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内。
容姵正在教允程写字,允程一笔一划写得认真,奈何身子弱力气小,堪堪只写了七八个字,握笔的手就有些颤抖,但他仍抿着唇,坚持着往下写,不一会儿,额头已现出细细的汗珠。
容姵心疼,温声道:“放下笔,先歇一会,再写也不迟。”一面说着,一面用帕子轻拭着允程额上的汗。
绣棋进来,附在容姵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容姵皱了皱眉,先看了允程一眼,见他仍坐得笔直,一板一眼地练字,便对绣棋摆了摆手,示意出去说,又细细叮嘱了服侍允程的墨痕一番,才和绣棋走了出去。
绣棋这才敢放开声音:“太后娘娘得了信后,便去了露华宫,听说和皇上起了争执,太后娘娘走的时候颜色淡淡,皇上也随之走了。”
容姵的眉间略略舒展:“皇上面色如何?”
绣棋低声道:“听露华宫的宫人说,皇上走的时候,面色很是和悦。”
“皇嫂呢?”
不知宣成帝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把该册封的人都册封了一遍,却独独漏下了顾清玥。她猜测着宣成帝的意图,电光火石之间,想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方向。宣成帝,他应该不会这么做吧?!毕竟,这位和他,可是还隔着名分呢!大齐以儒道治国,对于西戎等外族那一套“兄终弟及”向来是嗤之以鼻的。
好在和惠太后在,不然,今日还真不知谁能劝得住宣成帝,但以后呢,和惠太后性子温婉,未必拦得住宣成帝,容姵一阵头痛。
“听说皇......不是,娘娘感染了风寒,一直没有露面。”以前说起皇后娘娘,那必是顾清玥,绣棋险些咬住了舌头,眼前这位,可是如今正头的皇后娘娘呢。思及往事,绣棋也不得不感叹人生际遇着实难料,容家起初以为只是出了个王妃,后来竟成了国母,委实是光宗耀祖。只是她的娘娘,成了皇后之后,反而心思重重,如今,倒和宣成帝一样,颇有些难测了。
“娘娘,”绣棋踟蹰道,“虽有锦嫔挡在前头,奴婢仍是有些担心,皇上会不会疑心?毕竟,太后娘娘向来是不理后宫事的,素日对锦嫔也是不冷不热。”
容姵看向窗外,日色已过正午,窗外裸露的枝桠虽已抽出新芽,在苍白的日色下却无端给心境添了几分萧索,原是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她怅然苦笑:“皇上英明神武,如何会不知后宫女子的这点小心思,端看他在不在意了。”他若是真的在意,追根究底,她反而会感到欣喜,怕的就是不在意,一笑而过,虽万千人反对,吾亦往矣。
绣棋想说些什么,但见容姵望向窗外,眸中似是无限寂寥,虽不知是为了什么,却忽觉眼眶酸涩,不由沉默。
内室里,允程放下笔:“手酸了。”
墨痕性子温柔话不多,闻言忙放下手中的针线:“奴婢给殿下揉揉。”说着便起身,轻轻揉捋着允程的小臂到指尖。
允程竖着耳朵听了半日,也只是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隔音太好,根本听不清说了什么。允程撅小小叹了口气,忽然朝墨痕天真一笑:“墨痕姐姐,你看我的字写得好不好?”
墨痕原来也是容姵的陪嫁丫头,容家是书香门第,容姵是才女,她跟着容姵,自小也是读书识字的,有一定的鉴赏力。允程受臂力所限,写的字并没有多少力度,自然不能称地上好,至多只算得认真。
“很端正。”墨痕想了半日,想出了一个词儿。
允程却很高兴,他举起手中练的字:“墨痕姐姐,你说,我把写的字拿给父皇看,他会不会很开心呀?”
“这是自然。”墨痕琢磨着,随口道。为人父母的,看到孩子这么用功,当然是欣慰的。
允程转了转眼珠,从椅子上下来:“墨痕姐姐,那我想去找父皇。”他冲墨痕嘘了一声:“不许告诉母后!”
“小祖宗!”墨痕急得拉住了他,“你还病着呢?哪能这么出去!再说,皇上正在处理朝政,殿下此刻不能去打扰皇上,啊?”,想了想,她补充道:“待皇上晚间过来,殿下拿给皇上看,也是一样的。”
允程撅嘴,摇头,神色执拗,嘟囔道:“父皇今晚还不一定来呢。”
墨痕抚额,自静书出府后,容姵便把她拨来服侍允程,她知允程年纪虽小,性子却极有主见,一旦下定了决心,便极少听旁人的劝。见允程如此,她放缓了语气,柔声道:“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怎么也得告诉娘娘一声,穿上大衣裳,遣了人好好跟着。”
“不行!”允程大声道:“我还要把父皇请过来,给母后一个惊喜呢!”
“墨痕姐姐,你若是告诉母后,我就再也不要你服侍我了!”
见墨痕皱眉,很是为难,允程凑过来,低声道:“墨痕姐姐,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就陪我去吧。我什么都听你的。”
“这......”墨痕犹豫。
“就这样!待会儿母后歇晌,咱们悄悄去,悄悄回,谁也发现不了。”允程一锤定音。
顾清玥躺了半日,才渐渐缓过来。
她简单洗漱了下,便坐在妆台前,懒懒地梳理着一头及腰乌发,一边问道:“今日谁在慈宁宫侍疾?”
“今日该轮到福王妃。”素绫思忖着答道:“奴婢去告假的时候,福王妃也刚进了慈宁宫。”
顾清玥按了按眉心,只觉一团乱绪,宣成帝不会善罢甘休,可是若是在宫里,她躲不开宣成帝。可是,若设法离宫,她放心不下太后和允衡。宣成帝也算抓住了她的软肋。
“娘娘,锦嫔过来了。”翠袖走进寝殿,禀报道。
“锦嫔?”宣成帝的后宫,她和容姵交集最多,对姚妃也算印象深刻,锦嫔是谁?想了半日,应是素锦。也无怪她想不起来,自素锦嫁入成王府后,她见到她的次数不多,最后一面是因允程的病,素锦被诬陷,一个人去了西山行宫,这件事后,她只知她无恙,却没有她半点消息。便是昭武帝离世,她悲痛至极的这些日子,素锦也从没有来探望过她。
“请她进来吧。”顾清玥放下了梳子,毕竟也是陪伴了原主多年的人,她做不到狠心,再者,她也想知道,素锦是因何来此,总不会是来安慰她的吧。
翠袖撇了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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