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文青向四处望了望,目光所至之处,皆是胭脂林的狐兵,他自知今日之事,实难善结,于是,回头对宫长安使个眼色,宫长安会意,转身去了城隍庙的后院,十名全副武装的狐兵跟在他的身后。
片刻之后,四名狐兵架了一只担架回来,掀开上面的白布,正是赵半衣的遗体。
曲阳弯下腰,检查了一阵,开口说道:“赵师弟是中了别人的暗算,背后中刀,但是致命伤却是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苏冉附在赵半衣的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耿百刃怒不可遏,一把抓住了叶文青的衣领,恶狠狠地说道:“姓叶的,咱们前仇旧怨,今日便一起了结吧。”说罢,抽出腰间的匕首,就要动手。
“且慢。”叶文青跪倒在地,身子不住地颤抖,大声喊道。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耿百刃怒道。
“你放我一条生路,我推荐你做这城隍庙之主。”叶文青呼吸急促地说道。
“谁要你的推荐。”耿百刃怒道。
“你好好想想。”叶文青用手托住耿百刃的手腕,不让他手中的匕首落下来。一脸急切地说道:“我是城隍庙名副其实的庙主,不管你承认还是不承认,方圆百里之内的鬼怪精灵名义上都要听从我的号令。你虽有推翻我的实力,但是,传扬出去,好说不好听,名不正则言不顺。你放我一条生路,我写一份文书,将城隍庙的庙主之位让贤与你。鬼狐仙怪谁敢不臣服于你。”
“这个……”耿百刃有些迟疑。
“师哥,别听他胡言乱语,杀了他,替半衣报仇雪恨。”苏冉泪流满面,怒斥道。
耿百刃望了师妹一眼,含含糊糊说道:“这个事,关系重大,不可鲁莽。”
“你……”苏冉气得浑身颤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陈景元凑到苏冉的身边,小声地说道:“师父啊,您这一生,何其悲哀!”
苏冉听了徒弟的话,身子微微一颤,抹去眼角的泪水,陷入了沉思。
“叶文青,狗贼,你可以说服别人放过你。”黄如英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用手指着叶文青的鼻子,破口大骂道:“我一定要杀了你。”
“干妈,干妈,您终于来了,您是来救我的吗?”叶文青身后的叶不念扑到黄如英的身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垂泪道:“叶文青这个狗贼,将我掠到了城隍庙,他不放我走,还威胁我说,只要我逃走,他就派人暗杀了您。干妈救我,干妈救我。”说罢,抱住黄如英的大腿,放声大哭起来。
“好孩子,不哭,不哭。”黄如英用手轻轻抚摸叶不念的额头,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叶文青望了一眼叶不念,一声叹息道:“你这孩子,真的让我太失望了,你身上流着我们叶家的血,心里却念念不忘黄家,也罢,也罢,我算错看了你,早知你这般无情,我应该一刀杀了你的。”
“狗贼,你误我母亲一生,我与你不共戴天。”叶不念怒道。他从黄如英的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奔过去,一刀刺进了叶文青的胸膛之中。
叶文青惊得瞪大眼睛,用一种茫然,惊讶,恐惧,无奈,欣慰的眼神望着叶不念,嘴角淌着血,开口说道:“好,好,好。”之后,身子一软,倒在了血泊之中。
耿百刃大怒,呵斥道:“你怎么把他杀了,谁让你把他杀了?”
叶不念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中的匕首“咣当”一声落地,他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哇哇大哭起来。
周围的人,都被这眼前的一幕惊呆了,院子里鸦雀无声,过了许久,黄如英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叶不念的身上,不住的安慰道:“孩子,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你那黄泉之下的母亲,也可以闭眼了。”说罢,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送他离开城隍庙。
叶不念离开之前,望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叶文青,眼角流淌出一颗滚烫的泪水,之后,头也不回地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院中,城隍庙的人只剩下宫长安一人。这位道长倒是一脸的坦然,面对满院的敌人,开口说道:“你们亲自动手,还是要我自己了断?”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
曲游苫开口说道:“整个城隍庙,也就宫道长是个人物,虽然前者我逼着你切掉了自己的三根手指,但是,说句实话,你的为人,我还是相当佩服的。”
宫长安苦笑一声,没有说道。
“既然曲头目说话,就放他一条生路吧。”耿百刃说道:“姓宫的,你走吧。”
宫长安不语,盘腿坐在了地上,整理了一下道袍,开口说道:“去哪了?我哪里也不去。贫道十三岁来到城隍庙,时至今日,整整二十四年,这些年,我侍奉过周真人,周之秋,叶文青,三代庙主,这三个人,无论私德如何,待我,都是极好的。城隍庙兴旺发达的时候,我在这里,城隍庙衰败没落的时候,我就要转身离开吗?不不不,我是不会离开的。我的大半生,都在此处。离开这里,我不知该如何过活。你们在毁掉这座庙宇之前,先杀了我吧。”说罢,双眼一闭,等待命运的审判。
曲游苫听了宫长安的话,不由得感慨:“也罢,也罢,这座城隍庙人才凋敝,名存实亡,毁与不毁,没有什么区别。宫道长,你若喜欢,可以做下一任的庙主。”
宫长安听闻此言,睁开眼睛,满面疑惑地望着曲游苫。
曲游苫不再理会宫长安,转头对耿百刃说道:“耿堂主,我发兵助你,攻下了城隍庙,按照约定,你们师兄弟要将城中的静安堂,迁址胭脂林附近。”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耿百刃说道:“我们承诺过的事情,一定会照做的。只是不知那座新建的静安堂,何时能够建好?”
曲游苫笑道:“多则一月,少则二十日,主体就会完工,我命手下按照耿堂主的模样,塑了一尊一丈高的神像,摆在大殿之中。耿堂主有空,可以去瞧一瞧,有不满意的地方,尽管提出来。”
耿百刃大喜,嘴里说道:“甚好,甚好。”
曲游苫继续说道:“我擅作主张,替静安堂改了个名字。”
耿百刃微微一愣,开口问道:“改成了什么?”
曲游苫笑道:“我希望与耿堂主的合作天长地久,于是乎,将‘静’字抹去,换成了‘寿’字。不知耿堂主意下如何?”
“寿安堂。”耿百刃咂摸一下,称赞道:“好名字,寓意十分的好。”
“哈哈哈……”曲游苫哈哈大笑,带着手下的狐兵,撤离了城隍庙。
耿百刃背着手,立在城隍庙的院中,过了许久,感慨道:“用不了多久,我的寿安堂,一定会香火旺盛,香客如云的。师妹,你说,是不是?”
苏冉走到师哥的面前,躬身施礼,开口说道:“师哥,我要走了,你自己保重吧。”
“走?”耿百刃微微一愣,开口问道:“你要去哪里?”
“我是从枉死城越狱出来的,阳间事,一切都已经了结,我,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苏冉说得毅然决然。
“师妹,你什么意思?”耿百刃怒道:“咱们刚刚建立起自己的寿安堂,你便要离开?你若是走了,谁来帮我?单靠曲师弟一个,我们如何周转?”
苏冉苦笑一声,开口说道:“我,对这个不感兴趣,即便是寿安堂变成城隍庙一般,到头来,也是难逃今日这般命运。罢了,罢了,世间的事,到头来,都是一场空。我厌倦了,你自己保重。”
“走吧,走吧,都走吧,单凭我一个人,也能将寿安堂发扬光大。”耿百刃怒不可遏。
苏冉迈步走到陈景元的近前,轻轻抚摸他的头顶,垂泪道:“徒儿,你小小年纪,活得比我通透,你我师徒一场,做师父的无能,没教会你什么真才实学。回头我给张君奉那个天杀的托个梦,让他有机会,提携一下你。”
“师父,您真的要去枉死城吗?”陈景元问道。
苏冉一声长叹,开口说道:“我忽然明白,那个人为何要咬舌自尽了,他是怕我一个人在枉死城孤独,提前去那里等我了。师父糊涂了一辈子,到头来,应该好好补偿一下那个人了。”
“师父,保重。”陈景元泪流满面。
第二年,清明节,细雨绵绵,陈景元挎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着贡品、蜡烛、纸钱,来到苏冉与赵半衣的坟前,烧了纸钱,哭了一阵,陈景元坐在坟前,絮絮叨叨:“师父啊,昨日,徒弟梦见半衣师叔了,半衣师叔好威风啊,骑着高头大马,身后仆人如云,据他自己说,他结交了枉死城的城主,城主十分地器重他,给了他高官厚禄,您老人家跟了半衣师叔,一定无忧无虑吧。有情人终成眷属,多好的一件事。做徒弟的,真的替你们高兴。”
陈景元从清晨一直坐到晌午时分,直到午时,这才收拾贡品,蜡烛,离开坟地,半路上,到处是祭奠亡灵的香客,青烟袅袅,一派落寞景象。
忽然,路旁一个清秀的背影,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那个悲伤的女子正在祭奠亡母,哭了一阵,女子摸了一把眼角的泪水,站起身,一下望见呆若木鸡的陈景元,女子身子不由得一颤。
一对少男少女,立在大道上,四目凝视,久久不语……(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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