了,快速的放下了撑杆,动作太快,发出很响的一声“啪!”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转过头,脸色发红,歉意的说,“表姐,对不起!”
方云初被吓的一惊,那声音太尖锐,激的人一阵一阵的,缓了一会儿,才道,“无事。”
“你怎么走神走的如此厉害,若是有小偷偷你银子你怕是都不知道。”
为了让闵玥松松心神,特意开了不伤大雅的小玩笑。
“我、我只是被风给冻着了,恍了个神而已。”
闵玥神色讪讪,但确实没那么尴尬了。
菜上来不久,方云初伸手给她舀了一碗,“天凉就喝碗热汤暖暖身子,冻着了难受的可是自己。”
递给她。
“多谢表姐。”闵玥淡淡笑了笑,接过汤。
低头喝了一口,汤很热,热到她心里去,热的眼中发涩。
方云初看着面前的少女,青涩不懂世事,或许有些骄纵,但她是她的表妹。
“阿玥。”淡淡的叫了她一句,她是她的表姐啊。
闵玥被这一声给沉了心,手收紧了碗。
抬起头,方云初脸色平静,京都第一闺秀的名号不是传出来的。
闵玥扯扯嘴,片刻,问,“表姐怎么了?”
“表姐如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府里那一池塘的荷花了。”
方云初突然说起来以前的事。
“一到夏天,满池的荷香,想摘一朵,却又觉得活不过两日便得枯萎,还不如放任它在池塘里长着,等过些日子,把莲子给取下来。”
闵玥也回忆起来以前摘莲子的事,笑着回应。
“我也记得呢,表姐。”
“嗯,当时我与你一同,你那时候贪嘴,看着莲子长了,就迫不及待的撇下丫头去摘,一个不小心便摔进了池塘里。”
方云初叹了口气,还为当时自己的不细致懊恼。
闵玥不好意思,红了脸,“表姐做何还说这些糗事。”
她那时候年岁小,也不是贪嘴,就是觉得那花开的好,表姐当时还不是如今这般沉静的性子。
时常同她们那些姐妹玩闹,她不过是想学表姐罢了。
“你那事情还被家中人笑话了许久,舅母说你什么来着?”方云初好笑的问她。
“母亲说我不自量力,人小还想着学人家采莲戏鱼,结果自己差点成了鱼,别人给戏弄了。”
闵玥也是羞愤不已,当时母亲真的是一点面子都没给她,虽然她小,好歹也是个姑娘家。
还骂她不自量力!!
闵玥又是无语又是尴尬。
她那是不自量力吗?还不是为了……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得抬起头盯着方云初。
方云初没有看她,而且把一旁泡好的碧螺春茶给倒出来一杯。
幽幽的热气从茶壶中渗出来,飘渺如烟。
水声清清楚楚的响动在这方小室内,和外头的霜雾一同凝聚成一个镜子。
照着人,照着人心。
闵玥觉得她的心事被窥见的完完全全,彻彻底底,不留余地。
木然,呆滞,或者是羞愧一同涌上来,冲着她的脑门。
方云初似乎什么也不知道,依旧笑着说,“表妹把片云糕带回去给高儿吧,他可等不久的。”
良久,她也没有反应过来。
表妹,她叫她表妹,她一定是明白的。
她寻常都是唤她阿玥的。
这一次她唤了她……表妹。
“表妹?”
又是一句。
慌张的应,“啊?……啊,我、我知道了,那我先回去了,表姐慢慢用吧。”
有些语无伦次,表达混乱。
闵玥站起来,不敢看她的眼睛,低着头。
然后出了门,那一碗汤还未喝完,已经在慢慢的冷却,这天的气温开始骤降了,寒风开始豁人。
方云初笑着的眸子渐渐淡了下去,茶杯缓缓放下,阿玥,表姐是为你好……
千万不要……不自量力……
面前的菜品才动了几口,已然没了胃口。
索性出了门,身边的丫鬟采荷就给她披上了披风。
“小姐,表小姐怎么慌慌张张的就走了,奴婢瞧这脸色不太好呢?”
采荷不是怀疑自家小姐针对表小姐,只不过两人关系一直还行。
方云初拢了拢身上的披风,隔绝了外头的冷风,“没什么事,走吧。”
“是。”
马车晃晃悠悠的走着,方云初觉得马车里有些闷,打开让风进些来。
晃过去一个人影,当机立断,“停车!”
采荷不明所以,还是对着外头又喊了一声,“停车。”
马夫拉了绳子,停了下来。
采莲扶着方云初下来,外头是京都一家有名的戏楼,叫戏春楼。
方云初率先进了戏楼,里头加声不绝。
大堂里搭了一个大戏台子,上头敲锣打鼓的乒乒乓乓声音很激烈。
“当当当当当当……”
锣鼓声快速的震动,人的情绪也被高度调度起来。
她一下子就看不见陆晏清的人影了,又往上头去寻,陆晏清正和墨竹在二楼的楼梯间。
方云初瞧见人影,赶紧追上去。
采荷也注意到陆将军了,明白她家小姐激动的原因了。
陆晏清今日带着墨竹来是想找南祁王的。
他手下人说他来了这,他有事找他。
陆晏清出来穿了一身黑衣,镶晶配簪银冠束发,腰间一盘金珠绣腰衿,浮狼纹束袖护腕干净利落,整齐威武。
身形高大,在一众人影里最为出色,冷傲的气质独树一帜。
“陆将军?”
陆晏清脚步一顿,墨竹回头,原来是方太傅家的小姐方云初。
这位主儿可不好得罪。
方云初跟不上他的脚步,只好先出声叫住他了。
幸好此处声响大,她开口唤他也不分明,但她知道他一定能听到。
所以才如此胆大。
终于停了下来,如她所想的一般。
她提步上去,笑着,“好久未见。”
陆晏清目光沉沉。
“有何事?”
又来这样,方云初有时候觉得自己很挫败,她已经很明确自己的态度了,可是这位依旧不理不睬的。
她都有些怀疑他真的有其他的表情了吗?
和她印象中的人差距太大了些。
明明前世的他会低声安慰她,会在京都所有人都落井下石的时候独独他伸出了手。
是的,她重活了一世,上一世的她错信了他人,被三皇子欺骗,以为他是自己从小的救命恩人,被人玩弄股掌之间。
父亲含冤入狱,母亲一病不起,她苦求京都人帮忙,可所有人不敢惹上这个麻烦。
也是这样一个冬天,雪下的很大,她浑身冰冷,方府的繁荣不复以往,萧条冷寂的院子,下人们纷纷离开。
只有一个采荷留在她身边。
她找不到人帮忙,晕倒在那一片钟鸣鼎食的贵族街上。
她想死了便算了,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了,可他出现了。
他骑着马,依旧面色沉沉,但路过她时,停了马。
马蹄踩在雪面上,留下一个又一个脚印。
呼出来的热气升腾。
他下了马,靴子踩雪的声音,咯吱咯吱的作响。
他高高在上,矜贵冷静,她狼狈不堪,脸烧得通红。
后来他把她带回了家中,让人照顾了她一晚。
长公主很和善,没有任何的介怀,还让她好好歇着。
她第一次那样的痛哭,想她方云初从小便是天之骄女,京都都第一才女。
竟会轮落到如此地步。
后来事情有了转机,陆晏清出手救了她父亲。
虽然后来父亲身体每况日下,母亲也因为药石无医而长眠不醒。
但是好歹父亲救了回来,她以为他是有些喜欢她的,可最终是她自作多情了。
她决心和父亲再不回京都,哪知在回乡的时候一场意外,马车摔下了山坡,她也就此丧命。
后来她的魂魄漂浮在上空,去了他的身边,看见他孤独终老的身影,看见他许多个夜里的挑灯夜战,无数次的战场厮杀,伤痕累累。
听到了他和墨竹的谈话,更看到了他书房里的秘密。
她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多想和他说一声对不起,说一声谢谢,可一切都来不及了。
一阵天旋地转,就把她给拉向了一道刺眼的光晕里,接着她便又回到了那日投花的日子。
她恍恍惚惚的,手里拿着一朵海棠花,远处的男子站在阳光下,虽然没有任何笑,但周身盈满了春意的和煦。
手里的海棠花开的鲜嫩娇艳。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里,投给了那个人,那个让人敬畏又不敢靠近之人。
陆晏清,我来寻你了。
方云初笑着,心里默念这一句。
那人心有所感,朝她方向这看了一眼,暗沉沉的眸子。
她知道,他看见了。
海棠花真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