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狠啊!”陈景元感慨道:“世上竟有将自己老婆卖给别的男人做老婆的男人。”
“这个世界污浊不堪。”田四正说道:“充满了铜臭的气味。”
“田老爷,您知道买秦婉茹的是户什么样的人家吗?”陈景元又问。
“不太清楚。”田四正摇了摇头,说道:“莫名其妙地吃了一场官司,我的心中,对这个秦婉茹没什么好印象。因此,也不关心她的结局,只听那一日,听我的母亲说了一嘴,城中有个屠夫,大儿子未婚夭折,这才买了她的尸体,与自己的儿子葬与一处。”
“原来,昨夜秦婉茹跟我所说的一切,全都是她自己的幻想而已。”陈景元自言自语道。
“小兄弟,从今以后,若是那个秦婉茹再去骚扰你,你对她也不必客气,那等不知自爱的女人,尽情骂她就是了。”田四正说道。
“说得轻巧。”陈景元嘟嘟囔囔地说道:“反正她进不了你的宅子,你想怎么说都行了。我的境遇却全然不同,昨天夜里,我一个人去茅厕,被她堵在了里面。你能想象出我的窘境吗?一个人,黑灯瞎火,去茅厕尿尿,遇见了女鬼,你有多害怕,你知道吗?”
田四正一声长叹,满脸倦容地说道:“我当然知道了,三年前,也是一天夜里,我一个人去茅厕,蹲在便池前,忽然从下面伸出一只枯如骸骨的女人手,嘴里说道:少爷,我给你送纸来了。你看我有多体贴,你就娶了我吧。”
陈景元抬头望天,翻着白眼,脑中想象着田四正描绘得那个场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嘴里说道:“太可怕了。这个秦婉茹为啥总喜欢在黑夜的茅厕出没。”
“我怎么会知道。”田四正心有余悸地说道:“从那以后,入夜之后,我再也不敢一个人去茅厕了。我花了好多钱,去城南的城隍庙求驱鬼灵符,我这座田宅,四面八方悬挂了无数的桃木符咒,你还别说,自从挂上了这些符咒,就再也没见过秦婉茹的鬼魂。”
“这样啊,那我也去城隍庙求一道灵符,戴在身上。”陈景元说着,站起身,辞别了田四正,离开田宅。
田四正派手下家奴将他送出门外,送了两包小点心,陈景元欣然收下。
陈景元溜溜哒哒,来到了城南的城隍庙,上了一炷香,拜过了城隍爷,立在大殿之中,四处的寻觅。
一个穿道袍的中年道人见此情形,走了过来,打辑首,施礼道:“无量天尊,这位小哥,来拜城隍爷,是不是有所求呢?”
陈景元看到道人,如获至宝,好似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抓住道人的袖子,急切地说道:“道爷,道爷,我想买灵符。”
道人一本正经地说道:“小哥,我们这里不卖灵符。”
“不会吧!”陈景元大失所望,嘴里说道:“难不成,那个田老爷骗我。他明明说是从城隍庙买的符咒。”说罢,转身要走。
“小哥,别走啊。”道人一把抓住陈景元的手臂,嘴里说道:“城隍庙的灵符不是卖的。”
“不是卖的?”陈景元止住脚步。
“小哥第一次来城隍庙吧,我们这里的灵符不能说卖,要说‘请’字。”道人跟他耐心地解释。
“原来如此。”陈景元恍然大悟:“方才是我说得不对,我要来请一道灵符。”
“请问小哥,你请灵符,所谓何事?”道人问道。
“驱鬼啊。”陈景元说出这三个字,只觉后脊梁“嗖嗖”地冒凉气。
“小哥,请随我来。”道人带着陈景元来到偏殿,指着墙上各式各样的灵符说道:“小哥,请问你要什么材质的灵符?”
陈景元望着墙上眼花缭乱的格式灵符,有些不知所措,结结巴巴地说道:“这个,这个,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道人一点也不着急,耐心地跟他解释道:“这里有黄纸材质的灵符,绸缎材质的灵符,黄铜材质的灵符,桃木材质的灵符,最高等级的灵符是黄金材质的,驱鬼的效果最好,不过缺点是很容易丢失,挂上没几天,就会被人偷走。”
“桃木,我要请桃木材质的灵符。”陈景元大声说道。
道人一听,从墙上取下一面桃木材质的符咒牌,交到陈景元的手中,嘴里说道:“这一面符咒的驱鬼效果十分的出众,小哥的选择是十分明智的。”
“多谢道长。”陈景元接过符咒牌,鞠了一个躬,转身就走。
“小哥哪里去?”道人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
“哪里去,当然是回家喽,难道说,要留下来吃中午饭吗?”陈景元嘟嘟囔囔地说道。
“拿来。”道人将手掌一摊,伸到陈景元的面前。
“什么?”陈景元茫然问道。
“小哥,难道说,你就这样白白地请走符咒牌吗?”道人沉着脸问道。
“干什么?”陈景元问道。
“请走这一面符咒牌,要给城隍庙,捐一两银子的香火钱。”道人见他什么都不懂,只好明言说道。
“你们不是不卖符咒吗?”陈景元反问道。
“天下可有免费的符咒吗?”道人有些生气了。
陈景元眼珠转了两圈,将符咒牌往怀中一揣,梗着脖子说道:“我没有钱。”
“没钱,你请什么符咒。”道人怒道:“把符咒还给我。”
“骗子。”陈景元怒道,他伸手入怀,摸索了半天,将符咒牌掏了出来,仔细端详了一阵。
“给我吧。”道人一把抢过了陈景元手中的符咒牌,重新挂回了原处。
陈景元指着道人的鼻子破口大骂,被道人举着扫把,追打出了城隍庙。
陈景元跑到没人处,向后张望,见道人没有追来,伸手入怀,小心翼翼地摸出一块田四正送他的驴打滚。
他将驴打滚举到眼前,定睛观瞧,上面清晰地印着桃木牌上画得弯弯曲曲的驱鬼灵符。
陈景元从随身的书盒中取出纸笔,盘腿坐在地上,凭着记忆和驴打滚上的印记,在纸上画出了一道驱鬼灵符。
“一块破木板,卖一两银子,怎么不去抢劫。”陈景元洋洋得意地说道:“小爷不会自己动手制作吗?”
陈景元寻思着,去哪里找来桃木雕刻符咒牌呢?他一边信步向前,一边在脑中飞速地闪过这些年自己走过了地方,猛然间想起,出了望舒县城,往北走一里路左右,有一片百余株的桃树园子。每年夏天,园子里结满了又红又大的桃子。
想到此处,陈景元眼前一亮,一路飞奔,直奔望舒县的城北奔去,来到那处桃园近前,定睛观瞧,只见方圆一里之内,错落有致地种着上百株桃树,四周围是低矮的篱笆墙,桃园的东北角有三间茅草屋,此时正是晌午时分,茅草屋的屋顶烟囱中冒出袅袅的炊烟,茅草屋的门口,趴着一条打瞌睡的大黄狗。
陈景元寻思着折一段树枝就走,可是城隍庙中的桃木灵符足足有成人手掌心那么大,要想偷偷地,不经过主人的许可,就贸然进园子折一根粗枝,万一被主人家发现,放狗,打骂全凭人家的一念之间。为了一段桃木枝,实在是不值得的,思来想去,他走到茅草屋的近前,隔着篱笆门,高声喊道:“请问,屋中有人吗?”
大黄狗早就听到了陈景元的脚步声,睁开眼睛,立起身,对着他大声的狂吠。
茅草屋的门开了,探出来一个少女的脑袋,十四五岁的年纪,头顶梳着双丸子,肤白如雪,眉目如画,瞧见陈景元,微微一笑,露出满嘴的白牙和一对小酒窝。
“小哥,你找谁?”少女问道。
“小姐姐,你好。”陈景元冲着少女深施一礼,开口说道:“我想来你家的桃园,买一段桃木枝。”
“珑儿,外面是谁?”一个浑厚的中年男人的声音从屋中传来。
少女也不回头,对着屋中喊道:“爹爹,门外有位小哥,想来咱家的桃园,买一段桃木枝。”
屋中的男人说道:“桃木枝怎么卖?送他一段就是了。”
“好的,爹爹。”少女答应一声,走出屋门,在大黄狗的头顶轻轻地敲了两下,说道:“包子,别叫了。”
大黄狗听闻此言,登时闭了嘴。
“你们家狗的名字叫包子?”陈景元笑着问道。
“是的,它最喜欢吃肉包子,所以叫包子。”少女的声音清脆,好似银铃一般。
她打开篱笆门,放陈景元进院,带着他绕到茅草屋的房后,那里有堆积如山的桃木枝。
“你自己挑吧,能拿多少就拿多少。”少女十分大方地说道。
“谢谢,谢谢。”陈景元不住地道谢。他左瞧瞧,右看看,面对这么一大堆的桃木枝,反倒不知道该挑哪一支了。思来想去,从怀中取出画着灵符的纸张,展开,比当桃木枝的大小。
少女立在他的身后,见他摊开一张纸,一瞧纸上的符咒,少女的脸色登时一变。
“小哥,你这个符咒的图案。从何处得来?”少女问道。
“这个啊。”陈景元扬了扬手中的纸,随口说道:“我从城隍庙里偷着画来的。”
“你画这个符咒,做什么?”少女又问。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陈景元一脸无奈地说道:“我这几日走背字,半夜遇到了鬼,我寻思着去城隍庙求个驱鬼符戴在身边,可是,去那里一打听,一个桃木符咒,要一两银子,我去哪里找这么多的钱,于是乎,趁城隍庙的牛鼻子老道不注意,我自己偷偷画了一个符咒,来您这里一块桃木,回家照葫芦画瓢,自己做一个符咒也就是了。”
“真看不出来,你还挺聪明的,这种办法,你都想得出来。”少女不冷不热地说道。
“多谢夸奖。”陈景元低着头,继续寻找尺寸合适的桃木枝。
“爹爹,您来一下。”少女对着屋中喊道。
“什么事情?”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出现在少女的面前,只见他身体强健,皮肤黝黑,浓眉大眼,络腮胡子,一身地粗布衣服。看上去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夫。
少女凑到他的耳边,小声地嘀咕了一阵,中年男人听罢,皱起了眉头,开口问道:“这位小哥,你来这里要桃木枝,是为了做驱鬼牌吗?”
“是啊。”陈景元点点头。
“为何不去城隍庙请符咒牌?”中年男人又问。
“太贵了,一两银子一面,不如去抢劫。”陈景元说着,选中了一段桃木枝,捧在手里,反复地把玩,十分满意。
“一两银子,的确是贵了一些,可是,贵自有贵的道理。”中年男人一本正经地说道。
陈景元听闻此言,觉得气氛不对,抬起头,又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试探性问道:“大叔,您与城隍庙的抢钱道人莫不是相识?不然的话,怎会替他说话?”
中年男人微微一笑,开口说道:“岂止是相识,城隍庙中的桃木符咒,全部出自我之手。”
“咦,你们看,那边有人进桃园偷桃子。”陈景元指着不远处的桃园说道。
父女二人听闻此言,一起回头观瞧,可是,桃园里空无一人,哪有什么偷桃之贼,中年男人心知上当,再回过头,只见陈景元将挑好的桃木枝往怀中一揣,一路小跑,纵身跃过篱笆墙,顺着官道向南跑去,速度比兔子还快,一时间尘土飞杨。
陈景元听见父女二人在身后高声喊着什么,他也顾不得许多,嘴里说道:“陈景元啊陈景元,听说过啥叫自投罗网吗?听说过啥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吗?说得都是你。”他一边碎碎念,一边脚下加紧,眨眼之间跑回了望舒县城,穿大街,过小巷,回到了自己的家门前,回过头,见没人追来,这才放心,拍打门环,母亲给他开了门,瞧见是他,好奇地问道:“你怎么才回来,中午饭都没你的了。”
陈景元随口编了一个瞎话,骗过了母亲,去厨房,寻了一碗米饭,囫囵吞下。之后,回到自己的屋中,将房门插好,自己在屋中捣鼓符咒,忙碌了一个下午,傍晚时分,真的被他作出一面桃木驱鬼牌。托在手中,瞧了又瞧,看了又看,十分地满意,嘴里说道:“省下一两银子,买芝麻糖,不香吗?”
转眼到了深夜亥时,陈景元怀中揣着桃木牌,一脸忐忑地去自家的茅厕,进了茅厕,上下左右,瞧了一圈,嘴里说道:“也不知道,那个秦婉茹今晚会不会来。”
“怎么,才一日不见,你便想我了?”一个熟悉地声音从背后传来。
陈景元颤颤巍巍地转回身,不出他所料,长舌女鬼——秦婉茹,一脸冷笑地立在他的身后。
陈景元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伸手入怀,摸出那一面桃木灵符,举到了秦婉茹的面前。
秦婉茹定睛仔细一看,登时怒不可遏,一把夺过桃木牌,丢在地上,还踩了两脚,破口大骂道:“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拿着一面破木牌,想吓唬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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