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玥不知,那男子瞧着她急急离开的纤细背影,脸上带了深思之色,沉声道:“崔家,能有这个气势?”那几个护卫乍看衣着,只是普通大户人家的护院常见的装束,然双目炯炯,精神内敛,这姑苏城内可没几户人家用得起。
“许是叶熙的护卫......这是英国公府的内眷?”他身后,一个仆从不确定道,男子不置可否,从袖子里抽出方才顾清玥掉下的帕子,细嗅了嗅,这是一方素色帕子,入手柔软,材质是近一年来才新出的云纹绢,四角绣着蓝色的海浪波纹,依稀带着一股清幽的香气,这时候的帕子是女子的私人物品,多不会随意送人的,这女子见索回不成,便弃之不要,显见得对这些约定俗成的规矩毫不在意。
男子的唇边缓缓绽开了一丝笑意。
仆从熟知他的脾性,见他这样一笑便知他志在必得,但想到这要对上英国公府,还是叶熙这样的纨绔,不由头痛,小心翼翼劝道:“公子爷,咱们正事要紧。”
“可查到了他们下榻之处?”男子淡淡问道。
“是......”一个仆从附耳道。
“哦?”男子挑眉,似笑非笑:“英国公府一家武人,叶熙竟如此风雅,还是讨美人欢心?”
他将折扇已收,缓缓道:“不过江南这地,他说了不算,既然来了一趟,咱们也总要有所表示才是,总要礼尚往来,才是正道。”
灯光下,他笑容奇异,却似胸有成竹。
“皇上.....现在如何?”顾清玥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竭力维持着镇定,如果离得近一些,其实刻意听到她的声音微微发抖。
这一场南巡哪里是风花雪月的蜜旅,而是刀光剑影的凶途!
护卫犹豫了一瞬:“郑太医已在诊治......”
“车速快点!”顾清玥抿了抿嘴唇。好在已近宵禁,路上几无行人,离得又近,不一会儿便到了。
马车刚停,顾清玥不待人扶,匆匆跳了下来,提着裙子便朝内院跑去,险些撞上了门口的郑太医。
她一把抓住郑佑:“皇上还好吗?”明眸一眨不眨盯着他的眼睛,也顾不上自己跑得喘不上气来,只恨平日里锻炼太少。
“皇上的伤势虽重,却并未伤到要害。只是......”郑佑还是那么温雅,“刺客的匕首上毒性颇大,虽是解了毒,此刻还昏迷着。”
顾清玥的心提了起来,也顾不上再听郑佑说了,急急扑进了内室。
素绫正静静侍立一侧,手里端着药碗,用匙羹轻轻搅着,听见顾清玥进来的声音转头,面上露出惊喜之色,忙放下药碗欲行礼。
顾清玥摆了摆手,蹑足走到床前,看陆澜面色苍白无血色,似在沉睡,她坐在床边,掀开被子瞧了瞧,见他上身并未穿衣服,胸前包着的白布隐隐有血迹透出,她见到的陆澜何曾这般虚弱?顾清玥眼圈便不由自主红了。
素绫在旁低低地说了陆澜的情况,她也不是非常清楚外面发生的事情,只道陆澜浑身是血。人昏迷着被护卫带了回来,众人皆是恐慌,又着郑太医医治,郑太医道匕首伤在了胸口,差了一寸便是心脏的方向,极为危险,又中了毒,现在便是解了仍是虚弱,又道素锦已去安顿允衡和允明了。
顾清玥慢慢吐了口气,适才一路伤康护卫已经说了,就在刚才的混乱中,陆澜着了暗算,起初还清醒着,担心她的安危,忍着伤痛要找到她,直到后来毒发昏迷。她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点了点头道了声知道了。
素绫看向床边小几旁的药碗,皱眉道:“皇上该吃药了,只是一直这么昏迷着,也不知道怎么喂?”
顾清玥摸了摸药碗,见药已温了,这药应是趁热喝才好,也犯了愁,想了想道:“我扶他起来,你捏住他的下颔,灌进去吧?”素锦一听,眼睛圆睁,连忙摇手:“奴婢不敢。且皇上胸口有伤,郑太医也说了不宜挪动。”
顾清玥皱眉,先舀了一勺举到陆澜唇边,按了他的下颔令他张开了口,试着慢慢把药喂了进去,但喂的还没有洒的多。
她想了一会儿,脸红了红,倒是想了个法子,就对素绫道:“你先下去休息会,然后准备热水、帕子,我来想办法。”素绫犹豫了下,见顾清玥神情色坚定,便如仪行礼退出了。
顾清玥的手温柔摸了摸陆澜的唇,应是失血过多的缘故吧,他的唇亦呈现出淡淡的苍白,她不再犹豫,端起碗,喝了一口药,俯下身,吻住陆澜的唇,把药渡进了他的嘴里,如是反复,直到将一碗药全部喂完,顾清玥的舌尖有些麻,这药可真苦啊!
如陆澜这样受过伤,最担心的是晚上的高热,这一点不用郑佑提醒,她也知道,是以即便喂上了药,她也不敢掉以轻心,不禁有点怀念穿越之前的医院,手术后挂上三天水,便可以解决这样因伤口炎症引发的高热风险。
她坐在床边,握着陆澜的手,凝视着他苍白却仍清俊的容颜,陆澜到底是在谋划什么呢?却一直不愿告诉她,她心中无奈,他的有些想法根深蒂固,自己始终无法改变,而他对她的情意,亦是双刃剑,他对她有情,但仍不惜带她以身涉险,她忽然发觉自己一直没有明白陆澜的心思,因每当她自以为已明了的时候,他的行为又会让她困惑。
然而,她又能怎么样呢?在方才听到他遇刺的那一刻,她心跳似乎因此停止,透不过气来,那一瞬间世上万事都没有他的安危重要,她不敢想象,若他因此离去,她的世界会是怎样。所以,其实是她一直离不开他呢。无论她心中如何纠结,在她睁开眼后,这世上,她最亲密的人始终是他啊!
她心中默默祈愿:陆澜,你快好起来吧。
到了下半夜,陆澜果然发起了高烧,郑佑过来诊了后,把方子调了调。顾清玥不用他嘱咐,已把帕子蘸水打湿,敷在陆澜额头上降温,一条温了便再问一条,并不假手于服侍的人。然而陆澜的身上依旧滚烫,顾清玥请教了郑佑,用帕子蘸着烈酒给陆澜降温,如是折腾到天明,陆澜的体温才慢慢降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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