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意欲践祚沧汐殷氏家主之位,依老朽愚见,还是依仗血脉至亲为好。”五影长老神魂飘荡,虽然看不清脸色,但话里话外的恭敬浓得化不开。
毕竟开天辟地以来,除开儒家至圣,唯有纵横家的鬼谷子突破归真境,共生天道,寿齐日月。
而为伏鸿正是当代鬼谷子的亲传弟子,他不必拔剑,甚至只需要安坐一角,则是厚重如山的威慑。
“血脉至亲?”殷建业似乎听到滑天下之大稽的趣谈,大笑不止,“长老也知道世间还有血脉至亲?”
下一瞬。
殷建业陡然面目狰狞。
“沧汐殷氏传承万年之久,期间有多少子弟被长老阁无情夺舍?他们难道不是血脉至亲?他们难道不是长老阁的子子孙孙?”
“然而还不是照样被你们荼毒!驱如牛马!杀如草芥!又何来血脉至亲之论!”
殷建业乃是沧汐殷氏千年不遇的天纵之材,向来城府深沉,也不轻易流露喜怒哀乐。
但现在,他心内积蓄已久的愤慨,终于泻如洪流。
曲花屏之上镇魂法阵被震得簌簌作响,泛起的赤金真言围绕五影长老不断散发威压,深邃如海,压得他神魂几近熄灭。
但殷建业还嫌不够,捻指点燃一柱焚香,伴随袅袅升起的青烟,他开口质问:
“我妹殷妙彤,如今究竟何在?”
“原来少主费尽周折,只为区区美色?”五影长老被振灵返魂香熏得疼如针扎,若他四肢健全,必定被痛得满头大汗。
但这并不妨碍他挖苦殷建业:“天下美色不知凡几,少主却独宠不伦之恋,果然有本家殷氏先祖的威武遗风。”
其实五影长老早知道殷建业对他妹妹的思念不同寻常。
不仅是因他的贴身侍女长得极像殷妙彤,也是因为贵为人主,亲情早早被权力侵蚀殆尽了,弑兄屠弟也是常事,怎么可能为一个妹妹牵肠挂肚?
不过五影长老即便看出端倪,也未揭发,更没有阻拦,反而借此要挟殷建业勤恳于整治家业。
如今既然撕破脸皮,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五影长老当然对此大加冷嘲热讽。
“美色不过表相。”殷建业见五影长老还在嘴硬,再次点燃一柱香,“当初族内甄别灵骨佳根,我被识做废材,唯有妙彤私送天材地宝,供我修炼。”
“没想到,我果真是不折不扣的废材,甚至熬不过百日炼基。”
“最后仍是妙彤偷来各类心法,我据此糅合百家之所长,终于以文入道,也与莽夫同辈鹤立鸡群。”“这才是血脉至亲。”殷建业说到这里,嘴角上扬,但看向五影长老之时,又露出残忍的弧度,点燃剩下的所有振灵返魂香,“敢问长老历经五世为人,可有人如
此关怀倍至?”
话音落地。
五影长老顿时感觉万蚁噬心。
振灵返魂香确实可以点醒死尸,助人复苏,但必须也要有所承载,而五影长老尸骨无存,那他这一缕神魂只得反复受到拉扯,痛不欲生。
而且这种疼痛来自灵魂深处,没有半点折扣,远胜刀斧相加的万倍肉刑。
“说吧,我妹妹在何处。”殷建业扇了扇浓得化不开的烟气,“长痛不如短痛,希望长老清楚在下的手段。”
五影长老现在只剩一缕神魂了,简直比削为人棍还要惨绝,同时他也深知殷建业的脾性,如果再不坦诚相告,动用搜魂之术也绝非没有可能。
若是如此,那他彻底没有投胎轮回的可能了,所谓人死灯灭,一切传奇都将散为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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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妹,仍在长老阁。”
“敢请长老想清楚再说。”殷建业拿出镇魂铃,满脸阴鸷。
五影长老大骇,大喊道:“长老阁每年遴选天材子弟,先供夺舍,再供享乐,而令妹根骨非凡,必在人世!”
“说点我不知道的。”殷建业摇动镇魂铃,阵阵梵音随即响彻屋宇。
五影长老的神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抖出残影,一张张面孔具现七情六欲,极其诡异。
伏鸿抬撩眼帘,缓缓道:“此举有伤天和,还望少主适可而止。”
听到这里,五影长老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连忙不迭道:“长老阁招收的耗材极多,点化过后,视其价值各有用武之地。”
此话很圆滑。
可谓滴水不漏。
因为长老阁传承万年,又以殷氏先祖的身份高高在上,身份再高贵族内的弟子与之相比也不值一提。
历年招收的耗材更是不计其数,家主之女依旧一文不值,遑论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子弟?
五影长老对此当然不敢明说,只得推脱自己在长老阁位卑言轻,不知耗材的下场。
但殷建业常年斡旋于各大势力,心思玲珑,一眼看出五影长老有所隐瞒。
于是他猛摇镇魂铃,怒呵道:“既然长老阁以妙彤要挟于我,难道不留人质后手?怎么可能不知其所踪?”
“你若执意不入轮回,身死道消,我现在便成全你!”
“少主!少主!”五影长老再无超凡修士高高在上的姿态,狂呼惨叫之余,连连求饶,“长老阁自视甚高,翻云覆雨,历任家主也不过是傀儡罢了,何谈少主?”
殷建业颓然瘫坐在地,镇魂铃也随之碎为残片,他似乎听到心里悄然一声脆响。
从小小陪读童子,再一步步爬到万人之上的殷氏少主,他历经千万磨炼,而费尽周折的布局,只为再看一眼明媚乖巧的笑容。
结果呢?
竹篮打水一场空。
月色迷离之下,殷建业攥紧镇魂铃的金属残片,扎穿手掌而不自知。
他踉踉跄跄的扶住窗台站起身,穿过五影长老的神魂,一步挨一步的走出书房。
稍过半晌,伴随门外仆人的阵阵惊呼,秋水莲池响起一声跌落入水的哗啦声。
远望失魂落魄的身影,伏鸿摇头喟然长叹,翻掌盖住五影长老的神魂,然后一跃纵入云巅,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苍苍,水茫茫。群山因雪白头,流星划过夜幕又不知是在为谁垂泪,扑烁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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