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府衙的后院亦是园林设计,曲径通幽,山水层叠,时值夏日,林木葱翠。
园中景致最好处莫过于翠光亭,亭下红锦鲤摇曳,亭上琉璃瓦青青,翠柳翻晴空,光风拂烟水。
此刻日色斑驳,花窗中云影绰绰,亭中有三人正在举杯对酌,一人剑眉星目,朗朗少年,英气十足,一人白面微须,儒雅中年,长袖善舞,另一人紫袍玉带,俊秀青年,神情倨傲,如果顾清玥在这,便会发现这紫袍玉带的青年男子便是在书肆外头,捡了她的帕子不还的人,竟还和叶熙熟识。
中年人是苏州知府谭玮,尽管苏州是他的地盘,可此刻面对年岁比他小的二人,神情却是谦恭而小心的。说到热络处,他为叶熙斟满了酒,举杯敬道:“叶公子虽是年少,却古道热肠,实实在在帮了下官的忙,下官感激不尽,叶公子如有烦难,下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叶熙嘴唇一勾,坦然饮了杯中酒,笑得毫无心机:“好说好说,咱们从谭夫人处论,也是有渊源的。”他笑得天真而又有些羞涩,不知世事的少年模样:“就是,确实有一事需要大人帮忙。”
“下官不甚荣幸。”谭玮的身子微微前倾,做出认真聆听的表情,他出身贫寒,金榜题名后娶妻崔氏,不过这崔氏虽说是出自河间崔氏,但只是旁支的旁支,说起来好听罢了,但对他来说却仍是助力良多,再加上这几年他跟对了主子,汲汲营营爬到了如今的位置,近日又出其不意收到了英国公府的橄榄枝,可谓是瞌睡送来了枕头。
“我这次出来,是避了家父的,身上没有带太多盘缠,在济南府停留了几日,就花费过半,闻得咱们听香院的头牌染香姑娘色艺双全,惜无缘一见啊。”叶熙抚掌叹息。
谭玮早对叶熙昔日在京中作为打探得清清楚楚,闻言心领神会笑道:“叶公子怎不早说,这程仪下官本该就双手奉上。”他自信所奉上的银两足够让这种家教甚严、手头没什么闲钱的大家子弟满意,即便叶熙在江南游逛一圈加夜夜笙歌,也是足够的。
叶熙的笑容冷了冷,他一笑脸上便有酒涡,看起来平易近人讨喜,此刻冷了脸,倒有些世家子弟的高不可攀:“谭大人莫非瞧不起英国公府,还是欺叶熙年少呢?难道叶熙给大人带来的消息只值区区几两程仪?”
谭玮的笑容淡了淡,但声音听上去仍是恳切无比:“在下不明白叶公子的意思,还请公子不吝指教。”索性装起傻来。
叶熙一脸无谓:“明人不说暗话,你们的勾当我清清楚楚,”他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我只要三成。”
谭玮不由苦笑:“这......下官做不了主啊。”他看向一直未发一言,在一旁自在独酌的青年男子:“薛少意下如何?”
那男子冷冷一笑,恰一块日影落在了他的脸上,他用手遮了遮眼,意态慵懒:“咱们忙活这一场,竟全是给英国公府做嫁衣了?这可是不成的。”
叶熙闻言,并不拖泥带水,他把酒杯放在案上,笑道:“既如此,就没有谈的必要了,叶熙告辞。”说着便利落起身打算离开。
“叶公子......“谭玮没想到这位小爷这么干脆,脸色一变,捏着酒杯的手一紧,似要把酒杯扔出去。
正在这时,叶熙却忽然转身,似笑非笑道:“我今日如果走不出这府衙,不出明朝,这事儿,就呈在御案上了,谭大人尽可一试。”
谭玮的脸色变了几变,又看了那青年男子一眼,那青年男子神情淡漠,闭目养神,似在小憩,谭玮终是起身拦住了叶熙,陪笑道:“叶公子这性子颇有老国公当日风采,少年气盛啊少年气盛,还请坐下详谈。”
叶熙勉为其难地看了他一眼,身子往亭中的栏杆处一倚:“谭大人想怎么谈?”谭玮还没说话,那青年男子笑道:“阁下爽快,在下也打开天窗说亮话。这蛋糕呢,”他以手画圆,“就这么大,主子拿走六成,这剩下的四成原是在下与谭大人对半,既然叶公子也有兴趣,在下又仰慕英国公府已久,少不得让与公子二成,结个善缘。”
他悠悠道,“在下的诚意,相信叶公子能够感受到,甚至,今年在下这一成,亦可让与国公府,只要公子答应在下一个小小的条件。”
叶熙心中讶异,面上却不露声色,英国公府与陆澜的暗卫均调查过薛林此人,他中举后并未接着考进士,而是留在了府中,看起来无所事事,实则充做他老子的幕僚,在背后出谋划策。因此,关于他的资料少得可怜。
叶熙一笑,赞了句:“薛少爽快,”却又勾唇一笑,“薛少擅自做主,也不用征求下总督大人和贵妃娘娘的意见?”
男子的脸上闪过一丝狠厉,神情却迅速地变得温和,让人怀疑方才看到的表情不过是错觉,他轻笑了声,似有不屑:“娘娘高洁,如何看得上这些身外之物?再者,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叶公子与在下不过寥寥几面,不相信在下也是人之常情。但叶公子不妨一试。”
“那就说说。”叶熙漫不惊心,扔了甜点的碎屑喂亭下的锦鲤。
“都说千金难买红颜笑,在下不才,于几日前偶遇一女子,自此念念不忘,魂牵梦萦,还请叶公子玉成。”
叶熙近日住在苏州府衙,陆澜自有暗中渠道与他联系,这三四日来陆澜昏迷,暗卫们也没收到指令,顾清玥有心隐瞒,是以无人告知他陆澜遇刺一事,因此叶熙目中带了迷惑:“这是从何说起?”
薛林露出了一副你懂得的表情:“十五之夜,在下于山塘街见到一位小娘子,惊为天人,不觉尾随,发现其下榻于安平巷耦园。”他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叶熙出了一身冷汗,在他身旁,美若仙人的女子,只有一位。于是他忙忙摆手:“薛少的意思我懂了,只是那是崔兄的内眷,在下亦爱莫能助啊。“
这一瞬间,他心中闪过千百种念头,薛林对他们,知道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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