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步相辰问道。
林奕明接着说道:“后来,佘安在没有随母亲改嫁,而是留下来,继承了父亲的店铺,他的叔叔佘三六一生未娶,此时已经到了不惑之年,兄长过世之后,他也不再进山采药,留下来与侄子两个人共同经营这家佘家老店。
转眼间,佘安在到了婚配的年龄,他叔叔请来媒婆,想要给侄子物色一门亲事。那媒婆将佘安在唤到跟前,问他,自己有没有心仪的姑娘,如果有,媒婆便上门去提亲,如果没有,媒婆再帮他寻觅合适的姑娘。
佘安在是个内向木讷的孩子,被媒婆这一问,登时脸涨的通红,支支吾吾,扭扭捏捏,好半天,才说出一个名字——杨蓉蓉。
媒婆一听,噗嗤一声笑了,骂道:臭小子挑姑娘的眼光倒是够毒。”
“杨蓉蓉是谁?”步相辰问道。
林奕明说道:“杨蓉蓉的父亲名叫杨卫马,是个做买卖的商人,靠卖羊杂汤发家,开始时,担个扁担挑,走家串户,吆喝叫卖,后来攒了些家底,在城东小吃街那里盘下一间店铺,不卖羊杂汤,改卖涮羊肉,据说口味不错,生意兴隆。杨卫马有一女一子,长女便是那个杨蓉蓉,小儿子叫做杨淮松。这个杨淮松整天不务正业,混迹于赌城酒肆,城中的小混混都叫他杨坏水。
因为佘安在经常去杨卫马的饭馆送酒,因此总能碰到在柜台后面看店、算帐的杨蓉蓉,一来二去,两人也算是熟人了。杨蓉蓉长得面容姣好,皮肤白皙,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勾人魂魄。城里的泼皮无赖去店里吃火锅,一半倒是为了看她,每日都有数不清的小痞子用言语挑逗她,杨蓉蓉从小在酒肆里长大,大风大浪经历了无数,不论什么样的调戏,引诱,她都能轻松应对。
媒婆知道佘安在想要迎娶杨蓉蓉,脸上登时露出难色,说道,这个事,怕是千难万险,不要说杨蓉蓉的眼界比天还高,就是她的父亲杨卫马整日里也是总跟别人说,他的女儿,不是嫁给富商的儿子,做豪门阔太太,就是嫁给金榜题名的举子,做显赫官夫人。
佘安在听了媒婆的话,脸色变得惨白,一言不发。他的叔叔佘三六见侄子这般模样,心下不忍,从怀中摸出一两银子,塞进媒婆的手中,哀求道,大娘费些心思,替我佘家说成这门亲事,我将来死了,也能对得起我那死去的大哥。
媒婆平日里说成一门亲事,只能赚到三五百钱。今日,什么还没有做,就得了一两银子,心下甚喜,于是打了保票,一定促成这门亲事。
佘安在听了这话,脸上这才露出笑容。
媒婆第二日去了杨卫马的小酒馆,拉着杨蓉蓉的手说,要给她找一个老实本分知道疼人的贴心老公。
杨蓉蓉笑着问道:大娘想要将哪家的公子安排给我?
媒婆说,就是佘家老店的少东家——佘安在。
杨蓉蓉听闻此言,脸上登时变了颜色,她还没有说话,她的弟弟杨淮松在一旁已经破口大骂:老婆娘,你是不是吃屎迷了眼,得了失心疯,那佘安在身高不过五尺,一张煤球脸,远看好似武大郎转世,近看好似土行孙附体,一个卖药酒的穷光蛋,也敢打我姐姐的主意,我找几个兄弟,今夜就烧了他的酒馆,看他还敢不敢打我姐姐的主意。
媒婆听了这话,强忍怒火,陪着笑脸说道:大娘知道你说这番话是爱姐心切,可是,一家女,百家求,我替佘安在上门求亲,不犯国法,合乎礼数,佘安在的叔叔对我说,你家若是肯将蓉蓉姑娘嫁到佘家,他愿出纹银二十两,作为聘礼。
杨淮松冷笑一声,说道,二十两银子,就想迎娶我姐姐过门,真是痴心妄想。你回去告诉他,没有一百两银纹银,这个事想都别想。”
“纹银一百两?”步香辰咋舌道:“这个杨淮松真是狮子大开口。”
林奕明点点头,说道:“道长所言极是,在望舒县,娶一个黄花大闺女,一般的官价是二十两纹银,其中给女方五两作为聘礼,置办嫁妆,再花五两购置一座宅院,作为婚房,花五两银子,买一辆出行的马车,余下五两银子,买些绫罗绸缎,金银首饰也就够了。一百两纹银,可以娶一妻一妾三奴婢了。”
步香辰问道:“那么后来,这桩婚事说成了吗?”
林奕明答道:“道长莫急,听我慢慢讲来——媒婆听闻杨淮松的话,吃了一惊,扭头望向杨卫马,年轻人的话自然是不能算数,她要确认杨家长辈的意思。结果杨卫马想也没想,说道,我儿子提出的银两数,我认为十分的合理。就按他的意思办吧,没有一百两银子,想娶我的女儿,门也没有。
媒婆无奈,悻悻地离开了,回到佘家,诉说情况,佘三六听罢,问侄子,你真的只想娶杨家的女儿为妻吗?偌大的望舒县,好女孩多的是。
佘安在低着头,也不说话,躺在炕上,好几日没有吃饭。
佘三六见此情景,一声叹息,拿出一支珍藏多年的老山参,送到药铺去寄卖,最后,获银六十两。他又托媒婆去杨家提亲,询问六十两银子是否可以结亲?杨家很直接的拒绝了他。
佘三六生了一口闷气,倒在炕上,害了一场大病,躺了半年多才有好转。
佘安在见此情形,不敢再提说媒的事情,一边照顾卧病在床的叔叔,一边打理酒铺的生意,在这期间,佘安在将一坛泡着眼镜王蛇的药酒,卖给一位患有瘫痪在床的中年商人。那位商人喝了一段时间的蛇酒,竟然能够拄着拐杖,下地走路了。
一时间,佘家老店的蛇酒远近闻名,慕名者蜂拥而至。疯抢佘安在泡制的蛇酒。
可是,这个佘安在做生意十分的怪异。每开张一日,就要歇业三日,歇业的时候,他就进山捕蛇,采药,他的药酒只用三种毒蛇,眼镜王蛇,银环蛇,竹叶青,白酒只用自家酿制的六十二度高粱酒。根据药酒不同的用途,再加入青风藤,附子,白术,芍药,丹参之类的辅助药材。一坛酒浸泡三个月,再摆到柜台上卖。佘安在一日只卖十坛酒,卖完了就上板关门,任你是达官显贵,还是巨富商贾,绝不多卖一坛。那些患有风湿瘫痪,中风伤寒,半身不遂,口歪眼斜,骨节疼痛的病人,将佘安在泡得蛇酒视为神物,每逢开门卖酒的日子,那些人半夜三更便去店门口排队等候,买到酒的人自是欢天喜地,没买到酒的人免不了摇头叹息,脾气暴躁的人便会破口大骂,有一次,一个没有买到蛇酒的人抓住佘安在的衣领,质问他为何一次只卖十坛酒。
佘安在一脸漠然地说道:山中能泡酒的毒蛇就那么多,店里能酿酒的高粱就那么点,你想要普通的酒,要多少,我都卖给你,你想要能治病的蛇酒,下次就要早点来。
那人听闻此言,无可奈何,过了三日,三更天便去排队,天明时,佘安在开门卖酒,那个人正好是第十个人。排在他后面的是个有钱的富商,他对佘安在说,你把这最后一坛酒卖给我,我愿意出十倍的价钱。
佘安在摇摇头,木讷地说道:我这一坛酒,卖给富商,是一两银子,卖给穷人,也是一两银子。不多赚一分,也不少赚一分。这第十坛酒,我只卖给排队第十名的这个人,你若能从他手里买到这坛酒,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不会过问,但是,你休想让我卖给你,你虽有钱,但是你那点钱,改变不了我定下的规矩。
人常说,店大欺客,佘家老店的店铺虽然不大,但是城中的富贵人士,去他那里买酒,都会遵守他那里的规矩。
又过了三个月,佘安在再次将那个媒婆请到店中,取出一百两银子,堆在桌上,十分恳切地对她说道:恳请大娘再去一趟杨家,促成我与杨蓉蓉这门亲事。
媒婆望着满桌的银子,咽了一口唾沫,说道:其实你不必在杨家那一根绳上吊死,大娘我有三个女儿,个个貌美如花,不知……
佘安在冲媒婆深施一礼,说道:迎娶杨蓉蓉乃是我多年的夙愿,求大娘成全。
媒婆见此情景,无奈地说道:罢了,罢了,我就卖卖这张老脸,再去一趟杨家。”
步香辰笑道:“这个佘安在,倒是个痴情种子。”
林奕明一声叹息,说道:“怕是前世的冤孽,才有今世的相遇。”
步香辰点头,说道:“佛家有语,若无相欠,怎会相见。既然今生两个人还能相见,说明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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