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颖州之后,并没有急着去剿灭叛军,而是带着赵小年在颖州逛了一圈。
颖州一地也产柿子,有一处柿子园颇为有名,园子里就是当地特色的戏院茶馆。并不是什么高端的消费场所,花两文钱买个茶碗,而后就可以在园子里坐着,喝上一天也没有人管。
这就是当地人的闲散生活。
虽然是交通要道,但是颖州这一片既没有什么手工业,也没有什么铁器业,矿山就只有一座金矿还是官家把持。故而周围的平原除了农田,还是农田。说还是一个以农业为主的地方。
流动人口多,但是城内百姓可找的工作却很少,所以……闲人多。
这个柿子园就是聚闲人的地方。
园子很大,有约莫十几亩地的样子,光在里面的戏台就有三个,茶摊子无数,到处都有成双的艺人表演节目来换取一点微薄的赏钱。
想不到文兰还有这点爱好,赵小年可没多大兴趣。
说起来在现代社会时的他,早年大学毕业回到家乡时也是这番景象,那时候他还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就愿意一天拿着十块钱泡在茶屋里空虚的度日,却也不去工作挣钱。直到一年后,仍在失业的他才明白,并非是那些人愿意,实际上,是因为就没有工作可找。
若是按以前的心境想,自然会觉得那些人也太懒了,不知道工作,就想着享乐,都穷成什么样了,也不努力。但是在社会上闯荡这么多年之后,就觉的,有时候有些事情的造就并非一蹴而就,也非一日两日,人都是一样的,只是因为环境变化,才会变的不同。
在看到这番景象后,再看看文兰那一闪一闪的眼睛,立刻就意识到了文兰带他来这里的意思。
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下,喝着茶,赵小年问他:“一旦百姓活不下去就会离开本地去寻找能够养活自己的地方,也就是人口流失。何至于闲人这么多,每天拿着四文钱过活?”
两文钱一杯茶,两文钱两个肉夹馍,然后就可以在这柿子园里坐一天,逍遥度日……
这种生活也可以称之为另外一种“醉生梦死。”
看看赵小年,文兰解释道:“因为他们有钱挣,自然不会走。”
“什么?”本当疑惑,但是一瞬间赵小年就反应过来了,要是没钱,每天四文钱哪来的?
一个月一百二十文钱哪来的?
“去别的州县不得安生不说,还要交税,各种苛捐杂税,就是在大建哪里都是有的,你做过河西堡堡主,应该知道的。”
他这一说,赵小年倒是明白了。
国家有国税,地方上有地方税,而后到了具体的小县城,堡子里,还有县城的税,堡子里的税,各种名目繁多的税种多不胜数,这在大建哪里都有。这点无可厚非,地方的官员要吃饭,钱从哪来?国家皇上要吃饭,钱从哪来?
“但是……”
不等他开口,文兰继续说道:“颖州一地,在任的官员几乎都不到一年就换,走一个,来一个,来一个,走一个,这意味着什么?”
文兰明目认真的凝视着他,继续说道:“颖州城的税,那些官员们怕都来不急查,就又走了,那他何必再查?不如更方便一点?”
他这一句话叫赵小年认真思考了。
“所以,颖州城的事,那些外来官员也不会去管,那就任由地方上这些人做大,结果他们一手遮天,颖州就成了他们的颖州,那这税,他们说不用交,就不用交,他们给百姓发钱,百姓们怎会不拿?”
养闲人……
看着赵小年逐渐凝固的眼眸,文兰明目睁睁看了一眼,眼角一跳随即说出:“颖州城一半的人姓曹。”
赵小年无语了。
现在才感觉,在这柿子园里,有不少双眼睛正在偷偷看着他。
“那些人,是无辜的。”文兰真诚的说道。
没有说话,赵小年伸伸手,招唤远处唱曲的小娘子。
那娘子看到了,便盈盈的过来了。
这边人许是贫苦,这娘子身边还带个孩子,女孩,不足六岁,一直乖巧的跟在娘亲后面,娘亲要是唱曲,她就稚嫩的站在原地,呆呆的瞧着。
这里面鱼龙混杂,更有贪财好色之徒,不乏有多出两文,让那小娘子凑近点的,拉拉手,不怀好意的偷偷摸。
这小娘子甚是辛苦,委婉承受,也不敢惹到客官。
当看到赵小年招手,她这才舍了上家,过来了。
眼色极好的,能立刻就分辨出什么是有钱人。
捋了捋的耳边的丝发,她努力的一笑,行了万福,身边的小女儿竟也学着娘亲的模样,行了一个万福。
这一下倒是让赵小年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孩子的身上。
“客官……”
小娘子含蓄的移动身子,像是母鸡妈妈保护自己的孩子一样将孩子遮挡在了背后。
“哦……”这才看看这位唱曲的小娘子。
她算是五官端正,瓜子脸,皮肤寻常,略有些黄黑,不算是个好看的女人,仅仅算是普通,但若说姿色……
倒也未必没有,女人的本钱有时候也不光是在外表。
在这种三教九流的地方讨生活,她若是好看一点,恐怕没几天就得从这里消失了。
赵小年没在意,示意她:“喝口水,唱一曲。”
女子盈盈欠身,并没有受赵小年桌上的水,而是从身上的搭包里拿出水袋来,喝了一口。
这一口就让赵小年眉头不由一皱。
那水袋是大建制式的水袋,其上还有字迹,写着一个“颖”字。
也就是说,她拿的是颖州军队才会配发的水袋。这东西算是军产,普通老百姓可是不能拿的。
在略微沉默了片刻之后,故作不知,就靠在椅子上听曲了。
看到这样的客官其实是很好伺候的,毕竟,不挑。女子轻轻调调嗓子,随后就唱起了一段曲子来。
“细罗羽花衣,扶扇遥看雪,两线连一色,清风始过门前关。幽幽草色新,不见人儿来……”
就这么听着,倒是让旁边的文兰颇有些尴尬。
这是怎么回事?事不谈了?听曲了?
或者是,借着这个机会实际上要好好想想?
既是如此,文兰也只能坐在那,一起陪着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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